此时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尴尬气息。
两个面具人自觉被人蔑视，不愿就此退让，但是又见之前出去的那人如此坦然，倒显得自己气量不足。
白堪之低声笑道：“嗬嗬...方才二位与老夫所谈之事还有待商榷，请二位回去三思之后再来与老夫说道吧。”
白堪之一句话解了两人之围，两人举手唯唯，亦皆告退。
见其余人都已退出，冉弘这才拉着周复入席就坐。
冉弘不顾伤势，给自己满满斟上一盏酒，一饮而尽。
“啊...好酒！冉某早已饥渴难耐了。”
“来，两位大侠，老夫敬你们一杯。”白堪之只当周复是冉弘的跟班，“两位有什么话先填饱肚子再说。”
老者神情淡定，只顾劝酒劝食，不言其他。
经过一晚的厮杀奔命，周复也早已腹鼓如雷，二人当下大吃大喝起来。
酒足饭饱，冉弘拍着肚皮打了个饱嗝，说道：“该说正事了。”
“老夫洗耳恭听。”
“给！”冉弘从怀中掏出火漆封印的竹筒，一把向白堪之胸口掷去。
周复心头一惊，暗暗责怪冉大哥怎么行事如此孟浪，对面坐的可是一个老人家，若是砸伤了他，岂不是无缘无故得罪人？
岂料白堪之右手抬至胸前，竹筒“啪”的一声，便已落入他的手中。
“只听说白老先生是云情山庄的首席智将，却不想身手也如此不凡。”冉弘赞道。
周复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晓得能在江湖上混的人自然有些本事，更何况这位能够代表云情山庄的老者。
白堪之看起来已有六七十岁，身手眼力却相当敏捷，他只是笑笑，叹道：“老了，不复当年矣。”
他用拇指在火漆上一抹，火漆簌簌而落，再用拇指一撇，筒塞应声而开，从里面倒出一卷泛黄的绢纸。
“此乃关中盘龙堡堡主李沐托冉某所传之信，事关凉州军情。”冉弘解释道。
“嗯，确是李堡主之信。”白堪之点头道，“老夫几年前便嘱托李堡主代为查看凉州之事，就是要等这一封军情！”
“哎呀，白先生目光长远，果然厉害！”冉弘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嗬嗬...云情山庄以恢复中原为己任，自然要多多关注天下大势。不瞒你说，老夫还托了很多游侠搜集北方局势呢。冉大侠若是愿意，以后也请为我云情山庄多多关注草原上的情况。云情山庄定当重谢！”白堪之不动声色间为云情山庄在草原上拉拢了一个眼线。
“哈哈...若能在恢复中原的事情上尽到一份力量，冉某万死不辞！”冉弘应声道。
“李堡主在信中说，秦军兵马粮草皆已准备妥当，不日便将进攻北凉，不知冉大侠有何计策指教？”
冉弘听到白堪之如此重视他的意见，稍稍收其之前的傲气，亦正襟道：“冉某之所以日夜兼程赶到樊城，不仅仅是传递这一封书信，还包括秦军的行军路线、粮仓地点、领兵将领。”
“嗯...”白堪之点点头，眼中爆出异彩，“请冉大侠一一道来。”
说着，白堪之从身后拿出一副地图，铺在桌案上。
冉弘、周复二人离席来到地图前，冉弘指着这张北凉地图解说道：“苻坚以苟苌、毛盛、梁熙、姚苌等为将，帅步、骑兵十三万，分两路进兵，一路渡青石津攻河会城，一路渡石城津攻缠缩城。......”
有句话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指的是战争之前，一定要做好各个方面的计划，包括粮草、行军路线，进攻的先后次序等等，而不是一拥而上，乱打一气。
因此冉弘探听出来的信息不可谓不详细，这也越说明凉国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了。
“冉大侠的消息的确非常详细！”白堪之肯定道，“然而，凉州远隔千里，以大晋的实力根本就无法发兵北援。”
“唉...”冉弘一掌拍在大腿上，叹道，“冉某何尝不知，故此只能来找云情山庄帮忙啊。以云情先生的威望，只要在江湖上振臂一呼，必有大批豪杰游侠望风影从。到时候，众游侠偷偷潜入秦国，集结于秦西河，先断秦军粮草，再断秦军退路，如此大事可期！”
周复一听，心中顿悟，这不就是化整为零，再在敌后打游击战的战术吗？
但是白堪之摇了摇头道：“先不说秦国校事府耳目众多、手段厉害，就算有众多豪杰游侠穿过秦国大片疆土，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集结，可是由谁带领？粮草从何而来？兵器、甲胄如何运输？人数少了无法影响局势，人数多了又容易被秦军盯上。万一秦国遣一偏师，将众游侠围困住，他们岂不是白白送命？”
“这...”冉弘面对一堆问题顿时语塞，他的想法是好的，却不切实际，只能强自说道，“豪杰游侠各个身怀武艺，可以一挡百，只要有四五百人众志成城，可抵十万雄兵！”
“哈哈哈...冉大侠莫要说笑了。”白堪之无情地嘲笑道，“四五百个游侠可抵十万雄兵？难道他们是什么天兵天将吗？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到时候游侠之中难免有人生出异心，为自己考虑出路。”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冉弘恼怒地一拳捶在桌上，他听了白堪之的话，觉得自己这几日里亡命奔波似乎都在做无用功，沮丧万分。
“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白堪之安慰道。
“什么办法？”冉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围魏救赵！”白堪之只说了四个字，却让冉弘顿时有了希望。
“白先生的意思是，招兵买马，然后北伐？可是大战在即，哪里还有这些时间？”冉弘焦急道。
“哈哈哈...稍安勿躁。”白堪之压压手掌，说道，“冉大侠以为云情山庄举办这次宴会所为何事？”
“这...”冉弘一时摸不透白堪之的意思。
“早在五月，秦主苻坚便已决定出兵北凉，这消息云情山庄早已探知，只是具体军情一直没打听出来。”白堪之笑道，“自得到消息起，云情先生与老夫便开始着手准备北伐之事。因此联系各方豪杰游侠来此相聚，目的就是要招募一支精锐之师，然后用兵江北！秦国虽强，却难以两面作战，伐凉之兵必然班师。”
“高！实在是高！”冉弘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赞赏，“不愧是云情山庄的头号智将！白先生高瞻远瞩，竟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为此事预备，冉某佩服！来，我敬白先生一杯！”
“哈哈哈....谬赞，谬赞了！”白堪之显得特别谦虚。
“冉大哥，你确实是谬赞了！”周复听着二人对话，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清楚楚，晋国出兵牵制秦军只是做做样子，丝毫起不到什么用处。
假如这个白堪之真是个智将，有瑜亮之才，他不会不知道这样做根本没有效果，除非他在撒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