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小巷,大路上似乎进入了现代化社会,车水马龙,霓虹迷人,然而这条小巷好像在多年以前就静止了,青石板的小路,墙面是巨大的石块砌成,老人坐在古老的城墙根下,手里播着毛豆,或者用钩针勾着娃娃的小鞋子,忽远忽近传来吆喝声,时间仿佛都停滞了,如果在小巷外头是流逝的时间,在这小巷里头就是凝固的时间,林敏儿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是鸡汤文写的“停下脚步看看自己的内心”这种感觉,她甚至从没注意到这里有这么一条小巷,她每天行色匆匆嫌弃各种交通工具太慢,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在除了工作的其它地方,老实说,工作也确实占用了她很大的一部分精力,最近的养老岗位除外。
林敏儿一边想,一边往小巷的深处走去,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姑娘,大约两三岁,她从路边一间老房子里歪歪扭扭冲出来,一下扑到了林敏儿的腿上,林敏儿赶紧扶住她,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小脸粉嘟嘟的,十分惹人怜爱,她抬头看见是个不认识的人,小嘴一扁就想要哭,喊着:“妈妈,妈妈。”林敏儿心惊,我可不是拐卖孩子的啊。
采光非常一般的屋子里走出一个女人,体态微胖,穿着朴素,袖子上戴着个袖套,喊着:“妮妮,怎么又乱跑?”小女孩又像个小蝴蝶一样扑到妈妈的怀里了,林敏儿的心仿佛遇热的黄油般融化了,真可爱。她慢慢的往前走,远处依依升起炊烟,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林敏儿的视线被石梯下一个小店吸引了,小店的采光和平房一样,都不太好,里面摆放了一些古旧的家具,还有个雕花香炉升起悠悠的白烟,一个被黑色斗篷包裹的女人坐在店外,她的面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黑色绒布,绒布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看不出材质的饰品,女人一双眼睛异常明亮,黑暗的斗篷帽子下面,竟然像一只狼。
林敏儿莫名有些胆怯,准备折回去不再走向这条巷子,肩上的黑猫忽然叫了一声,平平常常的一声喵叫,好像在和人打招呼一样,女人的两只眼睛弯了一下,仿佛带着笑意,林敏儿觉得她没那么可怕了。
“小姑娘,过来看看吧,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哦。”很平常的三四十岁中年女人的声音,林敏儿觉得自己刚才太敏感了,人家老板很有亲和力的好吧,她走到小桌子前,仔细看那女人出售的货物,有看不出年代的铜镜,背面镶嵌金丝云纹,看上去有种古朴的美感,有楠木的步摇,雕刻成荷叶的形状,坠着金色的流苏,林敏儿的长相hold不住古风的饰品,她长的充满了现代感,所以她从来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兴趣,女人拿起一条项链,项链的款式非常的简单,两圈交错的环,中间一颗银色的珠子,林敏儿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材质的,她想就我那几个工资,我疯了才要买饰品,然后她一顿推脱,女人弯起眼睛:“这个不贵,才十块钱。”林敏儿心里暗嘲,十块钱现在买张擦桌布都只能买质量不好的那种,这项链一看就比较上档次,果然是巷子没有通货膨胀啊,这该不是什么阴谋吧,碰瓷我,哼。于是她准备离开,女人从桌子背后绕出来,林敏儿简直头发根都要炸了,这是强买强卖么,工商呢,派出所呢,城管呢,天啊这女人我可能打不过,她一看就是非常能打的类型,智取智取。
“那个,小姐姐,我没钱,十块钱都没有,真的。”林敏儿睁大无辜的眼睛,一脸不谙世事的天真。
“小姑娘,我和你有缘,我一看你就很喜欢,这个我送给你。”女人绕到她的身后,要给她戴起来。
林敏儿内心:“这么老土的招还有人用啊,下一句肯定是只要你捐一点钱支持XX的建设就行。”这个项链看起来又细又不结实,应该不会被勒住脖子,我的天啊我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买个饰品跟案发现场似的,是不是最近法制节目看得太多了。
女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轻轻把项链的卡扣搭上,然后绕到林敏儿的面前,就像任何一个送项链给自家妹妹的姐姐一样,用满怀欣赏的眼光看着她,林敏儿又一次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说:“这项链是有名字的,它叫做:银色的眼泪。”
林敏儿的吐槽机制又开始运转了,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起个高大上的名字,喂喂喂,谁要吧眼泪戴在身上了,取这种中二的名字真的好?如果是我就取银色的微笑,多洋气大方。
吐槽是一回事,林敏儿翻找着背包:“我发现我这有钱,20,不用找了。”虽然说老板喊价十块,但是这项链的质地还是可以的,应该不止这个价。女人一脸错愕:“真的给我?”林敏儿说:“是啊,快拿着。”女人把手在斗篷上擦了擦,一脸郑重接过20块钱,珍而重之放在怀里,严肃得不像个做生意的人。
林敏儿觉得这人透着古怪,本着是非之地少呆的原则,她往巷口走了过去。
走到巷口林敏儿就觉得自己不对头,主要是身体不对头,头很痛,嗡嗡响个不停,胃里翻江倒海的,她扶住街边的一面墙就开始干呕起来,感觉自己透不过气,薄薄的一层毛衣领子,却仿佛是一根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她无法呼吸,用另一只手扯着衣领,缓了可能有五分钟,才稍微好了一点,一抬头,满眼的金星闪耀,她两眼一黑,整个人就扑倒下去,在快要跌落的时候感觉有人扶住了她,可是下一秒她就丧失了意识。
林敏儿做了一个梦,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轻到可以在空中飘起,她在一个小镇上,周围是陌生的景致和人群,要说风景是很一般的,空气中还有挺大的雾霾,马路倒是修得比较宽,双向四车道,现在的流行趋势就是修大马路,实际上,修纵横交错的网络型路段,在缓解拥堵方面更加有利。林敏儿简直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她的步伐飘尘脱俗,如果来一袭长裙绝对是白衣飘飘,她可以任意坐在树端,壁灯上,也可以在人群中无碍的穿梭,林敏儿觉得自己肯定是已经咽气了,她有点忧伤,爱看的剧还没有追完呢,还有很多有价值的书还没看呢,喜欢的那个小哥哥自己还没去表白呢,她的爸妈身体还不错,但是年老之后还指望自己给他们养老呢,现在怎么不明不白自己就变成阿飘了呢。一想到这里林敏儿就有点忧伤,她漫无目的飘在人群中,在她的眼里,这些来来往往的人都成了背景板,她可以任意从人的肢体中穿过,穿过的人越多,时间越久以后,她觉得自己才是有实体的,而这些人只是有颜色的空气而已,但是这些有颜色的空气匆匆忙忙的,有的提着公文包打着电话,有的穿着廉价的黑色制服弯着腰给买房的人带路,有的在店里支着个支架看手机里的连续剧,就连街边半躺着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林敏儿都觉得他们比自己要充实。林敏儿对自己发出了终极三问:“我是谁?我要去哪里?我该做什么?”她觉得自己非常寂寞,天地之间就只有她一个阿飘么,那么阿飘要怎么样实现人生的价值呢?
林阿飘尝试着寻找一点人生价值,她试探着踢了踢停在路边的车,整个脚都没进车里去了,这种感觉相当奇妙,她故意走在马路中间,第一次,一辆车直接向她开过来,她还有点害怕,反射性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后来她就习惯了,把手揣兜在马路中间晃悠,路过一家买包子大饼茶叶蛋的小店,林敏儿凑过去想吃一点,虽然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饿,十分钟后,林敏儿就放弃了尝试吃包子,她没有实体,她忧伤的坐在小店的板凳上,把头搭在桌子上,看似无所不能的她,实际上什么都不能干,她还没忧伤完,一个彪形大汉大声嚷着:“两笼包子!”然后就往她身上坐,吓得她一下就弹起来,飘到天花板上去了。林敏儿想试试自己到底能飘多高,能不能一直飞到云上去,于是她奋力往空中飘,街道在她的脚下变小了,风变得非常大,然而风都能穿过她,所以她不受影响的一直往上往上,正当她要穿过云层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种很强的引力,她“啊”的一声惊呼还没出口,整个人像是流星一样往一个方向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