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
右相府
“近来皇后娘娘身体有些不适,官家众小姐夫人要随贵妃娘娘前往普陀寺为皇后娘娘祈福,皇上已经批准了。”苏南奕看着坐在下首的三个女儿,表情慎重的看着众人,“作为我苏南奕的女儿,出门就代表着我右相府的一言一行。谁要是在这次途中让右相府的名声有损,回来定当家法伺候!”
“爹爹放心,我们定当不会有损右相府脸面。”苏情鸾乖巧的对着苏南奕说道。
苏南奕点点头,看了眼坐在下首安静喝茶的苏明暖。
苏明暖不动声色,说是去普陀寺为皇后娘娘祈福,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谁又知道?
这一夜众人各怀心思,期待着普陀寺之行。
随着皇贵妃的仪仗,众小姐夫人的马车随后,一路直达普陀寺。
普陀寺是大锦王朝有名的寺庙,普陀寺的忘情主持是位得道高僧,再来这普陀寺的佛祖可是灵的很。
“老衲已在此等候诸位多时。”忘情不卑不铿身着袈裟,手持佛珠行了一礼说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主持不必多礼。”皇贵妃身头戴满头金钗,身穿玫红金边宫装,腰间的玉佩叮当响,真正是华贵无比。
“众施主请随老衲进寺。”众人跟着忘情进入普陀寺,普陀寺虽十分有名但并没有辉煌装饰,一路上的花花草草让人看起来不像是寺庙,倒是像悠闲安逸的院落。
进入大殿,一尊红色金袈裟披身的金箔妆身的大佛用着怜悯世间的眼神看着众人。
忘情和众僧人退下,众人静心跪下闭上双眼,开始朗诵佛经,敲着眼前的木鱼,各个面上都是虔诚的表情,但谁真心实意谁虚情假意,佛祖不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皇贵妃悄然睁开双眼,看了眼身后的众人。她最近有些糟心,据下属来报,迷踪林的人全被京兆尹抓了,那两个当头的人不知所踪,都是苏叶氏那个蠢女人。
苏情鸾也张开眼睛,看向在她前面不远处跪着的东方靖,依旧是一身绛紫色衣衫,华冠束起墨发,身姿挺拔。东方靖跟着皇贵妃一起来的,他有着这次带侍卫护送贵妃与官员家眷之名。
靖王爷可真是好看,这可是她苏情鸾的未来夫君,苏情鸾高傲的扬起下巴。
这次普陀寺,看我怎么让苏明暖那小贱人身败名裂,苏叶氏心里得意,一想到就高兴的身子微微颤抖
苏明暖睁开一只眸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了前面三人的动静。
仰头看向那悲天怜悯的佛祖,世间作恶多端之人何其多,比如苏叶氏,皇贵妃,苏南奕。佛祖不是怜悯众生吗?不是说因果报应吗?那为何她的母亲被害而亡,前世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前世却是落得如此下场。今世,她就是从阿鼻地狱而来的恶鬼,在这佛祖底下做着伤天害理之事又如何,只要阻碍她报仇的,不管是谁她遇神弑神遇佛杀佛。
“明暖,几日不见你了,倒是长高了不少。”楚梨芸挽着左相夫人的手臂过来打招呼。
苏明暖笑笑,“梨姐姐几日不见倒是越来越好看了,伯母喜欢吃甜食吗?暖儿会做糯米藕。”
“平时倒不怎么吃甜食,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尝尝你做的。上次你带来看梨儿的糕点我尝过,味道比花满楼的还要好。”左相夫人和蔼的看着苏明暖,对于这个丫头她倒是真心喜欢。
苏明暖说道,“伯母喜欢就好,暖儿还怕手艺笨拙入不了伯母的眼呢。”
三人站在一起聊了许久,直到说回各自的禅房用饭才离开。
吃完晚饭,苏明暖拿出去年让小梅晒干储存的桂花来腌制一晚,再向寺里的厨房借了些糯米拿回来在水里泡,明天再用。
第二早清晨,苏明暖带着小梅去了荷花池请了寺里正在挖藕的小和尚多挖了两根藕和摘了几片还未凋谢的荷叶,拿着藕和其他东西去了厨房。
苏明暖首先糯米淘洗净,用温水浸泡约半个时辰;再把藕洗干净,按节断开;切下藕的一头,露出藕孔,填入浸好的糯米,再用藕节头盖住,竹签插牢;锅内倒入清水,放入藕(灌米口朝上),旺火烧开;覆上干净荷叶,盖上盖,转用小火约煮一个时辰离火;取出藕晾凉,削皮,切成小手指厚的片,叠码在盘中;锅置旺火上,放入清水烧开,加入石蜜熬溶,撇去浮沫,再转用小火;熬至糖汁粘稠时,加入桂花糖浆搅匀,离火晾冷;最后糖汁浇在糯米上即成。
“好香呀,小姐。小梅能吃一块吗?”小梅吞吞口水问道,实在是太香甜了,小姐的手艺就是好。
苏明暖装了些在食盒里,“小馋猫,吃吧吃吧。留一些给刚才帮我们挖藕的小师傅和借给我们厨房的师傅们。”
“知道了,小姐!”小梅天真可爱的脸上露出一丝明朗的笑容。
苏明暖提着食盒走向楚梨芸和左相夫人的住处,敲了敲门。
“谁呀?”楚梨芸问道。
“梨姐姐,是我。”
楚梨芸打开门,“是明暖呀,快进来。”
苏明暖把手里的食盒放下,对坐在桌前正在抄写佛经的左相夫人说,“伯母,暖儿做了些点心,伯母尝尝?”
左相夫人写完最后一句,搁下笔过来,打开食盒,一股香甜的桂花香袭来,甜甜的桂花香中夹着些许荷花的清香。
“好香呀,明暖,你的手可真巧。会做这么多吃的,你哥哥可真有福气。”楚梨芸也顾不得礼仪,洗了手就用筷子夹起一块轻咬一口,唇齿留香甘甜芬芳。
“你这孩子。明暖,坐下一起吃吧。”苏明暖坐下也拾起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放进嘴边,嗯,看来最近的厨艺有些见长。
左相夫人点点头,“明暖的厨艺不错,梨儿,你得跟明暖学学,看看你,厨艺太糟糕了。”
楚梨芸摇摇头,“娘,我那点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学也学不会,这种东西太复杂了,我记不住。”
“梨姐姐不用担心,我可以教你,很容易做的。”苏明暖认真的看着楚梨芸,苏明暖开始为自家大哥以后的后厨担忧。
楚梨芸不甚在意,“我又没有想做给别人吃的心思,学它作甚?”
三个人吃的高高兴兴的,当然,除了心事重重的苏明暖。
下午,众人为皇后娘娘诵经祈福了一个时辰,苏明暖便独自一人去了普陀寺的后山。
普陀寺最美的风景不是进门时大殿前的风景,也不是普陀寺的后花园,而是普陀寺的后山。
普陀寺的后山是平坦的平地,虽然是秋天,但地上的草还是绿的,还是有些不知名的野花正在开放。
生命就是如此,生命就如绿草一般,绿草不管在多么恶劣的地方,有着多么恶劣的环境,它都会凭着自己坚韧的毅力茁壮成长。就算枯萎,被火烧尽,但是第二年,在春风拂过的时候,它又会生长出来。
苏明暖不顾礼仪的席地而坐,看着山下的风景,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几间房屋飘着袅袅炊烟,田地里依稀可见的人影在劳动着。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苏明暖想着上一世与东方靖甜蜜的种种,再看如今她只身一人,
“施主何必执着?前世的一切何必留恋,忘掉罢。”忘情身穿袈裟缓步走来,站在苏明暖旁边俯瞰山下的风景。
苏明暖却不抬头,只是摇摇头,“老和尚,如果你忘得掉又何必取法号‘忘情’?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你忘不掉又何以要我忘掉。”
忘情也席地而坐,不顾地上的尘土是否会弄脏他的袈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前世的因,结后世的果。施主既已重生,那便可以重来,又何必执着?”
“执着?前世的一切,难道今世就不该让他们血债血偿?我既已堕入黑暗,就并不祈求光明。”苏明暖声音微颤,她永远也无法忘记死前苏情鸾的话语,无法忘记东方靖冷漠的神色和宣判她死亡的声音,她即使已经重生,但前世水家惨遭灭门的景象,祖父母惨死的画面,哥哥舅舅的身影无不在夜深梦回的时候浮现在她的梦境,让她无法挣脱。
还有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她每日都梦到它对她哭,问她为什么不要它?不,她没有,她想要它,可是每当她伸手去牵它,都会被惊醒。
忘情打了句佛语,说道,“施主既然如此执着,老衲也不好多说。但老衲还是要提醒施主一句,‘前世乾坤移转,今世不要错报因。真龙天子无姻缘,缘定此生因果命。’老衲劝慰施主,不要杀生太多造成冤孽。所谓因果报应,错事之人自有因果,无缘之人也不要妄留。”
苏明暖转头看向忘情,“老和尚,你为何取法号为‘忘情’?”
忘情并不在意苏明暖如此算的上无礼的话语,笑着回答,“曾经拥有过,而太过痛苦想忘却。如今倒也看来,只有经历过,放下了,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四大皆空。‘忘情’并非想真正忘情,可泛黄的画卷里的人却以为我真正的想忘情,我算不得合格的和尚,曾经的想忘却,只是想让情记得更深……
不管是世上的什么人,站在最高处的帝王,冷血的杀手,懵懂无知的婴儿,甚至是和尚都会有情。和尚并不可能真正的四大皆空,和尚对佛有心,对佛经有意,对可怜之人也有怜悯之心,这算不得四大皆空。要说世间谁能四大皆空,也无非那寺中大殿内坐着怜悯众生的我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