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丫拖着尸体来到埋尸地点时已是午夜时分,一连下了几日的细雨渐渐止住了,清冷的月光照着冰冷的大地,显得所有的一切都没了生机。
张二丫将包裹住少女尸体的单子解开,她蜷缩在被单之中,月光下煞白的小脸温和从容,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若是细细看来,还依旧看得出这个少女生前的闭月羞花。
张二丫将视线从少女脸上移开,又从床单里拿出铁锹,找了个土质较软的地方挖起了坑。
一具尸体就在张二丫身旁,可她却并不觉得有一丝丝的可怕,因为对她来说,没有人比她的父母哥哥更可怕,也没有地方比那个‘家’更让她恐惧。
由于连日的降雨,张二丫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挖好了一个足以将少女放平的大坑。
张二丫将床单铺在坑里以后才将少女的尸体挪了进去。
卿烟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看不见的牢笼中,就像鬼压床那般,丝毫不能动弹。
她闻到了混合着泥土的空气的味道,而包裹着自己的墙也越发冰冷起来,湿黏的触感透过衣服传遍了她每一寸肌肤,突然,她只觉得身体翻滚起来,又重重的落到地面,接着,又有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物体朝她砸来,有的打到了她的腿,有些打到了她的腰,甚至有些砸到了她的脸。
她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就快要不能呼吸。
就在她准备放弃之时,却有一股力量自心底窜出,她像提线木偶一般坐了起来。
即便是张二丫也被这具突然坐起的‘尸体’吓得不轻,她提起铁铲便向‘尸体’头上砸去。
可那‘尸体’只微微一挡,再轻轻一拂,那铁铲便向受到了剧烈冲击一般,飞到了一米多外,张二丫也被这股力量冲得跌坐在地。
而那具‘尸体’更是翻身而起,‘飞’到了张二丫面前,面无表情俯视着她。
恐惧从张二丫心底开始极速蔓延,瞬间就让她动弹不得。
她颤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一阵清风吹过,夜色逐渐清明,奶白色的蟾光照在卿烟脸上,让她看起来神圣却可怕。
她仿佛大梦初醒般,忽然喘出一口大气。
张二丫趁机捡起身边拳头大的石头朝卿烟丢去,却依旧被她轻松闪过。
张二丫带着哭腔道:“不是我杀的你,你要报仇也不要找我……”
卿烟总算恢复了意识,可眼前这个孩子的话却令她十分不解,心道:“我只是因为晃神而被自行车撞到,倒不至于就被撞死吧?难道眼前这个黑瘦黑瘦的小屁孩是肇事者?还打算毁尸灭迹?”
她抬了抬腿,伸了伸腰,发现并无大碍后才对张二丫道:“你那辆烂破车倒是没撞死我,可你刚刚差点活埋了我!本来只是一个民事纠纷,差点让你搞成刑事案件!”
张二丫茫然地看着卿烟,一语不发。
卿烟拍了拍身上的泥,这才发现衣服也被换了,而且还像是古装?
她又前后左右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像是在一片林子里,周围的树木大多都是光秃秃的,又一阵冷风拂过,卿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不对呀,这明明是夏天,怎么树叶都掉没了,而且这刺骨的寒风又是怎么没事?”
卿烟越想越不对劲,颤抖着声音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张二丫道:“是我家后山……”
卿烟吼道:“我是问你家在哪儿!”
张二丫许是又被吓到了,不敢再开口。
卿烟又左右寻了寻,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坑,坑里积着雨水,她三步跨作两步奔到水坑旁,将头探了过去。
夜风吹动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可那片片粼光中映出的脸却是那般陌生。
最可怕的是那张陌生的脸以同样惊吓的表情看着她。
卿烟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疯狂滋长。
我穿越了!
卿烟呆愣了许久,最终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她又试着在脑海中搜寻这具身子原主人的信息,却是一无所获。
无法,她只得来到张二丫跟前,问道:“我现在头脑有些不清楚,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你刚刚说不是你害了我,那害我的是谁?”
张二丫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我们昨天救下你以后你就一直昏睡着,后来我请来了郎中,可郎中却说你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不但没有害我,还救了我,”卿烟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张二丫,她的脸被长发遮住,看不见表情,“那你们在哪儿救的我?”
张二丫依旧低着头,却抬起右手指着南方道:“你当时躺在那边的山谷里。”
山谷?难道这身子的前主人是从山顶跌落下去的?
可这身子并未有明显外伤,这又是为何?
张二丫没听见回应,又续道:“我爹本来不想救你,可我娘看你长得好看,就想让你给我哥哥当媳妇,这才把你背回了家。”
“媳妇?”卿烟冷哼一声。
张二丫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看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定然是不愿意的,你如果不愿意就走吧。”
在这人生地不熟,一问三不知的地方,又拖着这个一问四不知的躯体,能去哪儿呢?
可要给一个陌生人当老婆,那更是万万不可能的,卿烟拍了拍张二丫的肩膀道:“你说得不错,我可不愿意当你哥的媳妇,我看我们只能就此告别了。”
卿烟这一爪刚好抓到了张二丫的伤口之上,她微微地颤了颤,闷哼出声。
卿烟急忙放手,歉然道:“抱歉,我太用力了。”
张二丫摇摇头,又沉默了少许才道:“不是你的错。”
说完又将衣服扯开,露出了瘦弱的身躯和可怖的伤痕。
卿烟不由得一阵心惊,这些伤有些已然结痂,有些却还闪着红光,绝非是一朝一夕能造成的。
这一条条,一块块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轻声问道:“这些……都是你父母打的?”
张二丫默默地将衣服穿回,抹了抹泪才抬头道:“还有哥哥……姑娘不跟我回去是对的,那里就是地狱!”
卿烟这才看清了张二丫的脸,她颧骨突出,眼睛凹陷无神,嘴唇也是毫无血色,卿烟想,骨瘦如柴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张二丫直直地盯着卿烟,问道:“姑娘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月光下张二丫的泪水像一颗颗碎钻撒在了干枯的河床上,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
张二丫的眼神里含着太多期待,竟让卿烟不敢直视。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自己尚且不保,又怎么有能力再去插手他人的生活呢?
张二丫知道卿烟回避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她扯出一丝笑意,平静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
待停了片刻,她又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小路,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姑娘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就能走到我说的那个山谷,到了那里或许你就能想起些什么。”
张二丫的笑脸带着纯真,融着不甘,更多的却是对命运的低头。
这张笑脸卿烟曾经见过。
一股暖流直冲向卿烟双眸,她知道自己快要哭了,她一把抓过张二丫的手,压抑着随时都会蹦出的眼泪,笑道:“我脾气也是不好的,而且还身无分文,身无长物……如果你不怕的话,就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