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东,有山而立,名为訾垣。
上万年前,訾垣之上乃是魔族与天族的战场,持续百年的战火飘摇,让訾垣山寸草不生,遍布尸骨,一片荒芜。
而后,白帝玄嚣封印魔族与墟空之所,天族大获全胜,撤兵而归,前任天帝将訾垣下了结界封印,将除魔族为其他几族叛徒皆关于山中。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旧人皆逝。
一年春雨,东海鲛族误布雨为訾垣,訾垣山如至春分,万物生长,从此以后,与方面战场的蛮荒之山,盼若两地。
可是,结界乃前任天帝在时所下,訾垣山虽然没了万年前的浓厚血腥之气,却也依旧被当做东海之上的天界囚牢。虽然说是天界囚牢,如今囚在里面的六界各族之人,也并非有太大的罪过,不过可能是打破某位脾气不好娘娘的夜明珠,或是偷食了太上老君的丹药,犯了诸如此类般不大不小的错误。
要说其中最了不得的人物,应当是訾垣山的山主,她生来还是个婴孩便被送到了訾垣,无人知晓这么大点儿的孩子会犯什么错,也无人知晓是谁将她送至山来。她是訾垣山山主,是天界亲命的山主,但这千千年来,天上的神仙甚少有知晓她的。她从生来便不被允许出去訾垣山,其实说她是山主,不如说她也是个囚犯。
訾垣整座山如今已经很是丰盈,花开遍地,四季分明,花香泥腥早已经盖过了血腥之气,芳草萋萋,埋了旧人尸骨,种农田,修住所,整座山倒有了几分凡间农庄的味道。
因在东海之上,下观海景,上攀山峰,訾垣之大,内有竹林,有花海,还有一片大湖。山顶便是山主的青净殿,青净殿下所谓犯人们住的地方,山主说了,爱修多大就修多大。是以,如今囚犯所居之所,一间比一间盖得好,都比得上九重天娘娘们住的宫殿了。
山主清和恬静,是以,那些被关到訾垣山中的仙子小妖皆很喜爱她,受够了山外尔虞我诈、抛头露面的生活,倒觉得不如在山中做只闲云野鹤来得惬意。后来每每有人到可以出山的时候,又不想走了的人比比皆是。
天上的神仙们大多对訾垣山是鄙夷的,山中堆了千千万万的尸骨,入了千千万万的叛徒,它而后再好,是无人想要了解的。
山主图个清净。
住在山里的人们也图个自在。
訾垣已经很久没进人来,大家都以为天界那些神仙应当是忘了这个地方,訾垣身在六界之中,却无俗世相扰,又像是在六界之外了。
訾垣山中....
昨日下了场秋雨,狐狸小妖在林中寻蘑菇,没走两步,就在一个坑里看到个很大的黑色东西,她当以为是菌菇,上前扒拉开,却见一全身湿透的凡人,发如海藻胡乱贴在身上和脸上,她一脸凝固的黑血,眼眶空洞,脸上一条血痕骇人得从眼角延伸至嘴边,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手中却拽着朵紫花。
小狐狸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还活着,于是叫来几位邻居仙友将她抬至山顶,扣开青净殿。
小四并未恢复全部的记忆,而后重要的一段她全然不记得,她还是这一具肉骨凡胎,没了帝姬的皮囊也没了任何法力,依旧还是个凡人,所以,其实她除了记忆,什么都没有。
送至清净殿的时候小四这具凡人胎骨坏了很多处,可谓濒死边缘,尚存一息。
好在不是第一次经历生死边缘,她自然挺得住,只是没了濒临死亡时每每的绝望感,她记忆复回,冥界帝姬与生俱来的傲气自然复回,那时候的自己生来便不知道何为绝望的。
小四第一次见到山主,是在开訾垣山的第三日,她昏睡两日,再次睁眼时,世界好似缩小了一圈。
她左眼空洞,有些不太适应。
山主是位与她年岁差不多的女子,身上没有仙气,也没有妖气,却也不是位凡人。
她捧着碗汤药扶小四喝下,末了,还塞了颗蜜饯在她嘴中。
小四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面目如荧白流珠,眼含盈盈天水,点绛朱唇,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素。都说玄女美冠天界,是因为没有几人知晓,这山中藏了个真正让六界都为之倾慕的美人吧。
小四嘴里含着蜜饯,怔怔地看着她,也不讲话。
山主问她:“身上疼痛可减轻了?”
小四点头。
她向来怕疼,更别说当冥界帝姬的时候何时受过这样的疼痛,只是她生来倔强罢了。
:“你可放心你的伤势,尔灵山主的医术可比天界的医仙强了不知多少。”
小四又朝山主后的小狐妖点了点头,回过来,张口问尔灵山主:“那,我的眼睛...可否,”
山主畅快笑答:“你且多等几日,我已经叫人去替你寻只眼睛了。”
寻只眼睛?这山主说话也着实好笑,眼睛剜了可还能去何处寻,莫不是杀只熊精虎精什么的,再将他们的眼睛放在自己眼眶中?小四只是想借两尺白布,对于左眼重见光明,其实并未抱什么希望。
她将蜜饯核吐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尔灵山主问:“我的小尾巴呢?”
:“啊?”
:“就是那朵花,紫色的,你可曾见过?”
:“栽在花盆儿里了,你放心吧。”
鸢尾是朵花精灵,见到她真身被抛下的那一刻,她也记起来了。
那日暴雨如注,她曾为那株未开的花挡雨,许就是那一次,鸢尾修炼成人,便来报恩的?小四不解,若是如此,那自己有何东西在她处的自己怎会不知道。如今小尾巴也受了伤,逼回原型,想来,她跟在自己身边也是受了不少苦的。
往后一月,小四都躺在青净殿里,时不时有些看热闹的小仙子小妖怪来打望她,他们很和善的时常送些瓜果野兔什么的上来。
山主清和,山上的人也和气,小四很喜欢这里,觉得此处是除了冥界人间最有烟火味的一处。
后来每每有人问她的名字。
她倒是回答得爽快,只说她叫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