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参加乡试的武者，一共也就百来人，所以很快队伍就轮到了齐野。
“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小吏头也没有抬的例行公事，这种活计他已经做了几十遍了。
“青阳齐野···”
名号一报，顿时周围就是一阵骚动！就连记录的小吏也是抬头侧目，“户籍，腰牌···”
齐野照例出示了自己的户籍和腰牌，小吏反复检验了几遍，没有发现问题，便把户籍和腰牌还给了他，高声唱和！
“青阳齐野！军户驿卒！年有十六，欲奉国祚！蒙皇恩浩荡，得试今科！万望勠力，不负圣恩···”
唱完了名，齐野就要到另外一对去候着，这便是所谓的审籍了，和考试差不多，算是一道政审报名。除去罪犯，奴隶，所有唐国的适龄男子皆可以尝试考武举。所以这一关很轻松，只要没有犯过事儿，都不会被请出考场。
百来号人录名的时间也不算短，点兵台上的两位大人倒也没有丝毫的不耐，反而颇有兴致的观瞧着场中的一干人等。
“这个刘五听说是在县丞大人门下听用的庄客，想来不凡啊···”
冯彪指着场中一个莽汉说道，那莽汉约莫也就六尺的身高，横向怎么也得有六尺半来！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尊怒目金刚，周身三尺内，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和别处挤挤插插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呵呵，不是两个大字的糙汉而已，估计过了乡试便算到头了。比不得冯都尉手下的两个队正，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人吧，想必武艺了得啊，哈哈···”
台上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而笑，这也算是唐国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吧。
武试虽然没有文试受重视，名门望族的子弟也不屑于参考，但几乎所有的世家大族，各路门第都会派自家的庶子、旁支、门客，家将去参与！
只为了取得功名之后的赐田啊···那可都是不用交税的“功名田”！
这些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武生，不论是中了举甚至得了进士，也都会以报恩为名，将田地赠还本家。
遇到好心的家主，或者得了肥缺，出头有望的，本家可能会回赠一些，示意恩宠。如果只是过了乡试，怕是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给人看家护院的“武秀才”了···
可当两人听到“青阳齐野”的名号时，却是齐齐一愣。
“冯都尉，可曾听过这少年的名号？”
“难不成县丞大人对这小子也有所耳闻么？”
李贤志瞥了一眼冯彪，轻笑着捋了捋捏了捏自己的胡子，“青阳驿的糖醋鱼，方圆百里谁人不知？冯都尉难道没尝过？那可真是可惜啊···改日我叫人去提两条送到府上，虽说带回府中便失了那份至鲜之味，但他们说的那个鱼冻的吃法，也着实叫人回味无穷，绝非寻常珍馐可比！
真难想象，如此人间美味，居然会出现在青阳驿这种小地方···”
冯彪听了李贤志的话，心中暗骂老狐狸，面上却丝毫没有一点的不恭，倒是咧开大嘴，笑的一脸褶子。
“大人说的哪里话，老冯生平没有别的爱好！从战场上退下来这些年啊，就喜欢寻摸美食，这齐家糖醋鱼我可是每旬必食！就着咱青阳产的山花醉，啧啧啧，那滋味，估计天上的龙肉哦，也比不得啊···”
“啊！没想到，冯都尉也是同好，啊哈哈哈···”
两人互相打着马虎眼，仿佛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单就那糖醋鱼的各种吃法展开了讨论。最后还是武将出身的冯彪熬不住，探头在李智贤的旁边轻声问了一句。
“李大人，可有听过庐阳武痴的名号？”
李贤志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另一边，齐野过了审籍，便轮到了相面这一节。
所谓相面便是由主事的考官审查考生的相貌体态，这规矩源自前朝，曾有一位瘸腿目盲，驼背翻鼻的学子高中，却不成想在殿试的时候，惊了圣驾，当时还是稚童的太子当场吓哭了过去！
史书上记载，当时前唐皇帝一手搂着自己几乎哭昏厥过去的儿子，一边把吏部负责那一科的官员全部臭骂一顿！最后将那名北地颇有才名的举子给轰出了勤政殿，还留下了一句非常出名的“天子挥袖说”。
“如此神仙颜值，视而心忧，圣心不定，误国运乎？”
意思大概就是，长成这个模样，天天在我面前晃悠，看着就糟心！我天天糟心，那天下还有好么？国家还不药丸？
自那年后，所有士子必须有一道相面关！
要求五官周正、头顶蓄发、须眉善目、口鼻通顺、双颊无恙、身无显疾、挺脊如松、手足天生、步履端庄、德佩官章。
这十点要求便是：长相太丑的不录、脱发没眉毛的不录、斜视斗鸡眼的不录、哮喘口吃的不录、脸上有疤的不录、身体有明显残疾的不录、含胸驼背的不录、多指断指小儿麻痹的不录、走路内八鸭子步的不录、还有就是考官觉得你德行配不上官印的不录···
此十不录一出，天下哗然！
在这个年月，很多孩子生下来就不是那么健康，在这十不录里的读书人十个里面少说有一两个！
一时文坛震动，天下几乎所有的书院、诗社具是群情激奋！
一位天残脚的三朝元老，巨擘泰斗，更是气的在自己家中喷出一口老血，一封折子递到了自己徒孙辈的吏部尚书堂部书案上。
直问天家，“陛下取士乎？取色乎？”
短短八个字，便让贵为天子的皇帝陛下脊背发寒。他虽是九五之尊，但心里却明白的紧，这天下是他的，可有这么一群人，他得罪不起···
于是这十不录则变成了武试的十不录，原因则是武进士要入羽林禁军，代表着天家脸面，姿容英伟能彰显上国气度。
之后还把那最后一条德佩官章改成了六尺不录！
身高不到六尺，不能进羽林禁军···
而文试，相面则改在了殿试之前，十不录的举子不用殿前奏对，直接赐同进士出身，授个散官，出京去吧···
同进士出身，那也是所有读书人万里挑一的荣耀啊！
实则，“同”既是“不同”，差不多一样，还是不一样嘛···
就好比齐野奉行的人生信条，同样是人，什么意思？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不了千里还啥都吃！
这人和人啊，终归也是不一样的···
齐野算是个还未长成的半大小子，常年风吹雨淋自然和那些面如冠玉的公子哥比不得。但是自幼习武也让他眉目之间多了三分英气，这种英气摆在男人脸上它就格外出彩。再加上这八年间走南闯北小半个唐国都在他的脚下，和着那两世为人的经历，气质上就明显和那些从出生便未出过几里乡梓的普通武夫完全不一样。
就是那种土气和蒙昧，才是所谓的读书人最瞧不上寻常莽夫的地方。
而齐野，别看年龄在场上是最小的那一波，但叫人心折的气势，却真的和年岁无关。
即便这样，齐野也折腾了小半柱香的时间。走走停停，摆出各种姿势，还被相面官在身上摸来摸去，又是吐舌头，又是转眼睛的，才算完事儿。
就这一关，便刷掉了大半数的人，各种原因不录的都有。
尤其是那些脸上有疤，或者在标尺下身高不到六尺的考生。一个个如丧考妣，竟是天塌地陷一般···
台上的两位大人听不得场中的哀嚎，挥手便让士卒们将这帮死了爹娘一样哀嚎的武夫给叉了出去。
其中有个体魄堪比貂猎户的年轻蛮子，呆愣着不肯走，见有人来叉他，三两下便掀翻了五六名士卒，最后还是被一刀背拍反在地，拖了出去···
不提这一场闹剧，东边的梆子响过，有小吏传回了消息，台上的两位主考才算整了整身形，接下来，就是手底下见真章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