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堾海并没有离开家,他一直呆在书房中。
“傅家,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吧。”王小优说。
“是啊,太久的历史了。我们是生意人家,不管什么朝代,有生意做生意,所以一直,还算祖宗保佑。”傅堾海有些怅然。“有时候看着你们,我就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王小优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来不过是继续整理整理这些书。受傅堾海的托福,她的工作之一就是来照顾这些书。
书房的唱片机放着古老的美国乡村音乐。傅堾海也没有再说话,他歪在书房的摇椅上,像是睡着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屋子里两个人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只有空荡荡的昨日重现的乐曲放了一遍又一遍。
这音乐可也真够老的,王小优想。
回首往事
回望曾经
幸福时光
今日已沧海桑田
变了很多
那是旧情歌
我唱给他们的
至今我仍能记得每一个文字
那些旧旋律
仍然悦耳动听
这久远的旋律仿佛把傅堾海也带到了久远的过去,那曾经的少年时光,曾经在耳边说过的动听的情话,曾经印在脑海中的甜蜜微笑,曾经……
仿佛曾经的那个人,又出现在眼前。她裹在一团暗紫红色的纯棉吊带裙里,就像一团紫红色的梦。艳丽的,绚烂的。她身材修长,喜欢穿纯棉贴身的直筒裙,裙子直达脚踝,衬得她的身材越发的纤长而玲珑有致。
傅堾海望向她那双眼睛。他最喜欢她的眼睛,黑黑大大梦一般的眼眸。他最喜欢从这眸子里看到他自己的影子。那个时候,这双美丽的眼睛会瞬间变得弯弯的,伴随着咯咯的银铃一般的笑声。她的笑声那样的清脆和肆无忌惮,像极了她的人,她的感情。热情、浓烈而肆无忌惮。
“亭亭……”傅堾海突然喃喃的叫道。
“亭亭,你怎么不笑了,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傅堾海试图站起来走进这个女孩。她还像从前一样,调皮的坐在高高的办公桌上,长裙子下面只露出两只脚,一荡一荡的,调皮捣蛋。
“亭亭!”傅堾海想站起身,身上半扣着的书“啪!”的一声落地。眼前的女孩逐渐变得清晰。
王小优穿着第一次来这间书房时,穿的那件紫红色吊带长裙,头发高高的挽起,墨黑的眼眸,玫瑰色的唇。她正坐在傅堾海对面的办公桌上。
“是你。”傅堾海认出了王小优,“我睡迷糊了。”声音中透出无法掩饰的深深失望。
“我让傅先生想起某位故人了?”王小优说。
“小小年纪,什么故人不故人的。这件衣服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傅堾海声音中无限感慨。
“傅先生,我听您叫我亭亭。是夫人沈婷吗?我跟她长得很像?”王小优疑惑的问。
“不,亭亭并不是沈亭。你长得跟她也不像。傅紫馨跟她的母亲长的很像,你跟她并不像。你像的,是另外一个人。”傅堾海摇头。沉默很久,又慢慢的抬头,“是Sandy 王让你这样来找我的吗?”
“不是,不是祖母。祖母对傅家好的不得了,一丝一毫也不肯透露。”王小优笑着摇摇头。
“于是你就想到直接来找我了?”傅堾海坐回到椅子上,慈祥的笑笑。这一刻,他真的像个老人了。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呢。“真是个孩子呀,这么沉不住气,冒冒失失的,Sandy 王要是知道了,一定气死了。”傅堾海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是个心急的人呀!傅先生,您也不必摆出这副仁爱的样子给我看,怪累的不是?”王小优笑眯眯的说。
“聪明倒是聪明,就是太冒失了。哎,可惜了。”傅堾海喃喃的说。“你不像她们,你像沈忻亭。沈忻亭不是沈亭。其实沈亭也不是沈亭。”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小优皱眉。
“别那么急,等等,我慢慢说给你。”傅堾海摆摆手,打断王小优的牢骚。
“我是在日本留洋的时候,认识的沈家。那时候国内不太平,八九年的时候,国内大学生闹的厉害,家里就索性把我送出了国。沈家是大家,家业也在这里,和傅家有些交情。沈太太一直陪着两个女儿在日本读书,所以家里联系到她,让她在那边对我照顾一些。”
“沈家两个女儿,一个叫沈忻亭,一个叫沈嫣亭。”说到这里,傅堾海突然不说了。本来以为是要开篇一个很长的故事,听众在心理层面上都已经拿好瓜子,摆好了茶水。谁知道,突然嘎然而止。
又不是看谁的故事讲得好,不用吊我胃口吧。王小优撇撇嘴。
傅堾海并不是想吊谁的胃口。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说“你长得很像沈忻亭,而沈嫣亭,就是现在的沈亭。”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小优摆摆手,她对傅堾海的感情史没兴趣。虽然凭女人的敏锐直觉,她知道傅堾海对自己有点兴趣。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层面上的兴趣了。“还是说说傅家这座宅子吧。“王小优觉得,这才是言归正传,大家都心知肚明。
“傅家的宅子?傅家的宅子,不管是关于什么的,我凭什么告诉你呢?”傅堾海晃了晃身子底下的摇椅,慢悠悠的问。像是在逗一只小猫或者小狗嘻乐。
王小优语塞,是呀,凭什么。“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傅宅大有问题,你是傅宅的主人,自然所有的问题都和你脱不了干系。”王小优直接说。
“那又怎么样呢?孩子,这都不是我还坐在这里和你聊天的理由。”傅堾海的目光上上下下看王小优。把她看的心里毛毛的。她的左轮手枪就在自己身后办公桌上,自己换下来的运动服盖在上面,实际上离自己很近,拿起来也很方便。可是武力这个时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况,她还不能杀人。
“你呀,其实真的是个单纯的孩子。让我来告诉你,其实你可以说‘就凭长的像极了沈忻亭’,就凭这一点,我就愿意和你聊聊,聊你感兴趣的话题,当然也包括傅宅。”傅堾海依旧慢悠悠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