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叹息道,“我这个妹妹,一天到晚净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我让她别管柳思那破事,她非要管······现在可好,被赖上了,还要我去解局。”他语气一转,轻快道:“岳母之前是不是说过她想念老家洛阳的山水了?我最近正好在那边有一块地,她老人家去那里术后疗养是最好不过的。”
“这么巧的啊。”敏知笑了,假装不知道慎行那点讨好岳母的小心思,“行,今天晚上跟妈妈说一下,她肯定高兴。”
周天,中午,朝行别墅的小餐厅。
之前说好了见面时间只有半小时,现在只剩十五分钟了。对面的柳思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慎行倒是很无所谓地啃着朝行这里囤着的桂花糕,他也不催促,只是频频抬腕看表,不提前走人已经是他最后的风度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思终于开口,“你这两年过得好吗?——和刘敏知在一起,你开心了吗?”
慎行慢条斯理地拍干净手上的糕点残屑,“好,开心。”
然后又是沉默。
只剩五分钟了。
柳思皮肤白皙,眼睛大而透亮,性格倔强,又充满着艺术生的浪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美国念书的时候被很多人欺负。以前的慎行觉得她像一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鹿,每天都冲在维护柳思第一线上。
现在回首思量,或许柳思真的是那只需要别人保护的小鹿,但是那个人不是他。
本着伟大的国际人道主义精神,慎行提醒了一句,“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严凛对你其实不错,在监狱里还很挂念你。”
柳思摇了摇头,现在的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时间了,梅花鹿将优美的脖子低垂,祭出最后的脆弱骄傲,“你不知道吗,我一直爱的都是你。”
而猎人却不晓得自己已被赋予一把生杀予夺的屠刀,他轻快地回复,“不必说谎。”
像是猎人抛弃了屠刀,却又决绝地扣下扳机,而柳思无力躲开那一枚致命的子弹。
不管柳思如何不愿,半个小时的时间到了。
慎行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他要赶着去上下午的班,背后的柳思绝望得连哭都哭不出声。她透过泪帘看着慎行似乎与两年前重叠、现在却多了一丝笃定和坚韧的背影,想要找到记忆中那个桀骜不驯、对待她却是百依百顺的少年的影子,却终究找不到了。
如愿见了慎行一面后,柳思很快就决定要走,李建华在美国的势力四舍五入等于零,她回美国还是比较安全的。朝行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大喜过望,当即决定举办一个大型欢送会,邀请了所有能够邀请到的人。敏知听说高益也要来,于是就也应邀前来了,她想在蹭吃蹭喝之余蹭一把高益的撸猫经验——小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很是忧郁,敏知呼噜它的毛,它都没有以前蹭她掌心之类的正常反应,而是软塌塌地趴在她膝头。
她怀疑是慎行编的程序出了问题,所以想让慎行重写一下代码。但是据慎行说,小呆的程序是完全按照短毛猫的习性写的,这是豢养猫咪的正常现象,所以坚决不肯重写程序。
据这位天才工程师表示,“电子猫咪也是猫啊,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覆盖程序就相当于剥夺它生命的权利,我怎么忍心呢?”
这种言论可以说是很神奇了。
更神奇的是,敏知还真的被他给说动了,于是她决定趁着欢送会这个机会,向高益讨教一些和猫咪友好相处的经验,力求给自家的猫咪小呆最好的待遇。
欢送会当日,朝行的小别墅。
由于朝行的人缘好,各界的大佬都来了不少,作为主角的柳思反而成为了最不起眼的一个。正好她看到敏知和慎行后,兴致也不高,倒也乐得不起眼,独自伤神。
高益打扮得很好看,她的长相本来就很艳丽,化妆之后,那风韵更是有增无减。她挽着一位一看就是常年在实验室度日的先生,款款向敏知和慎行走来:“唐先生,我这身怎么样?”
“漂亮,然而还是比不上我家敏知。”慎行笑道。——其实敏知今天的打扮很一般,她本来就不怎么在乎外表,五官也不是很惊艳,客观来说是比不过光彩照人的高益的。
不过对于他这种睁着大眼睛说瞎话的道德沦丧的卑劣行为,敏知表示十分满意。
高益手挽着的那位先生适时地开口,“没关系,在我眼里你也最漂亮。”
高益一脸耀眼的幸福,笑着给敏知做介绍,“敏知,这是我先生,谢坤。谢坤,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刘敏知,她是研究化学的,慎行的爱人。”
“久仰久仰。”敏知是真心的,她了解过谢坤的历史成就,“谢先生是三院的传奇,是我们这些后辈仰望的偶像。”
慎行在一边有点不爽:“敏知,你的偶像这么多的吗?这个品味老土的人有什么好仰望的。”
谢坤反唇相讥,“刘小姐品貌俱佳,就是眼光不太好。唐先生莫不是被资本主义熏陶久了,回国看什么都是老土。”
慎行嗤笑:“别给我扣帽子,我只是看你老土而已。神州大地什么都好,就你的审美让我不敢恭维。设计出来的东西丑得要死,银鹰科学奖的评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能让那么没有价值的作品得奖。”
谢坤迅速回击,“那说明我的审美是评委肯定的,而某些没获奖的失败者们就只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慎行瞪大眼睛,“你搞不搞笑,谁稀罕你那个奖?有本事咱们比一下,这几年谁拿的奖多?”
“你以为谁都跟你跟你一样幼稚?个人价值是拿奖的数量可以衡量的吗?再说了,你拿的奖多,那是你热衷于争名夺利;我拿的奖少,那是我善于坐冷板凳艰苦钻研。”
开玩笑,他谢坤可是常年和高益这种绝世高手切磋的人,论吵架,会比不过在美国浸淫多年、回国后的汉语相当于重新学一遍的唐慎行?
慎行见说不过他,于是果断开始耍赖,“高益,你看看你丈夫!——诶,高益人呢?”
两人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各自的另一半正在端着同一个小碟子分吃一块奶油小方。慎行和谢坤此时也有点饿了,于是决定暂时休战,吃饱肚子后再来一回合。
慎行端起一碟芒果小布丁,想要给爱吃布丁的敏知递过去。正巧的是谢坤此时也拿起了一块黑森林蛋糕,看样子也想给高益偷偷塞过去。两人半路撞见对方在搞与自己同样的小动作,有点尴尬。
道别的时候慎行对于自己刚刚嘴炮打输了十分耿耿于怀,敏知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笑里带着刀子警告他:“你要是在我和高益姐分别的时候捣乱,咱们就连续吃一个月我亲手做的营养餐。”
慎行怂了,他蔫了吧唧地小声吐槽:“什么暴脾气······”
敏知抱肘道,“你宠的,有意见?”
慎行没办法忍住笑容,干脆不掩饰了,傻笑道,“没意见,谁敢有意见,我就对他有意见!”
柳思远远地看着他们笑闹,她再怎么不甘愿,也接受了自己从此和心上人永远分别这个事实。此时慎行忽然回头往她的方向看来,她慌忙躲进墙角,良久之后探出头去才发现,慎行刚才是招呼这个方向的朝行去那边给他们四个人合影。
原来是虚惊一场,可她仍旧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失落,回到房间整理东西。
帝都这个伤心地,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