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0867700000125

第125章 今夜运气

金铉琴丝……

南宫颢心底一禀,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

当年他仍是端王时,入陈府拜访陈老太师,意外在院中见到太师的嫡孙女,那女子颜如珠玉,眉眼清厉,手持木剑在银杏树下蹁跹舞剑,身段婉似游龙。他看呆了许久,至此对那女子念念不忘,他几次入府拜访,同她说了几许话,明里暗里送了她好些东西,但被她通通回绝,敢拒收他送的东西,这样有性情的女子,他更是喜爱。

不知因何,有段时日,她恋上了学琴,他再一次见到她时,她在银杏树下抚琴,温若优雅,少了初见时的几分烈性。他如此这般纠缠,她其实早已明白他是何心思,陈太师的嫡孙女,配他这位端王,家世地位绰绰有余。她忽然对他说:如若你真想要送我什么,那一定得是世间最独一无二最珍贵之物,其余俗物,我一概不收。

他问,最珍贵的东西,是何物?

她说了这四个字。

他心中倾慕于她,自然不顾一切想要拿到此物赠予她。

经过他千方百计打听,才知金铉琴丝是何物,但当时这琴丝声名播外,千金难求,他好几次舍下身段,三番五顾,向那姓杨的相求,可无论他如何出高价,如何威逼利诱,那姓杨的死活不肯。

他不得不出了下策,原先他没想过要杀人,只是要去入庄偷来,直到他意外听到杨家的下人说,那姓杨的准备将琴丝送人,还说那人是个惜琴知琴之人。

如若这个人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却是从小至大与他相较不分的人。他心有愤懑,凭什么,一个小小的杨家,也觉得他不能与那人比,不配得到琴丝?

他得不到的,那人休想有!

他要的,别人休想抢走!

最后他拿得了金铉琴丝,可是回去后,才知父王却已下旨,指她为太子妃。为此,他曾同父王闹过,父王明知他对她的心意,却还是说:儿女情长,是权者大忌,太子能舍,那么你呢?

南宫祤能在一念之间舍了阮以素,娶别人为妻,可他做不到,做不到无法真的放下,在她新婚前日,他偷偷入阁,将金铉琴丝赠与了她,当做她的新婚贺礼。

而就此以后,南宫祤羽翼丰满,登上王位,几乎他所有的东西,王位,女人,皆被南宫祤一一夺去。

他一直针对南宫祤,总认为太子之位应该是自己的,总认为她也是自己的,他太过自信,可南宫祤根本不给他一丝余地,自南宫祤上位后,处处新政改制,将他限制得死死的,又牵扯他许多案件,如何还有他一席之地,甚至他不得不诈死保命。

回忆起这些往事,南宫颢心中已是愤懑不甘。

如今听得这女子说出琴丝之事,又是令他满目疑色,这女子既然如此笃定,想必知道当年的事,所以他并不遮掩:“金铉琴丝的确是我所拿。”

“这杨家,也是你灭的?”

“你想为杨家讨公道?”

解忧神色轻凌,敛了一下眼皮,嗓音潺沉:“杨家的公道,轮不到我管,只不过,这金铉琴丝尤为珍贵,既然在你手中,恐怕得请景公子交出此物。”

原来她想要这琴丝。

想到此,南宫颢目色沉敛,凝神了片刻:“可惜,这琴丝已不在我手中。”

不在他手中?

语毕霎那间,解忧容色厉变,朱唇切齿,咬着字,声色若隐若出:“那,琴丝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他目光隐隐:“当年端王府失火,我来不及带走那么多东西,这琴丝,也许被烧,也许被人窃走,也许……已收缴入国库。”

最后国库两字说完,南宫颢抬起眼色,如若他能看见这女人的面容,他想,那该是怎样一张心急如焚的脸。她与南宫祤似乎仇大极深,若真要这琴丝,只怕会不惜一切去弄国库!

可是,黑纱遮挡,他看不见她的脸,也不知她是何表情。他只见她身影一僵,静立了片息,忽的快步上前,走了两步,微蹲膝弯腰,捡起了地上原本要给他的金令。

解忧手执着金令,抬眸望着南宫颢微似得意的脸,继续步步上前,容音沉淀:“夏晟王同我说,你很聪明,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有你在,他一定能重见天日。”

南宫颢突然间紧紧皱眉:“你见过我父王?”

“只是,我不太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她轻轻捏着金令,帽纱下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嗓音间已然是夹着几分微怒的责厉:“我再问最后一遍,金铉琴丝,到底在何处?”

南宫颢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她要以金令为筹码,换取金铉琴丝。

琴丝……对她如此重要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金令,南宫颢陷入了深思,那是足可够助他东山再起的一切,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筹得如此多财富,又想到自己的父王日夜被囚,却一直记挂自己,心中更是抽痛。

面前这个女人,肯定知道什么,她也许与父王有过接触,也许她能助他救出父王。

父王是支持他的,他不能再败。

他一定能东山再起,把所有一切拿回来!

只是,这女人势力太大,他不能冒险把悯儿牵扯进来,这一刻间,他压力备感徒增,汗滴额处,死死咬牙:“我……不知道。”

解忧斜睨了他一眼,一下握住金令,背过身,冷冷轻哼:“为了区区琴丝,你要放弃这大好的机会,我会转告夏晟王,这就是他最聪明的儿子,所做的选择。”

父王……

她竟能轻易的见到父王!

“等等!”眼见她真要离去,南宫颢叫住她,望着她黑衣紧束的背影,心急如焚,脱口而出道:“金铉琴丝在我一位友人手中。”

“哦,什么友人?”她再一回首,声若润物。

傅如抬了抬眼眸,看向她,虽然声若云淡风轻,但实则,他明明看见她的手微颤,又拽得很紧,此时此刻,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个友人到底是谁。

南宫颢并未回答她,话只说一半,也很坚定:“我那位友人携妻隐居深林,向来不喜打扰,至于他是谁,我不能告诉你,若你想要金铉琴丝,我可以去取来给你,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

傅如闪过一抹意外,又觉有些好笑,这两人无形之间的交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南宫颢等同于什么都没说,偏偏避开了她要的答案。

再度去看她时,她临风静立,不知在想些什么,傅如沉了沉目光,见她紧拽的双手忽然放松,只不到片刻的思索,她便开口道:“我不想等太长时间,景公子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我能给,亦能收回!”

道完最后一句,她随意单手一扬,像施舍物件一样,将金令往后边掷去,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四名黑衣人也终于放开南宫颢,架起倒地的柳无依,随那女子速速离去。

见他们那群人终于走了,程不识这才近身,想说什么:“公子……”

南宫颢单手阻止他说下去,他静静的站着,缓了很长时间,才弯腰去捡起草地里那枚金令,手握成拳,同时,他更加坚定,待他功成那日,一定要把所有屈辱一点一滴的还给那些人!

—————————

解忧几人离开半山腰后,有三名黑衣人被紧急召回,先后离去,只留下了她与傅如柳无依还有另一黑衣人四人。柳无依身中霜花泪,一直昏迷,不便行路,黑衣人遂去马行租了辆宽敞的马车。

不比来时紧迫,回去的路,倒是可以悠闲着点,黑衣人在车前赶鞭,马车一路在林中缓慢驱使。

车内摇晃,傅如见她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又似心事重重,便挑破话题道:“方才南宫颢都已说到那个份上,你若继续追问,也许会多一点线索。”

“再多问,他会起疑。”

闭着眼,她回答。

南宫颢这人,能让夏晟王认可,自然也有些本事,他可不只是一个行事狠辣,头脑简单的人。如若让他知道她的目的并不是金铉琴丝,只怕以后,他会对她更加有所提防,嘴里难得吐一句实话。

傅如想不明白,皱了眉:“你真不打算派人去监视跟踪他的一举一动?”

“没必要。”

她嗓音潺潺。

南宫颢素来行事谨慎,诡计多端,冒然监视他,只会打草惊蛇,到头来得不偿失。

傅如紧皱眉头,又问:“关于他那个友人,你可有什么头绪,那友人到底会是何人?”

她沉了声色:“不知道。”

傅如帮她分析唠叨道:“会不会他根本没什么友人,琴弦一直在他手中,应你去取,只是他一时脱困的权宜之计。”

南宫颢什么心思,她大概也猜得出,三句话里,有一句实话就已经不错了。

他若是对一早她屈颜卑膝,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像是南宫颢的风格。南宫颢这人唯一的优点便是,偶尔有点骨气,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棺材不落泪,哪怕是临死关头,也绝不认服。所以,对付他,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

她多说了些词:“南宫颢不是惜琴知琴之人,他夺琴弦,绝不是为自己。”

“这么说,南宫颢并非信口胡诌,琴弦的确在他那位友人手中。”傅如见她肯多吐露几句,继续换了个问法追问:“只是,他始终不肯透漏友人名姓,似是极为维护那位友人,他真会去取琴弦?”

很明显,方才南宫颢几番迟疑,甚至撒谎遮掩,看来,那位友人,在他心中的份量并不轻。解忧突然睁开眼睛,眉目隐然,惜字如金:“难说。”

傅如看着她,啧了一声:“少主大人,他若是不去取,你怎还如此淡定?”

“他是否去取,已与我无关了。”

“什么意思?”

“他没有金铉琴丝,人也不是他杀的,大费周章在他身上下功夫,不过是浪费我时间。”解忧心中微叹,目色一暗。

傅如越发不明:“可易容术,金铉琴丝,件件桩桩,都指向南宫颢,你又如何认定他,不是他?”

解忧轻低额首,枭鹰羽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有些隐秘之事,他们所知情的也不过浮于表面,而傅如只是枭鹰羽中一个小人物,他知情的不会更多。

他们能从南宫颢的亲信中探知杨老先生被杀,却不知杨老先生居于何处,他们知道南宫颢曾心慕陈王后,却不知,这两人,常私下会面。

这事若被翻出来,夏朝王室,只怕又得多一大宫闱秘事。

她之所以很肯定南宫颢不是凶手,也不是指使人,是因为在决谷第一次质问南宫颢,他听到杀人时,有很大的惊讶。他并不知公玉鄂拖是谁,不知公玉鄂拖是奴桑人,不知其人,又怎会去杀人?

解忧思绪万千,缓缓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否则一切都解释不通:“有人,借他的刀杀人。”

“有谁敢借南宫颢的刀?”

“这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想不明白什么?”

她目前已有所猜测,却始终不敢肯定,也想不明白,公玉鄂拖与那人根本无冤无仇,那人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一个毫无意义的人?甚至不惜代价亲自动手?

如若真是那个人……

她唇边轻启道:“也许,我还是要去见他。”

“你要见谁?”傅如继续黑线不明,觉得自己问的忒多,她却一句不答重点,这可让他如何向上交代,同他们这群人打交道,真是难。

“不过眼下,我有一件好奇的事。”

她将慢慢的清冷凌然的目光投放到傅如身上,傅如被她盯得浑身不安,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直到她身子更是倾斜凑过来,紧紧的摁着他右手。这马车只这么点大,旁边还躺着柳无依,碍于她身份,他无法拒绝,简直无处可躲。

傅如背贴车壁,伸出左手摸着自己的半边面具,有点苦笑,硬生生挤出了几个字:“有些事,我没有一早说明白,其实,我对你……有所隐瞒。”

他的手掌,被她翻开。

掌心纹路清晰,指骨骨节分明,他的手,很凉,却极为纤细白嫩,指腹间突出一层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累月奏琴所磨出来的。

而除之之外,没有一丝伤痕。

看了片刻,她放开了他,身子倾回来,继续靠壁,只是眉目间更忧心忡忡了些。

傅如看着自己的手,微微一收:“让你失望了。”

“意料之中。”她漫不经心的回答。

傅如轻轻摸搓着指腹:“我初玩琴丝时,常割伤自己,但是,伤痕是可以抹去的。”

是啊,痕迹是可以抹去的。

她微微碰了碰自己的手臂,当初她割掉那奴桑烙印时,不知蔺之儒费了多大心思,才把她那块割掉的地方给一点点治好,虽然手臂上仍留有疤痕,但也不那么难看了。

她明白,若那凶手玩细丝很厉害,能做到不留痕迹倒也罢了。而若不小心留了痕迹,若想要去掉那细丝伤痕,应当也极为容易,除非那人自己犯傻,不可能会一直留着。

可她如今猜测出是谁又有什么用,目前疑团尚未明确,亦无证据,她该如何做?

“少主,我也有一件好奇的事。”傅如眯着眼睛,似乎很想将她看透。

“什么事?”

“这蔺之儒虽号称神医,却也无多大实权,他竟能为晋国皇帝肝脑涂地,还屡屡与族主为敌。”傅如瞧着她:“而族主明知他是个威胁,却也不派人直接去杀了他,反而一直任之由之,你说,他到底有何能耐?”

解忧不轻易瞥了他一眼。

她知道傅如想说什么,他有些质疑那枚金令的来处,因为除了蔺之儒,在这夏朝,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有这么大财力助她。夏朝与晋国如今关系微妙,蔺之儒又是个忠心护晋国的人,她若搅乱夏朝,没准是蔺之儒所希望的。

只是,她也想不透,枭鹰羽对蔺之儒似乎有所忌惮,这么多年,大概蔺之儒是唯一一个毫无权势,却能明目张胆与枭鹰羽作对还能好好安然活着的人。解忧轻凝:“你说过,枭鹰羽不以杀人为目的,不滥杀无辜。”

“非常之时,可以行非常之事,杀一个金陵神医,不难。”连傅如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枭鹰羽存活至今,不可能清清白白。

“你杀过人吗?”解忧抬眸问反他。

傅如咽了咽:“没有。”他空有一身功夫,却从未动手杀一人,这是他娘向族主提出的唯一条件。娘曾对他说,这辈子,他无法活的堂堂正正,算是她欠他的,所以至少望他过的坦然,不会让他背负任何东西,更不会让他的双手沾染一丝鲜血。

傅如见她再没多言,深深叹了口气,也许在她看来,他有这种杀人的想法显得很幼稚吧,毕竟杀人只会制造问题,无法解决问题。

只是蔺之儒……确实令他好奇而已。

看着昏迷的柳无依,傅如皱眉道:“今日我也知道了,我确实技不如人,无法护你安危。”

白衣女子是个心冷无情之人,杀人从不留情面,亦不会手软,而傅如与白衣女子不一样,自然没有可比性,对付那群人,他到底留了几分手。解忧道:“以后与你行事,我会尽量低调。”

傅如笑了一声,心中道,那他可真得好好谢谢她了,旋即又想,他能与她一起行事的机会并不多,要不是龙姑娘决谷一程受了点伤,加之二十家鞭刑罚……也轮不到他接这护她的任务。

哦,还可以顺带窃点情报什么的。

解忧正要继续闭目沉神,却觉自己衣裙忽然有些紧绷,往下一瞧,只见有一只手,正死死的拽着自己裙角,仿若救命稻草似的,越拽越紧。

傅如见此,心中顿时一禀,车内空间狭小,避无可避,又见她抽吸了很长一口气,眉头紧皱,傅如预感大事不妙,很怕下一秒她会把这只手给剁了。

这柳无依这小子,胆子也是很大,真的是次次不怕死。

她看向傅如,一番眼神示意。

傅如心领神会,遵令,弯腰蹲身去把那只手给扳开,可奈何柳无依拽得紧,傅如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一根手指头扳开,只好放弃:“不如先这样,他也算救你一命,让他碰一下也不少什么。”

解忧冷了傅如一眼,拿出随身的匕首,直接果断一刀划了下去。

———————

弃府。

一大清早,弃瑕拿出烈火剑,让人打了点水,缓缓擦拭着剑鞘剑身,同时,又陷入了沉思,相传,寒冰烈火是司马鹤佩剑,司马鹤征战无数,开疆拓土,其佩剑便有有开国宝剑之称,其死后,佩剑被明皇锻造,一分为二。

寒冰烈火,战无不克。

当真有这么传神么?

龙姑娘……要这两把剑,又有什么意图?

他想不明白,挥了挥剑,剑锋如刃,削铁如泥倒是真的,正当他犹疑之间,屋门忽的被破开,弃夫人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断府果真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他心中一急,收剑入鞘:“出什么事了?”

街边。

唐问雁坐在一个小酒楼里边,又喝了几口闷酒,忽的听见外边嚷嚷,有成群结队的官兵走过,唐问雁执起剑,倚身窗边,看着楼下的热闹。

官兵在城区栏目上又贴了张告示,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交头接耳,但人群只图一时热闹,很快又散去。远远的,唐问雁看着告示上的人像,可笑了几声,这赏金倒是挺高,便又回到位子上继续喝酒。

不一会儿,酒楼招待的小二迟迟缓缓递来几碟菜,小二边上菜,边看着她,总觉得她模样眼熟,又见她长剑傍身,小二想起方才官兵挨家挨户问起的告示人像,哆嗦了几下。上完菜,小二大汗淋漓,飞也似的走了。

唐问雁也没管,仍继续吃着酒菜。

然后不到一柱香时间,酒楼被重重包围,有一队人马上了楼,瞬间清理了在场的其他人,将人赶出去,整个二楼空空荡荡。

那队人马为首的人立身她对面,嗤声入耳:“唐大当家四处招摇,不知收敛,莫不是真把郸阳城当成你的唐家岭了?”

唐问雁搁下筷著,抬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位身着便服的男子,那夜她硬闯断府,见过这男子,后来,这男子在太和馆外又偷偷尾随她,她自然也着人打听了,夏朝年轻有为的将军,谁人不知。

她好言道:“你们夏朝使官常说,夏朝代渠一家亲,既如此,还分什么郸阳和唐家岭,都是夏朝国土,我去何处,你也要管?”

都是夏朝国土几字,深得弃瑕的心,在这个问题上,唐问雁到底还是个识相的人,不像耿域那些反夏分子,非得挑点事来证明代渠未亡。只是这后半句,弃瑕就无法认同了:“你若是守法遵纪的良民,我倒是懒得管,可你这匪首,纵容匪寇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要是再不管管,夏朝如何立威?”

唐问雁唇角一冷,撇着周围官兵,一把抓起了青罗剑:“那我在唐家岭,恭候弃将军威临!”

眼见她起身欲走,弃瑕哪肯,长剑一抽,继而与她对上了招数,有几队官兵立于窗前,防止她逃。她若是与弃瑕单打独斗,早已分出胜负,只是酒楼空间狭小,官兵太多且难缠,她不得不要分心对付。

酒楼之内,已是狼藉一片。

纠缠相斗片刻,唐问雁退至一边,忽的看向窗外。

弃瑕也随之看了眼,这一瞧,几乎呆了眼,只见对面屋顶之上,蹁跹白衣,清扬翻舞,那人影虽只闪过那么一瞬间,却足以令他神魂不存。

唐问雁心有所念,收回目光,随手一挥,将剑狠狠掷于地上:“不用打了,我跟你走。”

刑部牢狱。

牢狱房号分多种,关押白衣女子的地方是天字号,那地方一年到头也不定能有人进去坐坐,而唐问雁,弃瑕则把她安排到了地字号。

唐问雁逛牢狱如家常便饭,边打量边给弃瑕提建议道:“你最好还是多加点人守着,若是我一逃,再抓我,可就难了。”

弃瑕将她送入牢房,几把锁锁上,隔着牢狱房门,弃瑕说道:“能抓你一次,也能抓你第二次,任你武功高强,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唐问雁道:“那白衣女子,常随你左右,我很好奇,她是你什么人?”

想起那女子,弃瑕心底又止不住的遐想,他也想知道,她为何这般缠着他,难道,真的是要这烈火剑?唐问雁是因为那白衣女子才束手就擒的?

“她的事,轮不到你来问。”弃瑕止住心不在焉,冷声审问道:“你还是老实交代,你把断承意弄到哪儿去了?”

“断承意?”唐问雁略有所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弃瑕凝声道:“断家小公子今日一早不见了踪影,你到底把他掳到了何处?”

唐问雁回忆了一下,原来是昨日在太和馆见过的那个小孩子,被人掳走了,她笑了一声:“你们抓我,就为这事,断承意不见了,你们应该贴告示找他才对,你们贴我做什么?”

“别跟我装傻,除了你,还有谁与断家仇深似海。”弃瑕指着她。

“冤有头,债有主,这断家得罪了什么人,我哪知道。”唐问雁漫然回声:“弃将军审案不问事实,全凭一言妄断么?”

“谁说我是在审案,我可告诉你,要换做是我,你这样的大奸大恶之人,不给你轮番上一遍刑具,你摸不到牢门。”

唐问雁轻哼:“那就是屈打成招了,天下牢狱,也就都这点本事。”

弃瑕没再理会她,出了牢房。

等弃瑕一走,牢房内已无其他人,突然一下子变得寂静冷清,唐问雁站立良久,料想她等的人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正要踱步去坐会儿,却察觉有一丝异常。

她紧紧盯着牢狱的入口,那里,有一抹纤长的人影,映着烛光,投射进来,但那人影站在门口,只立不前。

哦,看来审她的人,一直都在。

许是那人踌躇太久,竟然不敢进来,唐问雁胸腹沉浮,看不下去,她将双手搭在牢房锁扣之上,使力一拧。

当外头人听及响声,预感不妙快步冲进来时,只见唐问雁正悠然的从牢房走出,地上几把锁链凌乱。

两人目光相触,久久不移。

还是唐问雁先打断沉寂,行步至桌前,执起告示,说道:“是我那一剑刺得不够深,没能要了你的命,如今你我一见面,你就送我这么大份礼,可让我如何受的起。”

“你有怨,大可冲我来。”断一鸿顿了顿:“你放过承意。”

唐问雁心中只想大笑几声,瞧,他连审问都免了,直接开口让她放人,他竟然就这么不相信她。看来这莫须有的名头,她不担也得担,便开出条件:“让我放人,可以,一命换一命。”

断一鸿目光坚定:“我说过,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走。”

“你的命,我可不稀罕。”唐问雁却字字珠玑道:“我的意思是,你杀妻换子!”

言毕,断一鸿已是眸色沉厉,青筋尽显,心中压抑,终究可笑道:“唐姑娘,你还是一点未变,行径毒辣,不留情面。”

唐姑娘?

唐问雁心底不由得抽吸,年初他率军剿匪时,为了上山见她一面,可不是这么称呼的,原来在这郸阳城里,为了避嫌,他改口可以改的这样快。

“我唐问雁向来如此,自然不及你那夫人万分之一的柔意。”唐问雁凝了声音:“说来薄情负心之事,你也做过,不妨为了你儿子,再做一回。”

听得薄情负心四字,断一鸿沉声道:“这么多年了,你仍觉得,当初是我的错?”

“有些事情,早就不曾有对错了,你起过誓,你若另娶她人,必仕途不顺,家宅不宁,孤寡而死。”唐问雁嗤声悠然:“我这是在帮你兑现誓言。”

想起往事,断一鸿沉默了许久,面容复杂,即无奈,又痛心道:“可你也曾狠心说过,你我从此山水不相逢,不问嫁娶,不究过往,此情永绝。”

忆起往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唐问雁自嘲了一声:“我是说过,可我是女魔头,是你口中的歪门邪道,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为所欲为,就是我的作风。你以为你受我一剑,我就真会放过你?”

“我自问不曾欠你什么。”说到此处,断一鸿目色暗隐,想起当初相识的种种往事,沉吟道:“为何,你还要如此步步紧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唐问雁的眼眸又渐渐变得凌狠:“八年前,在你新婚之日时,我说过,来日我必血洗断府,敢负我唐问雁的人,我定要让他家宅不宁,妻离子散,这辈子,休想好过!”

————————

夜色下。

柳无依睁眼一醒,只觉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乌漆嘛黑的,果然那个女人不见得会救他,他还是难逃一死,成了地府冤魂。

他又察觉自己的手……有点异常。

他动了动,因全身虚软,难得抬起一丝力气,又在昏暗的环境下,他只能摸了摸手里的东西,这触感,有点像……衣料?

他撑住一口气翻身起来,打量着周边,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一处方位有些微暗的光泽,他伸手去触碰,正好掀开车帘。

马车外是深林山野,他看着那处冒着火花的篝火堆,久久出了神,旁边不见其他人,只有那女子在有意无意的拨弄火堆。他心念一起,撑着虚弱的身子下了马车,一步步走向她。

解忧早已听得响动,却只抬眼瞥了他一瞬,又自顾自的添些柴火,没有理他。但这一眼也足够让柳无依心底微微一颤,差点站立不稳,公子说她是个危险的人,常人近不得身,也许是吧。

他停住了步伐,没有靠她太近,又因自己身体虚累,他只能壁树而栖,眼眸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忽见她衣裙边有一道被割裂的口子,那遗留的形状正如自己手中拽着的布条。

难道……他做了什么冒犯之事……

她拨着柴火,漫若无意的说道:“你毒未解,还是省些力气。”

他知道那暗器是有毒的,公子虽喂了他一颗药,估计也只是暂缓毒发,想来公子他们并没有解药。他心底又有点后怕:“我是不是会死?”

她沉声道:“会,此毒名为霜花泪,是江湖中人闻之变色的剧毒,六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

他苦笑了一声,算了算时间,他所剩的不多了,这种慢慢被死亡侵蚀的折磨,足以让人痛苦万分,也没有人能救他了。而这种毒的原材寒蝶幼虫,还是她卖给那黑衣青年程不识的,这算不算,是她杀了他?

她忽又问:“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他心底一禀,念在他替她挡了毒器的份上,她这是打算问遗言了么?他再是苦深愁眉,道:“没有。”

她轻哼了一声,似是有点可笑:“一个要攀权附贵的人,竟肯这么舍身就死,死人,还谈什么权贵,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驱使你这么做。”

她在怀疑他的行事动机吗?

果然,权者向来都是敏感多疑。

他冲上去档毒器的那一瞬,其实惊讶的不止她一个,他自己亦是不由控制的想要去这么做,他想,他应该是在拿自己的命,博一次信任。

但显然,她并不吃这一套。

反倒他自己把命给搭进去了。

他喃喃道:“既然已快是个死人,也不需要再究因由。”

对于有心隐瞒的事,哪怕是临死关头,也不会无所顾忌说出来,解忧没不打算再追问下去。寂静片刻,柳无依忽然又继续道:“我也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景公子大奸大恶,灭人满门,你有能力杀他,却偏与这种人深交,还不惜财力要助他东山再起,殊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同杨家一样惨死他手。”

解忧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没打算给自己辩驳,自己本就不是个惩奸扬善的好人,一切行事,她只图利益,弄死南宫颢很简单,却无任何好处,这样染血又无利可图的事,她干什么要去做。

再如,留着南宫颢,足够让夏王头疼。

只不过,她意外的是,在枭鹰羽中,从未有人会劝她惜别人的命,他们只有任务,命令和身不由己,大部分人更是以舔血为生,刀刃上生存,稍有不慎,必死无疑。即便是傅如,看似温纯,却也有过杀人的念头。

想要攀权附贵,又心存一点善意。

这样的人……是注定不会成功的。

她收回目光,只嗤声道:“真是有趣,你一个小屁孩,不懂什么,就敢这样狂言教训我该怎么做事?”

“我……”柳无依见她面有温怒,心底微微一急:“我不是小屁孩。”

她停住拨弄火堆:“你几岁?”

“十六。”

柳无依声音清朗。

解忧足凝神了片刻。

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大好年华,如若他不是委身醉风楼的男倌,家世清白,此刻,应当正是为考取功名挑灯夜读之时,而不是不明不白的去赴死。

她忽然看着他:“你要攀权附贵,我可以给你一个活着的机会。”

“什么机会?”柳无依不明。

难道说,她可以救他?

“但从此之后,你的命,得归我,若胆敢有异心……”她抬眸盯住他,清冷凌然,吐字清晰:“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

柳无依相信且肯定,她能做得到。他儒了儒唇角,同样给予她肯定的答案:“我一直,都是为姑娘效力。”

这话,也不知她是否信,过了半久,他见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串串药瓶,一一摆放在她自己眼皮底下,他从左到右数了数,大底有七八个,她目色沉敛,微微抿唇,只又说:“其中一瓶,是霜花泪的解药。”

“你哪儿来的解药?”

柳无依怔愣半久,还未发话,傅如忽然从马车顶上飘了下来,直直的盯着地上几个瓶子。

“寒蝶幼虫毒性极烈,不可能轻易能解,养育幼虫时更是要小心翼翼,我娘曾想尽办法,也只能让中毒之人后半辈子缠榻续命。”

难道,又是蔺之儒?

可寒蝶幼虫如此复杂的毒素,连娘亲都没有办法,若蔺之儒真的能解,江湖人只怕早把冬草堂给踏破。

“这八瓶药中,有几瓶是蔺之儒硬塞给我,有些是你娘给的,有的则是白萧笙所赠。”解忧一一道出药瓶的来历,这三个人都说她红颜薄命命不久矣,都不惜拿出看家本领想给她续命,这些药丸有用没用她不知道,反正随身携带也不费事,至于吃不吃,看她心情如何了。

而听得白萧笙三字,傅如皱了皱眉,一下子很明了:“不愧是少主大人,连白萧笙的玉长情也能弄到手,我娘曾听族主提起过,这玉长情是白萧笙师父所炼制,能解天下奇毒,但此药世上所存不多。”

傅如看着其中两瓶,那瓶身间的花样图案标志,他最是清楚不过,除了他娘还能是谁。旋即,傅如面有无奈说道:“不过,若是我娘所给,那一定是毒药。”

解忧继而望着柳无依:“不错,其中有毒药,也有解药,小屁孩,你有没有胆量,敢赌一赌你今夜的运气?”

柳无依咽了咽。

这八选一,根本就是机会渺茫。

踌躇了片刻,柳无依咬了咬牙,死就死吧,反正不选也是一个死字,他指了指第三瓶:“我选这个。”

“确定?”

“横竖一死,我就要它。”

解忧没有问他如此坚定的原因,总有那么些人,信自己的抉择,不肯信命。

收起其他的瓶子,解忧拿起第三个,端详了片刻,缓缓起了身,将手中瓷瓶抛之与他,旁边烈焰篝火映着她昏暗重叠的面容:“记住,你的生死,是我给的。”

柳无依接住瓶子,有点愣了愣。

他……选对了?

握着瓶子,有点,不敢相信。

“我再给你个忠告,你既然入了他们这行,那些悲天悯人的情怀最好是收一收,不论景公子也好,杨家也罢,有些事你便是知道,也要封住自己的嘴,还有,以后这种舍身就死的蠢事,我不想再看到。”说完,她再无其他嘱咐,便独身一人上了马车。

夜风清凉,柳无依过了半久才缓过来。

景公子是何人,他已然清楚,景公子能用醉风楼威胁,必然掌握了一些什么,他自然不敢冒险将端王还活着的消息透漏出去一丁半点,届时若再有朝廷人的介入和追查,只怕会给醉风楼惹来不少麻烦。

柳无依很清楚,公子他们都是一群不能见光的人,也许他并不清楚他们最终的目的,但是他知道,从他说开始为她效力的时候,他自己也将会成为一个终身再无自由的人。

至于杨家……他也不该再提了。

看着手中解药,他倒出仅有的一粒,服了下去。

瞅着柳无依吃下解药,却仍安然无恙,傅如已是紧紧皱眉,有点不太对劲,这瓶身花纹,分明是他娘的毒……想起地上其他几瓶,他忽然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哪里是柳无依有什么好运气,八个瓶子都是空的,只是在她拿起瓶子时才把解药给放了进去!

服了药之后,柳无依渐渐觉得自己周身恢复了力气,又听公子啧了一声,身影一飘,坐在了她方才的位置上,带着不明的目光看着他:“咱们少主大人,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夜里一寒,柳无依不免裹紧自己的衣服:“公子所言,是何意?”

“一只寒蝶幼虫,百万银两,一颗玉长情,无价之宝,她竟舍得给你用。”傅如说的都有点羡慕嫉妒:“这么好的东西,就如此白白浪费了,我有点心疼。”

“……”柳无依默言。

给他用是白白浪费么?

傅如继续叹气:“说你蠢是真的蠢,她仇家遍地,若没点看家护命的本领,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只怕在她眼中,柳无依是碍事麻烦,且多此一举。然后,傅如又好像是在自顾自的说悄悄话:“你说她不惜命吧,全身上下,不是藏匕首袖箭就是藏点毒,你说她惜命吧,这些续命药,却又不肯用。”

柳无依没有听清后面的话,只得解释道:“当时情势,容不得我多做思考,公子也说,必要时,可给姑娘当个肉盾。”

不知怎的,柳无依一直记得这句话,此刻更是不由得脱口而出。

傅如轻声一笑:“你当程不识是谁,需得族中四位高手联手才能制住,程不识若真想要她的命,这霜花泪,你一个毫无内息的常人,便是速度再快,也接不住的。”

程不识还是手下留了情,既不让南宫颢看出他放水的破绽,又留了时间给她去防守。

对于声名和钱财,像程不识这样不知杀过多少人造过多少孽的人,前者才是他能在江湖中活下去,并且让人寒颤畏惧的基本,他没理由因一个南宫颢而断了自己的后路。

说到底,各有各的心思罢了。

柳无依疑惑道:“能解霜花泪的只有玉长情,可这玉长情又是无价之物,若除此之外,霜花泪再无其他解药,为何还要将寒虫卖给程不识,若他反过来对付我们,我们岂不束手无策?”

“原先我也想不通,不过如今你活的安然无恙,这霜花泪,也不过如此而已。”傅如深深一叹,原以为,她对柳无依的生死应该也是个袖手旁观的态度,谁知……仰着树干,傅如懒声道:“再说,她不会跟钱财过不去,你小子,运气是真好。”

柳无依看向马车的方位,她既然在马车内休息,他自是不敢再进去,只能同公子一样就树而栖,望着皎皎明月,他又无法心平入睡,心中有些其它念头闪闪而过。

———————

郸阳城,深夜。

唐问雁出了牢狱后,找了不少人打听,才知断承意失踪的经过,唐问雁毕竟是江湖中人,有着人见人怕的青罗刹之称,她稍稍一号召,身处郸阳城的大部分匪徒黑道不得不听她行事。

以黑道的方式找人,自然是快得多,不像衙府,没个三两天,一句有用的屁话都问不出来。

得知地点,当夜,唐问雁便只身一人闯入劫人的老巢。

有几人拦住她:“喂,你干什么的?”

唐问雁道:“你们老大呢?”

有人讥笑挑逗:“我们老大自然是逍遥快活去了,姑娘,你长的这么漂亮,不如你先陪我们玩……啊!”

伸出的手还悬在空中,却已是断裂骨折。

以及,这人响破黑夜的痛叫。

唐问雁一脚踹开了那人,神色生厌,对付这几人,她根本无需拔剑,不过两三招,就将几人打的滚地爬走,逃得没了踪迹。

收拾完这几人,唐问雁看向这间院落,听得有些小孩子的哭声,此处是城中偏僻之处,杂院荒废,便是有打闹声哭声,只怕也当成是鬼哭夜嚎。

她断了门锁,进入里头,房屋破旧,蛛网草杆遍地,有五六个小孩缩在一个角落里,有人进来,他们也不敢逃,相互牵着手挨着,唐问雁一眼扫过确认了遍,其他小孩或是开始哭,或是瑟瑟发抖,唯独断承意,一直双目恨恨的盯着一个角落。

唐问雁往那边看去,发现那另一个角落边还躺着一个小孩,只是……她心中隐隐不安,走过去查了一遍,地上躺着的人看模样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衣衫有被撕扯过的痕迹,额头更是一大块流血。

她神色微沉,心中亦是有些颤意,伸手去碰那女孩子的鼻息,又探及脖脉,继续再全身查了一下,她渐渐松了口气,看来是女孩子抵死不从,没有被继续侵犯。

唐问雁又看向断承意,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外头嚷嚷了几声,她退出房外,把门带上,门外已经聚集了数人,刀枪棍棒各种武器持在手上。

为首的人见到唐问雁,愣在当场,身子不免啰嗦了一下:“唐……唐老大。”然后讪讪一笑:“您怎么……大驾光临,也没人跟我说一声。”

唐问雁盯着为首的人:“李当家,几年不见,你不做绿林好汉,倒是开始干起了贩卖孩童的勾当。”

李当家忽的跪下来:“我错了,我犯了混事,我……我再也不敢了,唐老大饶……饶命。”

“你若是走私贩盐,打家劫舍,我也不拦着,但你这贩卖孩童,欺辱弱小,有点犯我忌讳。”她字字咬牙:“你可知,我生平最恨什么事?”

“不仁不义,卑鄙龌龊之事。”李当家很快回答,又连忙道:“但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给这些小孩再找户好人家而已,这些孩子都是贫民窟出来的,他们不是饿死就会被冻死,我这样做,也是救他们。”

唐问雁冷冷的盯着这一群缩头缩尾的人:“我只问一句,屋中那小女孩,谁干的?”

“唐老大,你明查,我老李断子绝孙,也绝不会干这种龌蹉事的。”李当家想到屋中确实捉了个八九岁,相貌不错的小女孩,难道……他瞬间回头,指着自己一群手下,急道:“你们……你们谁干的,快给老子站出来!”

眼瞅自己老大都怕成这样,谁又敢不要命自告奋勇,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唐问雁冷声问:“没人承认么?”

李当家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唐老大,真不是我干的,您明查,我上有老下有老,也是为养家糊口,您也知道,我们这样出身的人,还能干什么事,我给他们找的都是好人家……”

有人看不下去:“李老大,你怕她一个女人做什么,还像不像个爷们?”

李当家叹气摇头,爷不爷们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命,命都没了再爷们有个屁用,孙子当多了,不多差这一回。

“既然没人承认……”唐问雁眼光流转,话语间,已是杀意连连:“那么你们,一个都不要活。”

“臭娘们,在我们的地盘,还敢脾气那么大,谁惯得你……”

那说话的人早已看不过这个在此处横行霸道的女人,正想要出手,但人只上前动了半步,却再也不动,然后直直倒地。

众人皆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兄弟……是瞬间被一剑割喉!

李当家慌了神,唐问雁剑法出神入化,这一招一式间,都没人能看得出她的剑是何时出鞘,手起刀落就是这般,李当家更是卖力磕头:“唐老大,不……不关我的事,真不是我,不是我,唐老大饶命……饶命。”

“姐姐,是他,是他!”

听得背后的声音,唐问雁皱了皱眉,回首一望,不知断承意何时趴在窗口边,他面色红怒,指着最后排一个想要趁机逃跑的人,连连发声:“姐姐,就是他这个大坏蛋,快别让他跑了。”

那人得见自己那过命的兄弟死的这么惨,又听得小孩子的喊声,早已慌乱无神,便一下卖力往后跑,想要逃出生天。

唐问雁眼眸横冷,飞身而去,截了那人的路,片息之间,一剑横出,血溅当场,留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有人见情况不妙,亦是想逃,而那些想逃窜的人,唐问雁自然没有手下留情,挑经断脉已是对他们最轻的惩罚。

“姐姐!”

断承意一声闷哼,被人捂住了脖子。

“臭娘们,你再敢动手,我便杀了他。”

有人见她武功高强,一顿害怕之下,忽然劫持断承意且放了狠话,以为断承意叫她姐姐,必是重要之人,拿这小孩子威胁,最好不过。

唐问雁看着那人架在的断承意脖子上的菜刀,冷冷哼声:“他是夏朝大将断一鸿的儿子,你杀了他,也是自寻死路,你若放了他,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一直跪地求饶的李当家看着自己那手下,连连摇头叹气,这个时候逞什么好汉,出什么风头啊,求个绕,认个错,还是有机会活命的,碰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千万不要命的找死啊。

那人自然不想死,颤抖着手,劫持断承意,一边往旁逃,一边提防她,谁知她神出鬼没,前一息还在前方远处,后一刻,忽然窜到了他后面,他吓得身影颤抖。

而他持刀的手,此刻早已割成两截。

“自找死路!”

断承意只觉眼前一黑,好似有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他看不到什么,又觉身后有倒地的声音,然后他被人拎着,没有放开。

唐问雁说:“李当家,你该知道,我有什么规矩。”

那把菜刀,被踢到了李当家眼皮底下,李当家颤颤巍巍的拿起:“我……我知道。”

院子里,响起一声声惨叫。

片刻,李当家磕头认罪认错,慌忙领着留下的那数十人相互扶持,捂着伤处痛处,连爬带滚,纷纷快速的逃窜离去。

断承意想要拿下眼睛上的东西,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可是有人拽着自己,怎么都碰不到,他只能叫着:“让我看看,他们是不是被你打跑了……”

唐问雁再入了屋门,点住了其他几个小孩子的睡穴,足够让他们睡上几个时辰,在官兵来这里之前,他们不会看到不该看的血腥东西。然后,再拽起断承意,离开了这院子。

一路上,断承意没完没了的哭,唐问雁原以为他是哭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谁成想,他边哭边说道:“要是我有你这么厉害的武功就好了,那个姐姐就不会被他们绑走还被欺负,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是想救她的,可是我打不过他们,打不过他,现在她死了,坏人也死了,也算给她报仇了。”说着,又继续抹眼泪哭了起来。

唐问雁也听出了事情经过,断承意这小子人前是乖孩子,背地就不是个安分的主,一没人看住就时常溜出府偷玩,这一回,却偏偏就出了事,碰到那群人劫卖孩童,他原先是要路见不平仗义相助,但武功不行,反倒被那群人给一并带走。

听他哭声,唐问雁有点不耐烦:“那女孩子还没死,你哭什么。”

“啊……?”断承意哽咽:“可是,可是她都没气了,怎么叫她她也不应。”

那女孩子出血过多,气息微弱,断承意自然一时难以分辨,唐问雁道:“你再哭,只会咒她死的更快,待天一亮,自会有人会救她。”

断承意知道那漂亮女孩子姐姐没有事了,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又叫她:“姐姐……”

唐问雁厉声道:“不许叫我姐姐。”

“哦,”断承意唤道:“师父。”

嗯?

“师父,你可不可以教我武功,我要像你一样,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把天下所有的坏人都打倒。”

“师父,你不知道,那群坏蛋可坏了,不给我们吃的,也不给我们喝的,还打我们,你看,我手都被打痛了,我爹爹都没有这样打过我。”说着还撩起袖子给她看。

唐问雁看着这个七岁多的小滑头,神色游思:“你不是有功夫么?谁教的?”

“我爹爹教的,弃叔叔也教过,花叔叔也教过,但是我娘不喜欢我学武,然后弃叔叔不教了,花叔叔也不教了,我娘说学武的都是粗人,不希望跟我爹爹一样,我娘每天只要我背文章,背不出来就打我手心,还把我好多好吃的点心给没收。”

说到点心,断承意忽然想起什么:“师父,我记得你是谁了,我们在馆子里见过的,但你瞪着我,好凶好凶。”

正因为断承意还不知,旁边这人可不是好心来救他的,他毫无警惕心,一直唠叨个不停:“师父,那你的武功是谁教的?我师父的师父很厉害吗?是不是比我的花叔叔还厉害?”

唐问雁沉住气,忍受着他多嘴多舌。

但心底,她已然有了另一个念头。

“师父,我能不能扯下这个,路好黑。”

同类推荐
  • 东京生死令

    东京生死令

    北宋年间,朝政变法风起云涌,两股对立政治势力的形成,使得朝廷党派斗争更加激烈,奸臣当权,良臣为寇。北宋东京,两大显赫家族,三大江湖门派纠葛不清的的权利冲突。诞生在这样动荡的年代下的爱情的双方,面对生或死的选择,将何去何从?
  • 兄台,你瞅啥

    兄台,你瞅啥

    “解药!”夜银尘用剑指着风凌洛冷冷的开口。解药?What?解药是什么鬼?!我有巧克力豆你要不要?!
  • 元后传奇

    元后传奇

    即使当初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并没有实现,但她也是这后宫中最幸福的人了。
  • 弃妃不好惹

    弃妃不好惹

    她本应该在现代过着富二代的公主生活,却没想到,在新婚时,被自己的丈夫和闺蜜算计,让自己命丧黄泉,只是苍天有眼,让她重活一世,既然重生,那么,她会把两世的命一起活,那些害她命丧的人,她会一个一个的跟他们清算!不死不休!书友群(518923931)欢迎大家入坑
  • 陛下的撩人妖女

    陛下的撩人妖女

    她是现代顶级豪门的千金小姐,王牌特工,首级杀手,随便勾勾手指就有一大堆人送上门的妖女一朝重生到架空历史的大小姐身上,哪知这位大小姐的身份还不一般,既来之则安之……谁让这里有一位大美男呢,妖女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结果美男没撩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热门推荐
  • 风流狂神

    风流狂神

    这是一个多彩的世界,这里有斗气,有魔法,还有现代的高科技。等级分为:斗气:斗气学徒、初级斗士、中级斗士、高级斗士、终极斗士、初级斗师、中级斗师、高级斗师、终极斗师、初级斗灵、中级斗灵、高级斗灵、终极斗灵、初级斗王、中级斗王、高级斗王、终极斗王、初级斗帝、中级斗帝、高级斗帝、终极斗帝、半斗神、斗神。魔法:魔法学徒、初级见习魔法师、中级见习魔法师、高级见习魔法师、终极见习魔法师、初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终极魔法师、初级魔导士、中级魔导士、高级魔导士、终极魔导士、初级魔导师、中级魔导师、高级魔导师、终极魔导师、初级大魔导师、中级大魔导师、高级大魔导师、终极大魔导师、神降师、法神。
  • 带着农场送外卖

    带着农场送外卖

    一次意外的穿越,改变了楚秀平淡且操蛋的一生!老公婚内出轨证据犹在,楚秀伤心讨伐却意外变成一个寡妇,如果上天会惩治恶人,那么背叛婚姻的是他,可为什么是自己穿越?楚秀摸摸小手,朱红色的小痣清晰可见,那是一个可升级的农场,且附带精神力修炼。从此以后,楚秀白天遛娃,晚上种田,再辅以精神力修炼,慢慢成为后山村最具特色的小媳妇。注:原名《农场夫人》更名为《带着农场送外卖》
  • 血域战神殿

    血域战神殿

    天元大陆,无边无际,万族顶立,职业无数,其中武师和魂师为大陆盛行职业,15岁的少年唐轩辕,父亲的不告而别,让他踏上修武之路,不经意间获得血域传承,获得第三武魂雷动臂,看他如何创造名动大陆的血域战神殿,看他与朋友们如何玩转大陆
  • 剑花·烟雨·江南

    剑花·烟雨·江南

    纤纤虽是雷家婢女,却和少爷小雷相知相爱,也已有了身孕,可为什么小雷突然翻脸变心、恶言相向硬把纤纤抛弃?而在浩劫过后,伤透了美人心的小雷,是否还有和纤纤破镜重圆的一天?
  • 倾城惑国女太监

    倾城惑国女太监

    “留下来好吗?我要你。”滚烫的唇摩挲着冷艳女子的脖颈,呼出灼热的气息,她凄然一笑,一滴清泪滑过,洒落他手臂。飞越千年,三次倒掉孟婆汤只换来一句我要你,而不是我爱你。“为什么你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看着手上的泪珠,他神色悲伤。我是自私的女子,若得不到你全副注视,必须同人分享,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分享,我也不会注视你,茫茫人海,总有一人,只要我,只爱我,轻纱罗帐,她翩然离去。
  • 陆爷的娇气包

    陆爷的娇气包

    作天作地小能手殷作作终于把自己作没了,A市那些富家子弟正想普天同庆,可她殷作作又回来了,顺带了一个他们都惹不起的大佬,在大佬面前继续作天作地。大佬不仅没反对还任由殷作作的胡作非为。最过分的事,强行摁头吃狗粮了解一下?对陆宋来说最听不得的便是自家娇妻突如其来的撒娇——陆爷,抱!自家小妻子身上软软的,没有什么是一个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上小娇妻的kiss1v1,双c十岁年龄差简介无能本文练笔,全文免费,缘更
  • 九传玉壁

    九传玉壁

    一心想和父亲并肩冒险的秦九川,进入了那个古老的玉锁咒,从椽子沟开始了一段穿越死亡的大冒险,究竟是宿命,还是巧合?
  • 异界重生之灵界传奇

    异界重生之灵界传奇

    雷劈穿越,开启异世之旅;修道成仙,寻找回家之路。
  • 万幽神宗

    万幽神宗

    自从御灵战败后,大齐彻底瓦解,众多宗门并起,争夺这天下主宰之位。其中便有一隐世宗门——万幽神宗。宗主星日成功突破神界,消失在重天大陆,内阁长老(星宇)收到了宗主消失前留下的神印-万幽宗弟子听命,即日起星旭便是少宗主,内阁升为辅阁,助少宗主争夺天下……
  • 我的妖怪朋友

    我的妖怪朋友

    你有困难我帮忙,我住隔壁我姓妖。看了本书,你不笑抽。作者直播吃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