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还是阴沉，这个冬天，似乎是因为某种遭遇某种心境的缘故，而被拉的额外的长，也额外的冷。
纪言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蓝色的牛仔裤，绒布鞋，行走在马路的边缘，走一段路，往后看一眼，然后在看一眼……风一直在吹，吹的头发有点乱，脸色苍白，眼睛更是被风吹的红彤彤的。
往后看，是因为担心林墨白的出现，虽然是亲眼看到林墨白上车，然后开向公司的方向的，但是总是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
虽然是含情脉脉的眼神，但是那种温柔的呵护，此刻，却是让纪言有些愧疚，因为她知道，自己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已经没办法全身心的投入这段感情了。
她需要依靠，需要呵护，但是，仅仅也是因为需要，而无能付出什么，这样子，对林墨白不公平。
走了好长的一段路，纪言才招了计程车，往监狱方向而去，林荫树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里，林墨白眼睛直视前方，直到那辆计程车消失不见之后，才微微叹了口气。
他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两口，摁灭，然后才开着车子离开。
一直都担心着纪言，虽然这两天纪言表现的很正常很平静，但是心里还是担忧着，毕竟发生这样的事情，所留下的伤痕，不是一两天就能恢复的。
但是纪言的表现，比他想象中的要好，纪言本人，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见纪言真的朝监狱方向而去，林墨白虽然未必全然放心了，但是也没有跟踪下去的必要了。
很多事情，特别是内心的痛苦，外人是无法劝慰的，只能依靠自己内心的排解，这个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的，他只能，在背后，静静的观望着她，守护着她，而不能去打扰。
一个多小时之后，纪言出现在监狱里，过了一会，纪正才出来。
纪正看上去气色还是不错，纪言看一眼，稍稍心安，知道他应该还不知道纪枫的事情。
这次来看纪正，也没买什么东西，就是纯粹的看望，父女俩说一些话，关心身体之类的，但是因为纪言的语气听起来略微不太自然的缘故，听起来，更多的像是在例行公事。
“纪枫很长时间没来了呢。”纪正忽然道。
纪言的心猛的一颤，这个名字，已经成了她内心的敏感处，一旦被提及，就注定鲜血淋漓，但是此刻还是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他现在在南方，前段时间还打过电话给我呢，过的不错。”
纪正点头：“不错就好，这孩子，我一直都不放心，你做姐姐的，要好好照顾他。”
纪言点头。
纪正又道：“王毅那边……”
话还没说完就被纪言打断：“爸！”
但是纪正还是坚持说下去，道：“事情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有自己的选择权，我不会逼迫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始终都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一点是无法剥夺的。”
纪言有些伤神，道：“我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并不需要这份可怜的亲情来维系什么。”
纪正低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倔强，但是，血脉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否认的。”
纪言摇头：“当初的事情，本来就是他做错了，这份错误延续到了我的身上，可是我却不想为他的错误而去承受代价，而且我坚定的认为我这样子没错。”
纪正道：“我也有错。”
纪言道：“爸，那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先对不起你。”
纪正听了这话，似是有些安慰，对着纪言笑了笑：“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管谁对的起谁，谁对不起谁，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你能够理解我，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纪言听了这话想哭，是什么将这个曾经锋芒毕露的男人磨成这样子了呢？是时间吗？还是，过往的代价？抑或，是她？
但是纪言知道，不管她是谁的女儿，纪正待她始终如一。
这份父女之情，远远不是那可笑的血脉可以比拟的，她已经有了一个父亲的，其他的，都是多余的，都是不屑的，她也不需要了。
纪言道：“爸，您要记住，我一直都是您的女儿，我当然能够理解你。”
纪正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过的好。”
纪言用力的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的，您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我还等着您从里面出来。”
算算日子，再过几年纪正就可以出来了，纪枫的事情，到那个时候，终归是瞒不住的，但是能瞒一天是一天。
他老了，已经承受不了打击了，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不是自己的，就连亲生儿子也死于非命，这般沉痛的伤害，如何能承受的住？
纪正道笑了笑：“那到时候，我可是期待抱外孙的。”
纪言咬了咬嘴唇：“我尽量。”
纪正就更加的开心了。
父女俩又是说了一会，时间到了，纪言离开。
一个人走在监狱外面，回想着和纪正所说的话，回想着纪正所流露出来的情绪，不知道为何，纪言的心忽然颤栗起来。
未必纪正不知道纪枫的死，因为纪正曾经说过，外面的消息，他有自己知道的渠道。
那么，应该是知道了？
纪言不是很肯定，因为纪正掩饰的很好。
可是，如若真的知道了，他还要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若无其事的话，那该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父子临死之前，都不能见上一面，这是何其大的悲哀？
想到这一点，纪言再度走了进去，但是却是被狱警拦了下来。
纪言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终究是她太傻，反应太迟钝，自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却不曾想到，里面的那个老人，比她来的更体贴，也更善解人意。
爸，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我是您的女儿，一辈子，都是您的女儿。不管怎么样，您还有我，我会一直孝顺您，敬爱您……爸……情至深处，一滴眼泪，划过眼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