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两日,已是响午,百里宗政乘马车归来,一进门,便直奔徐子初所居的东厢房。那夜之后,徐子初被百里宗政视为座上宾,款待及其殷勤,如今已是换了居所,便是东辰园的东厢房,可以说是与百里宗政同屋而居。
百里宗政还未进门,便亲热地唤道:“恩山兄在否?”
屋里徐子初听闻是百里宗政,赶紧迎出门来,对他唱了一个诺,百里宗政回一礼,二人相扶进屋去。百里宗政唤人备下酒菜,二人畅聊起来。聊得什么,当然是当今天下大事、朝中形势。
原来这段日子南方暴雨连连,来得凶,形成涝灾,圣上诏朝中五品以上官员,都要悉心竭虑,直言得失,以凭采用。百里宗政作为皇帝的大儿子,大梁朝的璃王,自是忧心不已。前夜正好遇到徐子初,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百里宗政见他一表非俗,学识斐然,好生钦佩,便聊起朝中形势,将圣上求旨一事,粗粗提了几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子初知晓百里宗政身份后,见他心怀天下苍生,浑身焕着紫气,便知此子非池中之物,便起了辅佐他的心思。当下索取笔研,拂开素纸,手不停挥,草成便宜二十条。百里宗政看过,叹服不已。二人又是讨论一番,百里宗政连夜缮写齐整,次日早朝进呈御览。皇帝看罢,事事称善,对这个平日里甚少在意的大儿子,不免多看了两眼,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他有出息,当下册封百里宗政为湖广巡抚,赐尚方宝剑,总理南方涝灾事宜,不日启程赴灾区。
百里宗政得了皇帝老子的赏识,不仅有了锻炼的机会,又可以为国家出力,好过过往当个闲散王爷,自是欣喜不已!这一下朝回来,便直奔徐子初这!
“父皇下旨,我明日便要南下,本想邀恩山兄一道同行,但眼下恩山兄旧疾缠身,还是先养好身体为妙。”百里宗政端着酒杯道。
这徐子初连月来借酒消愁,已是掏空了身体,虽然得李大夫的精心救治,好了不少,此刻身体羸弱的很,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副病态,哪里经得起旅途奔波。
徐子初听罢,道:“多谢王爷关心,子初的身子子初自己会注意的!”又道:“涝灾过后,必定瘟疫肆起。南方已是阳春,湿热甚重,若是起了瘟疫,只怕没那么容易处理。王爷得预先防备着,以防功亏一篑!”
百里宗政道:“恩山兄莫担忧,这个本王自是会倍加谨慎。”他看了一眼徐子初,担忧道:“倒是恩山兄的身体,可要好生休养着。我这一去怕是数月,归来时,希望恩山兄已是神清气爽,龙马精神!”他说得时候用的是我,并非本王,足见徐子初在他心中的分量。
别过徐子初,已是掌灯时分,百里宗政来到毓秀园,他浑身一股酒香,脸上挂着笑,昭示着他的好心情!沈倾城见到他,扑面而来的酒香,道:“宗政大哥怎么喝这么多酒?”她从未见过百里宗政饮酒,心里好奇,人若是痛饮一番,要么如徐子初般忧愁萦绕心头,要么便是人逢喜事。
百里宗政拉过沈倾城,笑道:“倾城,你知道吗?今日父亲终于正眼看我了,还将南方的生意交由我打理!”他说得时候一脸满足的快意!
沈倾城并不知道,她的宗政大哥的真实身份,连他姓百里也不知晓,只道是宗政大哥,当然想象不到他口中的生意乃朝政大事。沈倾城想到他曾说自母亲去后,父亲娶了后母,生下两个弟弟后,便很少关心他,现下见他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脸快意,心里也替他高兴。
沈倾城道:“这是好事啊!”
百里宗政半倚在花梨木太师椅上,注视着沈倾城,他满眼的柔情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便消失散尽,快得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沈倾城瞅着他,道:“那你几时启程去南方呢?”
百里宗政道:“明日!”
沈倾城在心里嘀咕道:这么快!
百里宗政知晓她的心思,便道:“事出突然,我必得过去,这一去怕是数月。”
“听说南方如今涝灾,宗政大哥此番不能等过了这灾害日子再出发?”沈倾城一脸担忧,她虽是个深闺女子,对外面的实事到底是耳闻几分的,一想到他要去的地方天灾连连,她便坐立不安!
百里宗政知晓她是关心自己,赶紧宽慰她道:“没事,此番南下,带的人手足够,断然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他看到她眼里的不舍,又道:“家里我都安排好了,又多添了几个丫鬟小厮伺候,你需要什么就和德叔说,他是伺候我的老人,办事利索的很。”
百里宗政一番交待后,欲离去,沈倾城突然唤住了他,跑上前去,一把环抱住他的背,半响,轻声道:“宗政大哥,一定要平安归来!”
百里宗政浑身一怔,很快平静下来,道:“我知晓!”他将她的手掰开,快步离去,他怕再晚一步,他便不舍离去。
第二日天未亮,百里宗政并未等沈倾城来送行,便出发离去,他不忍和她分离。
百里宗政离去已是数十日,其间来过一封书信,道已平安到达南海郡,一切安好,勿挂念!
这日,正值好天气,春风拂柳,姹紫嫣红,沈倾城拿了本《素问》,在院子的凉亭里细细研读。突然听到细微的动物叫声,沈倾城一想,现下春日里,猫猫狗狗顽劣打闹,也是正常,本不想理会。无奈那叫声愈发悲惨,声声不断,扰得她心神不宁,无法读书。
沈倾城合上书,顺着那叫声寻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及至院墙脚下草深处,发现一团白物,一看,竟是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那小狐狸见到生人,往后缩了缩,双眸满是凄凉与害怕,嘴里呜呜叫着,有气无力。沈倾城细一看,原来这小狐狸的一只后腿受了伤,此刻正流着血。
听闻它呜呜叫声,似伤心的啼哭,沈倾城于心不忍,两步上前靠近那狐狸,打算抱起它。狐狸见有人上前,害怕地叫起来,小眼睛满是恐慌,挣扎着起身,奈何它受了伤,动弹不得。沈倾城朝那狐狸微微一笑,柔声道:“小狐狸,我并无害你之意,你别害!”那狐狸似通人性一般,听她如此一说,反倒安静下来,一双清澈的小眸子瞅着她,任由她搂进怀里。
沈倾城抱着狐狸往回走,心道:这只狐狸这么小,怕是和老狐狸走丢了,才受得伤。怜惜道:“小狐狸,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得这般严重。”沈倾城抚摸着它雪白的毛发,见它温顺地躺在自己怀里,笑道:“不过你别怕,我会将你治好的。”
那小狐狸听罢,呜呜叫了两声,算是回应她。
沈倾城将小狐狸带回毓秀园,给它清洗过伤口,敷上药,血立即止住了。杨柳进来,见沈倾城正替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包扎,立刻跑上前道:“哪里来的小家伙,好可爱!”嘴里说着,手上便忍不住去搓小狐狸的毛,搓得小狐狸嗷嗷叫。
沈倾城见此,道:“快别折腾它了,它伤得不轻呢!”
杨柳瘪瘪嘴,道:“不搓就不搓!”说罢,对着那只小狐狸,左瞅瞅,右看看!沈倾城入里间去寻药,片刻,出来道:“杨柳,你帮我看着这个小家伙,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杨柳逗着小狐狸。
“上南山草药,给它接骨的药没了。”说罢,进去换了男装,又折出来。
杨柳一听沈倾城要上南山,便道:“这药不能去药房买吗?听说南山地势崎岖,很危险的,”她看了沈倾城一眼,又道:“小姐还是别去了,免得出什么意外。”
沈倾城看着她,笑道:“这个你不消担心,我之前在家的时候,去南山采过几次药,对那里的地形,比较熟悉。”她在沈府里救过的那些小猫小狗,所用的药,大部分是在南山的山坳间采得。只不过,那时,南山离沈府不远。出了沈府后门,淌过那条浅浅的溪流,往前走上两里花草小径,便是南山脚下。沈倾城那时经常一个人上南山采药,从未发生过意外,现下她一点也不担心杨柳所说的。
沈倾城交待完毕,作势要往外走。
杨柳一把拦住她,道:“小姐,你一个弱女子出门不安全,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沈倾城道:“那小狐狸怎么办?”
杨柳道:“给厨房的赵妈看一下,不就成了。”
沈倾城想了想,道:“也好!”杨柳换了一身男装。二人装备齐全后,出门朝南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