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储秀宫的良人们用过早膳,就在王尚仪的带领下入了崇文殿。
崇文殿本是太子和其它皇子的私塾,殿堂的正对面供奉着孔老夫子的塑像,今日被临时安排成太子选妃的场地。苏小婉和琼英相伴着坐在一处,面前的案桌上早已放好了文房四宝。
“郑皇后驾到。”小太监的声音传起,门外走进一位雍容华贵,气质贤淑的夫人,前后四个婢女侍奉,就是当今母仪天下的郑皇后。
王尚仪急忙迎了上去跪安,良人们也跟着俯下身子叩拜。郑皇后在主位坐下后,抬了抬手,轻轻说道,“都免礼吧,今日为太子选妃,我们女人家也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就当是平常人家的儿媳妇拜见婆婆,不必拘束,放平常心就好。”
良人们听了后都掩嘴笑了起来,气氛也没开始的那般紧张。
郑皇后吩咐了人把这次的试卷发了下去,款款的说道,“本来给太子选妃也没这么的繁文缛节,往年都是由皇后从官宦世家的小姐里,随意挑选出来一个即可。但是太子的生母王皇后仙逝的早,我不想委屈了太子,才决定和朝廷的科举一样,选出一个才貌双绝的良人做太子妃。今日所考的题目都在卷子上了,大家随意发挥。”
良人们恭敬听完,便提笔作文起来。这题目倒也不难,是篇关于时事的论述,要求写一篇策论,文体和格式不限。
苏小婉自从误入宋朝,就在往日李师师和宋徽宗来往的书信里临摹宋徽宗的瘦金体。她在师范大学读的是中文系,书法倒也不陌生,经过一个月的临摹,字行间便渐渐有了瘦金体瘦直挺拔,舒展劲挺的风韵。
苏小婉对宋朝重文轻武的国策早有不满,若不是宋太祖黄袍加身对武将百般的防范,以大宋的经济地位断然不会被北方的少数民族屡屡侵犯。遂以这个国策为论点,洋洋洒洒的书写开来。
良人中有不少的人却无从下笔,她们中大多数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诗词歌赋、绣工女活倒是无所不通,可这郑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选了策论,让这些个平日里大门不出的大小姐们犯起难来。
其中最痛苦的莫过于琼英,她自小被田虎收养,出身行伍,虽说识的几个文字,但对笔墨书法却是一窍不通。提笔在宣纸上游走了一圈,一个大字也未能书写出来。心里想起父母的仇来,一着急便委屈的哭了起来,她这哭涕也不似寻常女儿家的柔弱可怜,倒似男儿般的嚎啕大啼。惹的众良人竞相回过头来看他。
郑皇后在殿前也被这哭声吵扰,略带怒容的问道,“是谁在孔夫子面前喧哗?”
王尚仪连忙过去把琼英的小嘴捂住,带她在郑皇后的面前跪下。
郑皇后看着琼英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的想起自己刚入宫时的模样,顿时心生爱怜,“你这小丫头,为何当众哭泣啊?”
“皇后娘娘恕罪,家父是靠军功为官,大字不识一个。平日里小女子只从他那学些棍棒刀械,并不通文字笔墨,这才急躁的哭了起来,惹恼了太后。”琼英说完俏脸一红,把头低在了地上。
郑皇后被她说的啼笑皆非,让王尚仪把她扶起,“我平生只见过戏文里的花木兰会舞刀剑,像你如此俊俏的女儿家也学过拳脚器械,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若愿意,就在这孔夫子的面前为我演示一遍可好?”
琼英抱拳连连允诺,当下扎紧衣袖腰带,在太后面前耍了一套少林拳法。她受田虎所传,招式中尽是北方少林拳法的刚猛豪迈。一套拳法打完,殿内的风中竟都夹杂了一丝凛凛的煞气。
众良人也多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稀奇景象,唯有苏小婉和角落里的一良人不受外界所扰,专心自己的答题。这一切都被郑皇后看在了眼里,心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待琼英平息了内气,郑皇后对着她鼓了鼓掌,“你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的造化,谁说我们女子不能横刀立马,我看你就当得起,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带兵的将军。”
琼英脸红着谦卑的回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小女子也就是关老爷面前耍大刀,都是些皮毛而已。”
郑皇后大笑了一声,“每个人的天赋不一,太子妃将来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这般的勇武好动,不适合的。我身边也没个侍卫的宫女,你若是不嫌弃,就留在我身边如何?平时我也可以教导你些诗词歌赋。”
琼英急忙跪下给郑皇后磕了个响头,“琼英愿意侍奉太后,多谢太后赏识。”
郑皇后满意的笑了一声,对着王尚仪交代了几句,就带着琼英,摆驾回宫去了,琼英对着苏小婉开心的眨了眨眼,随着郑太后出了门外。
“两个时辰已到,众良人起身。”侍奉的太监喊了一声,苏小婉写下了最后一笔。
王尚仪安排了宫女收了卷子,安排良人们依次退场,轻笑着走到了苏小婉的身边,称赞道,“苏小姐好文笔啊,不愧出身名门。”
苏小婉恭敬的作了个揖,“尚仪大人谦虚了,早就听闻尚仪大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就一定在小婉之上,小婉肚中的这点墨水怎能在尚仪大人面前卖弄。”
王尚仪满意一笑,“这个倒不虚假,我自小跟随在郑太后身边也通些笔墨书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看左角落的那位良人,她才是个主角。”
苏小婉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这女子衣冠楚楚,身若杨柳。肤质嫩白,胸脯挺翘。眼如清水,口若樱桃。行步间翩翩然,宛如天上的仙子下凡,不食人间烟火。
“敢问尚仪大人所言何意?”苏小婉回过神问道。
王尚仪诡秘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那位小姐的来头也不比你小,你要争得这太子妃之位,必然绕不开她。”
“谢谢尚仪大人提醒,小婉知道了。”苏小婉说着从怀里又摸出一件翡翠挂件,是徽宗所赠的宫内物件。王尚仪小心的接过,放在怀里,欣喜的离开了殿里。
苏小婉走出大殿却是满心的焦虑,自己倒也不是非要争着太子妃的名分,只是此事若不尽力而为,只怕高俅那边失望,旁生枝节。现在当真是骑虎难下,要是在宫里遇到了宋徽宗,该如何解释便是一件难事。
自己到底要在这大宋朝做些什么?是得到完美的爱情?还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姐姐,”一声娇喊让苏小婉回过神来,琼英在她背后猛的一拍,吓了她一下。
苏小婉心里吃了一惊,娇怪道,“你不是做了郑太后的侍卫了吗,怎么还在这里闲逛。”
琼英大笑了一声,“我想姐姐了吗,就寻了过来。既然我做不成太子妃跟在皇后的身边也不错,等时机成熟我就将自己的冤仇禀明皇后,让她替我做主。”
苏小婉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在床铺上坐下。“太祖有祖训,内宫的女人是不能干涉朝政的,姐姐答应你给你报仇,你切莫要着急,小心让太后知道你的身份责罚与你。”
琼英嘟囔下嘴唇,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吗,我在宫里就你一个知心的人,要是你为了我的事触犯皇家的忌讳,我会恨死自己的。”
苏小婉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把她抱在怀里,“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你一个妹妹,你在太后身边做事要万分的小心,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切记要来找我,姐姐会替你想办法的。”
琼英心里一酸,在她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哎吆,这是谁家的姊妹啊,在这里上演亲情大戏啊?”一个面容姣好的良人,阴阳怪气的说着走了进来,身子后面跟着王尚仪让自己注意的那位良人。
“不好意思啊,我叫朱琏,特意前来拜访姐姐。我表妹朱璇口无遮拦,冒犯二位了。”朱琏走上前俯身致歉道。
朱璇拉了拉她的衣角,“表姐,你也太客气了吧。”
琼英起了身子,站在地上指着朱璇大骂道,“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麻雀啊,怎么一见到人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说着就作势要动起手来。
苏小婉连忙把她拉到了身后,心里反复的整理着这两姐妹的资料,这朱琏应该就是宋钦宗所立的皇后,朱璇好像嫁给了魏国公赵楷,怪不得王尚仪要提醒自己注意她。想完有些疑惑的问道,“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我们好像并不相识。”
朱琏也拉开了表妹,歉意的说道,“是这样的,我家父朱伯材在京为官时曾与你父亲苏过交好,后来做了武康军节度使就离开了京城,所以未曾与姐姐谋面。家父听说姐姐这次也来竞选太子妃,就托我前来拜访。”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朱伯伯的女儿,失敬失敬。”苏小婉亲切的回道。
“姐姐客气了,似姐姐这般仙女下凡的人儿,这太子妃之位一定归姐姐莫属,姐姐以后可以多多照顾啊。”朱琏称赞道。
苏小婉摆了摆手,“妹妹过谦了,结果未出来之前万万不能妄下断言,让别人听了去就不好了。”
朱琏与她相视一笑,双手合在腰前俯身拜别道,“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我们有空再聊。”说完引着朱璇就出了门去。
苏小婉看着她的身影,心里隐隐的不安了起来,若是依照历史的记载,太子妃之位是她坐上去的。她这次前来肯定是为了探听虚实,好聪慧的姑娘。
朱琏掩嘴轻笑道,“你有所不知,苏轼虽然被贬谪在外,门厅落败,但是朝中的旧友众多,听父亲说他家与高太尉就向来交好。苏小婉这次就是高太尉保举上来的,而且她风华绝代,文采斐然,万不可小觑。
朱璇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随姐姐回了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