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意味的高空焦黄弥漫,厚实的铅云布满苍穹,一丝阳光也没能从这令人心悸的帷幕中逃离出来,以至于这样天空下的土地寸草不生,光秃秃的毫无生意。
久而久之,会让植物淡忘太阳压根就不曾存在过,也会让大地淡忘自己是否才是天空。
浓重焦黄与漆黑中,是一片贫瘠荒凉的土地。耸立着些许怪石嶙峋的山岭,盛放着黑色深沉的诡异湖水,还有山岭阴面的古老城堡。这里如同传说当中,恶龙与魔王的栖息地,在等待着勇者敲响剑盾,踏足征服。
可惜,这里从来不曾出现在史书上、故事中、诗歌里,所以这片遗忘之地从来没有人踏足,也没有人想要征服。
半山腰处,那座巨大而古老的城堡,匍匐在黑暗中犹如一头横卧的上古凶兽,那窗台闪烁的灯光仿佛就是凶兽的巨目,它静静地卧在令人头皮发麻的黑暗里,像是在尽心竭力等待着什么。
这座城堡虽建在半山腰处,但城堡的最顶端却高过山顶。整座城堡构造精致,同时风格又相当古老,墙壁上的裂纹都有些年头了,其建筑风格延续这一特点,说好听点儿是复古,说难听点儿是老套。
虽然老套是老套,但城堡的规模却是大得惊人,甚至不客气的说,其规模堪比金宫的大小。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如此作势庞大的工程,为什么建筑者要沿用当下如此不受欢迎的古利维索隆风,而且建在阴冷又沉寂的此处,无人问津,无人探访。
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昼,索性通通遗忘掉这些观念。不管何时,古城堡都灯火通明,仿佛夜夜笙歌。
红袍男子惬意地躺在真皮摇椅上,右手轻慢地端着高脚杯,猩红如血却芬芳醉人的酒香从杯中渗透而出,红色酒水被昏黄的壁灯折射得有些晶莹。
少顷,红袍男子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伸出与他红袍相称的舌尖,舔舐着残留香甜的艳红嘴唇。貌似对口感比较满意,他苍白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将高脚杯拿捏在手中,继续靠在软榻上小憩。
渐渐的,空洞的睡意来袭,他愣神间再次跌入了那个梦中——
白鸽翻飞,圣歌高昂。
午后的晴空明澈蔚蓝,一一照亮了石英白的台阶,黄金筑的横梁,银辉闪耀的十字,洒满教堂广场前的鲜花。神职人员早早矗立,将手中沾染了晨露的白丁香花撒向半空。
他带着七分笑意,驻足凝望,每一分笑容都在完美的脸上组合得天衣无缝。那是高高的受封台,红莲甲、龙鳞盔、紫金带,腰侧的绯色长剑流转万古不变的神采。扬起笑容的男人迎着飞散的花瓣与和风,将右手握拳,标准地放在左胸上,指间夹着代表光荣与牺牲的银质十字架,缓缓向前方的金色人影单膝跪下。
象征王权的礼剑举起,分别点在他的左右双肩与头顶,单膝跪下的男人一直在微笑,如往昔的温存。
他注意到了正目睹这一切的他,便微笑着缓步朝他走来,和风轻拂,扬起史诗般的鲜花扑面,转眼间,他来到他身边。
眼中是宠溺与无奈混杂,令人看不透他头盔下的神情,只见他将腰间的绯色长剑抽出,寒光一寸寸涌现,接着,寒光又一寸寸埋没。
难言的痛楚使他不得不低下了头,而这个依旧微笑的男人却不为之所动。
那剑,没入了他的胸膛,鲜血如河水般蜿蜒流下,在他们之间形成了湖泊。炽热的血液打湿了花朵,花朵变得沉重,再也由不得风左右。
那绯色长剑仿佛没变颜色,绯红深深,极是好看。
放开了剑柄,任由长剑钉在他身上,解开头盔,如万千流火,倾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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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高脚杯在被捏成粉末之前,红袍男子陡然惊醒,转头望向窗外。
多少年来,徘徊不变的寒风一次次重复单调地掠过窗扉,掀起积落的尘埃,卷到异国他乡。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城堡里,一成不变。
他突然笑了,还是没有笑出声,仅有一副悲凉的笑容,而没有笑声。定了定神,他这才感到从手上传来的刺痛,碎裂的玻璃片扎进他的手掌里,有血迸出,看上去有些可怖。
但也只是伤口可怕而已,本身并没有多严重。
他将手掌放到眼前,注视着那些新鲜漫溢出的血液,和正在流血的伤口,眼看着那些伤口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飞快的愈合,直至最后完全痊愈,手上只剩下血和碎玻璃。
红袍男子眉头皱了起来,从表情上看似乎还挺失望,他终究是放下了手,也不擦尽手上的血污,继续靠在软榻上。
他也许是累了,但他却不愿睡着,怕又会不小心跌入那个无休止的梦中。
以至于,他没注意到,门口何时站了一个人影,一个披着黑色斗篷,难见面容的神秘男人。
“我在这儿站了快十分钟了。”
低沉浑厚的男音打破了寂静,却是来访的客人首先开口。
红袍男子连头也没动一下,摆了摆手,随意道:“哟,很久没有活人来了。正好我懒得动,帮我再倒杯红酒吧,冰桶里黑色那瓶谢谢。”说完,继续仰头靠着椅子。
来者掀开兜帽,露出了一张中年男性的面孔,只是头发眉毛尽皆雪白,令人猜不透真实年龄。他相貌普通平凡,憨实的五官也只能说是“耐看”,但那双黑眸却是深沉如汪洋。
他施施然走了过去,取出了红袍男子指定的红酒,在手中掂了掂,转头冲红袍男子说了一句:“没了。“
红袍男子睁眼看到了白发男人的脸,突兀地大笑一声:“不用了,看见是你也就精神了星河。
星河。克罗诺斯大陆上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名字,甚至除了人族以外的其它种族也对这个名字敏感至极。
只是因为,他是人族最伟大的战士之一,七英雄的一员,称号为圣光神使的星河。同时在那个时代,也担任光复教会的光明教皇、圣十字巨鲸骑士团团长,在格列尔平原之战中与红莲怒骑士团、皇家骑士团共同冲锋,星河在那场末世战争,为人族做出了不可忽略的极大的贡献。
同时,在一百多年前,是光元素魔法与圣堂搏击术的第一人。人族普遍信仰光复教会,侍奉大神伊洛旭雅,星河本人正是至高无上的光复教会领导者。
圣光神使星河是一段令人揣测的传奇,战争结束后,呼声极高的他神秘消失,无人知行踪。官方的说法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一百五十六年来,我换了无数个名字,你可以叫我爱德华、约翰或是达蒙什么的。“星河自顾自地坐下,将黑色酒瓶放回了冰桶里。
“达蒙?侍奉神明的星河大人怎么会用这种名字?“红袍男子笑意冰凉。星河抄起桌子上红袍男子开过的红酒,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瓶口吹。
红袍男子理着耳边的棕色垂发,撇着嘴道:你这叫不问自取,貌似有违你的光辉形象吧?光复教皇?圣光神使?“佯装一拍额头,红袍男子失笑,哎呀,我忘了,你已经不是教皇了,金宫官方宣称你年迈归隐了。啧啧,卡尔还是挺照顾你的,至少不像对肖那样对你。”
直到一瓶酒喝尽最后一滴,星河也没有说话,红袍男子的嘲讽对他并没有什么刺激。
红袍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熟人,进入了正题:你想干什么呢?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吧?
星河将空酒瓶丢到一边,平凡无奇的验上古井无波:“我为你的兄长,阿姆雷特而来。
只是风声微响,星河只觉得眼前的红袍男子变得虚幻,绕是以他长年的修为定力也在这一刻愣了神。几乎是同时,自己的咽喉就被某样尖锐的东西抵住了,冰凉的尖刺定定地指着他致命的脖子,星河的身体也逐漸冰凉,任何动作也无法作出。
刚刚他放下的空酒瓶只剩下底座,他才明悟,原来那个随时会要了自己老命的东西只是一截碎酒瓶。
眼前的棕发男子邪魅张狂,耳边传来他寒冷的声音:”别和我耍嘴皮子,我不是你的好皇帝卡尔,你的鬼话还是留着给你那羔羊般的信徒听吧。你应该清楚,你、还有现在剩下的什么狗屁七英雄,任何人,我只要想杀,都轻而易举。“
”但你现在却杀不了对吧?“星河闭了闭眼,道,“你想从这个遗忘之地出去吗?“
红袍男子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轻声笑了一下:“怎么?良心发现了?”星河也是一笑:“世上只有我能帮你离开这个封印。你说得不错。“红袍男子点头,双眼眯了起来,“你想要什么呢?星河“不知道,幻诗篇这三个字能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条件?“哈哈哈哈-—“红袍男子放声大笑,“他们为幻诗篇连带自己人争了个你死我活,现今你也要参上一脚?
星河白眉一挑:”我们都知道幻诗篇的实质。你不也一样吗?“红袍男子再次沉默了下来,俊美的脸上显出思考之色,星河感到笼罩自身的冰冷如潮水般褪去,又取回了自身的控制权。同时抵住自己咽喉的半截酒瓶也放松了力度。
“噗!“星河身体一震,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半截酒瓶深深插入肚子里,自己具备圣光守护的身体没有起到半分保护作用,尖锐的碎酒瓶洞穿了他的内脏。
星河捂住涌出大量鲜血的肚子,看着那个坐回椅子上的红袍男子无奈道“你很无聊。”
红袍男子好整以暇地躺着,摇着手:我被封印在此你也有参与,我这小脾气总得先让我发泄一下吧。放心…“他的眼神变冷酷无比,“你将是最幸运的一个。”
股磅礴无比的气流从他周身爆发,狂暴地撞在星河身上,星河却昰哼也没哼转瞬便被撞飞到敞开的窗子外,从几十上百米的高空直直落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响动。
红袍男子食指敲击了一下扶手,挂在墙上的钟摆微微一滞,又开始了工作。
刹那间,桌上没有了碎酒瓶,他手上没有了血污,高脚杯稳稳地放在了扶手旁,冰桶里的黑色酒瓶尚未开封。红袍男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仰着头,望向装饰着水晶吊坠的天花板,神情恍惚,剔透的流光异彩如梦似幻,他仿佛又看到了往昔的幻影,忍不住叫了一声
“阿姆雷特“
—这里的存在已经不再,一晌的幻梦不够如烟幻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