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然和陆若云俩人进屋一瞧,这屋子甚是简陋,连张桌子也没有,只靠窗处有一张罗汉床,阿金正坐在上面,伸手指向罗汉床另一侧,道:“请坐。”
那罗汉床只有两端能坐人,陈萧然和陆云龙俩人是决计挤不下去,陈萧然正自为难之际,陆云龙笑道:“俊驰哥,你去坐吧,我方才做屋顶上蹲久了,正想站会。”陈萧然便不客气地坐了。
阿金道:“在下林鑫,江湖上的朋友送了个外号,叫‘踏雪无痕’,这实是道上朋友抬爱,以我的武功哪称得上‘踏雪无痕’。两位若看得起我便叫我阿金吧。我看两位是英雄少年,不知两位的万儿?”
陈萧然忖道:“阿金是那土财主叫的,我可不能跟着他叫。”说道:”我两初入江湖,还未有名号,我叫陈……俊驰,他叫陆云龙。”陈萧然本想说自己的真名,猛地想起陆云龙还不知晓自己的名字,这才急忙改口。
林鑫道:“两位功夫好,名字也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他说这话却是向着陈萧然说的,连看也不想陆云龙看一眼。原来这林鑫眼拙,认不出陆云龙是个女子,见她肌肤白皙,容貌俊秀,说起话来又细声细气,只道是个娘娘腔,心中便瞧她不起。
陈萧然道:“林大哥,我是个直性子,不会拐弯抹角,我看你也是江湖上的人物,为何委屈自己,为他人卖命?”
林鑫大笑道:“陈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旁人若遇上此事,多半碍于我的面子不肯明说,要么干脆不说。”
陈萧然忖道:“我和你又不相熟,干嘛要卖你面子?”
林鑫接着道:“泰山要召开武林大会,我想两位都是知道的。前月我从豫州起身赶往泰山,不料途中被官府的鹰爪盯上了,其中还有两个好手。说来惭愧,我跟他们大战了一场,敌不过他们人多,只得逃跑。我绰号‘踏雪无痕’,轻功也还过得去,因此没让他们追上。我怕他们还不死心,一路跟着我到泰山去,这样一来咱们的大计难保受损,恰巧前十几日我途径此地,见这周府正招聘护院,便来应征,也正好避避风头,待得泰山之期将近我再离去。”
陈萧然问道:“林大哥,方才你察觉我们在屋顶,难道就不疑心我们是官府派来的?”
林鑫笑道:“早先我也曾这样想过,但在厅外见了二位的样貌,官府之人决计不会如此年轻。更何况,官府若真要派人来拿我,又怎么会故意去捉弄那土财主来引我起疑。”陈陆俩人尽皆点头称是。
林鑫又道:“这几日我待在周府,对这周显仁的所作所为甚是不满,你们整治他我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痛快,近日我便要离去,咱们索性狠狠敲他一比,也好为这附近的百姓出口恶气。”
陈萧然拍手道:“好啊!我们来周府就是为了这事。”当下三人便在小屋里秘密商谈。
眼见天色将晚,陈萧然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办吧。”三人分头行动,各自去了。
陈萧然等人本拟用强,先痛揍周显仁一顿再逼得他拿出银子来,但周显仁在本地颇有权势,周府中除了林鑫外另有不少好手,三人一来担心敌不过人多,二来有心要作弄他一番,因此想了个计策要周显仁自己拿出银子来,要他吃了亏也不敢声张。傍晚时分,三人均已准备妥当。
此时周显仁正在院里乘凉,林鑫突然上前说道:“老爷,外面来了两个人说要见你。”
周显仁道:“这年头什么牛鬼蛇神都想见我,不见。”
林鑫道:“那俩人怕是来头不小,老爷是见见的好。”
周显仁思忖片刻,道:“叫他们进来。”
不多时院里走进俩人正是陈萧然和陆云龙,不过俩人此时换上了夜行衣。
周显仁见了俩人的装束,惊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陈萧然拱手道:“小的是倒斗的,路经贵地听闻周财主的名号,恰巧手上有桩生意,特来问问周财主有没有兴趣。”
周显仁忖道:“原来是倒斗的,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搭,难怪穿着夜行衣。”说道:“什么生意?”
陈萧然摊开右手露出一物,竟是块晶莹剔透的和阗美玉,上面雕龙刻凤样式极为古朴,背面还用篆书写道:“佳人如玉,君子难期”。
周显仁虽没读过多少书却也识得那玉是件宝贝,原本眯成线的双眼此时睁得老大,涎水都快流了出来。陆云龙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陈萧然开口道:“我们前月掘了一座大墓,挖出不少宝贝,但一直找不到下家,不知周老爷是否有意收了这些宝贝?周老爷财多路广,这一转手能赚多少想必不用我明说了。”
周显仁故作沉吟,道:“你就不怕我上报官府把你们都抓起来?县令和我相熟,太守和我也有几分交情,到时这宝贝也都是我的。”
陈萧然笑道:“周老爷是生意人,僧多粥少这道理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何况当官的都是老虎,吃人不吐骨头,到时你能分多少自不用我多说。”
周显仁心道:“好家伙,倒有些胆识,竟不上当。”说道:“你那些宝贝共有多少?”
陈萧然道:“共计一箱,大都是些瓷器,还有些玉器,只不过都比不上这块。”
周显仁咽了咽口水,说道:“东西在哪?带来了没有?”
陈萧然道:“这些宝贝毕竟见不得光,我们怎么敢如此招摇带来府上?东西被我们藏在一隐秘之地,周老爷若有意做这笔生意大可叫人同我们去,验过货后再由我们带来府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周显仁觉得他说的有理,见林鑫在一旁便说道:“行,就这么办。阿金,听闻你对古董有些研究,正好替我去验验货。”眼珠子咕噜一转,接着道:“若是假的你知道该怎么办,嘻嘻嘻。”林鑫点头答应便和陈萧然俩人去了,不多时林鑫便扛着一箱子回来。
林鑫将箱子打开,道:“老爷,东西都验了,真品无误。”周显仁见那箱子里的瓷器均是古朴无华,玉佩虽是暗淡无光,但上面沾满尘土显是刚从土里挖出来不久。周显仁不晓得如何辨别古董,但见先前的玉佩是件宝贝,再加上这些东西颇有古味,心中已信了大半,何况林鑫说这些东西都是真品,心中对此便深信不疑。
周显仁问道:“这些一共多少银子?”
陈萧然道:“不多,一百两①。不过为了方便,还请周财主替咱们换成碎银。”
周显仁思忖片刻,一咬牙,说道;“没问题。”周显仁虽不知这些东西到底市值多少,但单单先前那块玉佩也算是少有的珍宝,一百两自然是只赚不亏。当下去库房取了一百两碎银交于陈萧然俩人,陈萧然与陆云龙称谢告退。
陈萧然与陆云龙从周府出来,行走在街上,陈萧然突然纵声大笑道:“哈哈,这周显仁真是蠢材,‘乱世买黄金,盛世藏古董。’的道理他居然不知道。即便咱们卖给他的是真货,他也多半卖不出去,何况只是些破烂。”
原来陈萧然等人早已定下计策,卖给周显仁的那些“古董”除了早先那块玉佩是陆云龙随身带的外,其余的都是些便宜货。其中的瓷器都是从平民百姓家买来的,而那些玉器是从周边城镇的路边买的,前后也只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陆云龙突然开口道:“俊驰哥,你我这一路结伴而行,途中碰到了不少土匪强盗,你只是打跑他们并未伤及他们的性命,这是很好的,可是似周显仁这等恶人,我们这般惩治他又有什么用?他难道会悔改吗?这等人还是杀了的好。”
陈萧然一愣,陆云龙一向对自己的宅心仁厚颇为赞许,此刻却劝说自己去杀人,不由得有些错愕,半晌过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周显仁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罪不至死,我们教训一顿也就是了。那些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的官吏才是罪不可赦,让我碰到定是不留情的杀了。唉,不过天下恶人如此多,杀又哪里杀得完。”
陆云龙道:“杀自然是杀不完,不过只要让咱们碰上,定然不能让他跑了。”
陈萧然叹道:“话虽如此但杀人终究是不对,我若杀了他,自然有人为他报仇来杀我,我要是死了,我爹爹自然也会替我报仇,这样一来无穷无尽,什么时候是个头?如果像书里说的‘天下大同’一样,自然不会有恶人了,不过想来也只能在书里见到了。”
陈萧然的父亲就是因为误杀无辜之人心中愧疚才退隐江湖,所以教陈萧然武功的同时不断教导他心存善念,不可轻易杀人,即便对付大奸大恶也要查清楚了再说,故而陈萧然自入世以来从未杀过一人。
陆云龙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现在还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把这些银子分给百姓吧。”当下俩人挨家拜访,把银子分给众人。
这些百姓穷困潦倒,有人施舍自是感恩戴德,问起俩人姓名时,陈萧然怕说出姓名旁人误认为自己是是贪图好名声,何况陆云龙还不知自己真名,因此只说是周显仁施舍,百姓自然不信,见他们不肯明说也不再追问。
银子快分光之时,陈萧然见街旁有一孩童趴在一尸体上哭泣,忙上前查看,那孩子竟是早上见过的。陆云龙见了也赶了过来,见到地上的尸体是早上施舍的女子时不由得惊叹一声,问道:“孩子,这……这是这么了?”
那孩子见是陆云龙和陈萧然,心中一酸,啜泣道:“早上你们给我……给我娘银子后,那些人便去向你讨要,他们追你不到,便来抢我娘的,我娘她……她死拽着不肯放开,他们便打她,有个人从背后推我娘,她没站稳,头撞到墙上,就……就不理我了……”陈萧然在一旁听着,一对拳头握得嘎嘎作响,指甲嵌入肉中,渗出血来。
陈萧然愠道:“这些人真是罪大恶极,比那周显仁还不如!是哪些……”
陆云龙见陈萧然怒气冲天,知他就要发作,忙伸手按住他肩头说道:“他们也是为了活命迫于无奈才会这样,人要是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若不是危难关头,他们又怎会这样?他们原本也是无辜的人啊。”陈萧然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怒气稍减。
陆云龙向那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梗咽道:“我叫石妙涵。”
陈萧然忖道:“这乡下女孩的名字倒挺好,只是不知她生父是谁?”
石妙涵年幼体弱,又多日未进食,大悲之下竟哭晕过去。
陆云龙神色悲凉,一双眸子望向陈萧然,陈萧然登时心领神会,叹了一声道:“咱们把她带上,一起走吧。”陆云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