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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名捕与大盗

“不对!”突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什么不对?谁说的?”老管家闷声问。

“我说的。”屋中忽然多出了两个人,两个年轻人,两个满脸冷笑的年轻人。

谁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进来的,他俩就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

众人大惊,纷纷拔刀在手,霎时成包围之势围住两人。

老管家再次喝问:“你是谁?”

来人中稍微年长的一人眨眨眼:“你猜呢?”

“谁与你啰嗦?”

“你猜呢?”他这次问的是范猴子。

“我猜不着。”

“真的。”

“我不大说谎。”

“这次呢?”

“也不例外。”

来的这人笑了:“好,我也不说谎,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曹操。”

范猴子笑了,嘲笑:“哈,你还说你不说谎,你现在就在说谎。”

“我没说谎。”

“哦?”

“他的确没说谎。”老管家突然说,“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杨枫,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哦,我道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里,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杨枫,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老黄油抱拳作揖,手中却握着一把刀,你说他这样子可不可笑?

杨枫微笑:“幸会幸会。”

老黄油一脸狐疑:“杨枫你不是来贺寿的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说?”

“我们路过此地,闻得方督军做寿,当然要来拜贺了。”

“为何又说不是呢?”

“大哥,不用与他们啰嗦,让我来说。”一旁始终未开口的季长青说。

——一个人的火爆性子并不会因为经过几次历练而改变,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杨枫笑笑,闭口不言,因为他知道,季长青的法子也许比自己的方法有效得多,也简单得多。

——最直接的方法往往最有效。

季长青只用两句话,单刀直入,就说清了自己的来意。

他直截了当的说:“我只问你,前几天你们军库被盗,是谁作的案?”

季长青这一问,问得极其巧妙,别人可以回答是谁,也可以回答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若说是杨枫盗的,则又会被追问;若说不知道,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众人沉默不语,没有人回答,他们不知道怎样回答。

季长青冷冷的盯着他们,冷冷地说:“你们不知道?我倒知道,江湖传言说是我这位结拜大哥杨枫盗的,是不是?”

没有人说是,也没有人说不是,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对他们说来,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不错,你说得对极了。”突听一人冷冷的说道。

这句话刚说完,辉煌的灯火全部熄灭。

季长青大喝:“谁?”

喝声方止,熄灭的灯又全亮起。

不知何时,屋外已一片通明。

杨枫季长青一跃出房,却见十几支火把照耀下,一行人走了过来,其中杨枫认识的人居然还不在少数。

方至德、伊二郎、苏雪、燕秋月、陈晋爵、三个日本刀客。

杨枫仍是面不改色:“原来方督军率众驾到,杨某未曾远迎,失敬之极。”

方督军盯着他:“你就是大盗杨枫?”

杨枫说:“不错,你说得对极了。”这句话正是方督军方才说的。

方至德嘿嘿冷笑:“杨枫,上次金州被你侥幸逃脱,你幸得不死,现在居然跑来我的军部,真是胆大包天自寻死路。哼,你把我这里当成金州了吗?”

杨枫瞧了燕秋月、伊二郎一眼,说:“方督军这里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杨枫不敢目中无人。”

方至德神气之极,得意之极:“你知道就好。”

杨枫说:“这里虽不是金州,但我还是要来。”

“为什么?”

“我有一事不明,需要劳烦方督军亲自为我解疑释惑。”

“这件事很重要?值得你甘冒生命危险不辞劳苦来到此地?”方至德的话语中明显有些嘲讽的意味。

“当然值得!”杨枫的回答异常坚定,铿锵有力。

“哪件事?”

杨枫紧盯着方至德:“半月之前,贵部军库军饷被盗,听人说是我作的案,我因此险遭杀头,不知方督军有何凭证,说是我杨枫所为?”

方至德干笑几声:“大名鼎鼎的杨枫,难道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杨枫冷哼:“有人说杨枫胆小如鼠,但从未有人说我敢做不敢当的。”

方至德压低了声音,说:“既然如此,那你干脆认了吧。”

杨枫仍是冷笑:“此事与我毫无关系,为什么要承认?”

这是条很充足的理由,充足得拿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讲得通,但如此充足的理由遇到蛮不讲理的人时,就寸步难行了。现在杨枫就处于这种境况。

方至德冷哼:“不是你?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方督军,我不辞辛劳到你这里来,为的就是向你要证据的。”

“哈哈······”方至德大笑,“你连自己都没有证据,不能自证清白,却到我这里来拿证据,要我帮你洗脱罪名,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方至德又补充:“你应该清楚一点,我与你是敌对关系的,你的敌人是永远不会帮助你的。”

——他的这句话是不是说的太绝对了呢?

“对,对极了。”周围有人跟着起哄。

“杨枫,这次你是插翅难飞了,不如乖乖地跪下来,求我们放了你吧。”

“放,放个屁!”一人阴阳怪气的说,“你不知道金州的施知府悬赏白银万两捉拿他吗?待会儿哥俩上去擒住他,领赏去!”

杨枫含笑而立,对他们的讥讽毫不在意。

季长青可沉不住气了:“你他妈的才放屁,招子放亮些,看清楚我大哥怎样对付你们。”

杨枫冷冷的盯着方至德:“既然方督军无可奉告,我也不会强求,只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需要请教。”

“什么事?”

方督军现在胜券在握,决定静下心来听杨枫有什么话说,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杨枫忽然一跃进屋,众人以为他玩什么花样,纷纷拿了武器在手,准备围攻进去,却见了杨枫忽又出来,而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方至德见了这东西,脸色大变;燕秋月脸色变得更是厉害,原来杨枫手中拿的正是他家的家传至宝“玉麒麟”!!

杨枫将手一扬,问:“方督军是否认得它?”

方督军强自镇定,但声音还是免不了有点走调:“当然认得,不知它是玉麒麟的人还不多。”

杨枫点点头:“我也认得,我还知道它是燕兄家的家传至宝。”

“燕兄,我说得对不对?”杨枫问燕秋月。

燕秋月握紧了双手,瞪着杨枫,没有回答。

杨枫自己替自己回答:“我说的当然对,你怎么不问这玉麒麟为何在此出现?”

燕秋月手握得更紧,手背青筋暴涨,目光更是炽热:“我不必问。”

“哦?”

“杨枫,五年前的中秋月圆之夜,你盗了我的家传宝物,今天又在此颠东倒西,戏耍于我。”燕秋月越说越气,“杨枫,新仇旧恨,咱们今晚就在此地做个了结。”

杨枫胸中隐隐作痛,被人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如果没有这个不可调和的误会,燕秋月该是一位多么好的朋友呀!

杨枫眼中闪过丝丝遗憾之意,长长的叹了口气:“燕兄既然指定是我杨枫所为,我也不再辩驳,只不过……”

燕秋月的手已按在了刀柄之上:“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今日是方督军的寿辰,是大喜之日,我不想做些大煞风景的事,我们可不可以延后些时日再做了结?”

燕秋月没有回答。

方督军冷笑一声:“我倒不在乎,即便你的忌日就是我的生日,这也没什么不吉利的。”

“如果你怕死的话,”方督军慢悠悠的说,“就算是延长个十年二十年,也没什么关系。”

燕秋月紧盯着杨枫,看杨枫的表态。

杨枫大笑:“你说我是怕死鬼也好,说我是泼皮无赖也好,我现在确实死不得的。”

方至德嘴角微微一撇:“这恐怕由不得你吧!”

的确,一个人的生死并不能由自己掌控,它不同于命运,它有太多太多的意外。比如天外飞来的陨石砸中了你;暴雨天的一个炸雷击中了你;头上房顶的横梁突然断裂砸中你;一只疯狗咬了你;走路失足跌落深渊;骑马马匹受惊跃进山崖……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意外太多太多,数不胜数,防不胜防。意外具有的不确定性,注定你生命的不确定性。

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有那么倒霉,偏偏就是自己遭遇诸如此类的灾难,但谁又能够保证这些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一个人看上去身体健康,一切正常,他也会突然暴毙,人命毕竟敌不过“天意”,这“天意”就是自然规律。

你“生命之油”枯竭时,也就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杨枫正值壮年,按理说是不会死的,——除非暴毙,抑或“意外”。

季长青突然冷冷地说:“苏雪,我不知该称你苏大小姐,还是伊夫人?我大哥不辞辛劳,尽心尽力护着你到了这里,你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无声无息的走了,害我大哥四处找寻于你……”

“不要说了。”杨枫打断了他,“看样子她是身不由己。”

苏雪紧挽着伊二郎的手松开了,红着脸,衽祳一礼:“多谢大哥对小女子的照顾,此恩以后还当图报。”

季长青冷笑:“以后?有你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好丈夫,还会让他有以后吗?”

苏雪的一双美目满含期盼之意的望着伊二郎。

“夫君,我希望你今天不要插手这件事,以报杨枫大哥对我的护送之恩”

如此温柔的目光,如此明了的情意,即使伊二郎想插手也不能了。

伊二郎问:“杨枫,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记得很清楚,”杨枫一字一字的说,“农历七月二十日。”

“三年前的事你可记得?”

“你我之间的约定,我当然记得。”

“记得就好。”伊二郎说得很缓慢,很清晰,“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八月十五,梅村静园。”

话一说完,挽了苏雪,转身便走。

杨枫突然说:“慢走,我也有两句话要提醒你。”

伊二郎止步,未转身:“你说。”

“你要好好管教你的三个弟子。”

“再有,”杨枫说,“八月十五,不要带着她。”

她,当然就是指的苏雪,伊二郎懂。

伊二郎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也懂。

杨枫已看出他与苏雪之间的感情,伊二郎值得苏雪不辞千里来找寻他,苏雪也值得伊二郎因为她的缘故,而放弃今日与杨枫为难。

高手相争,是不能有一丝牵挂的,相争之际,脑中最容不得的就是情,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多高手才变成无情甚至绝情了呢?

伊二郎转身,抱着感激和不解盯着杨枫,他感激杨枫为他设身处地的着想,他不解杨枫对他的对手,对他的敌人也是如此。

杨枫没有看伊二郎,他只是注视着方督军。

方督军大吃一惊:“伊先生就这样说走就走?”

伊二郎并不答话。

仁丹胡说:“我师父说话一向算数。”

所以伊二郎携妻而去,他的弟子当然也一同离去。

所以方督军只有怔在那里,没有话说,他一向飞扬跋扈,任意指使,此时对伊二郎却无可奈何,似乎还畏之如虎。

季长青暗暗长舒了一口气,伊二郎武功高强,是杨枫的劲敌,伊二郎这一走,无形中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心理压力,他和大哥杨枫尽可以放手一搏,还有取胜机会,可以伺机逃脱。

就在方至德怔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说:“方督军不必过虑,不用伊二郎相助,我们同样能擒住杨枫。”

说话的是一位老人,平凡普通的老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见到的那种老人,这个老人站在人群中,绝不会有人会注意到他,但他一旦站出来,就不同了,绝对完全不同。

他站了出来,他正拿着大烟锅抽烟,大多数垂暮老人抽的那种旱烟,这种烟辛辣已极,就像姜一样辣,老姜。

这个老人咳嗽着弯着腰走到杨枫身前七尺,站定。

看见这个老人出来,方督军脸上露出了笑容,很轻松的微笑,似乎只要这老人一出手,杨枫就已擒到手来。

他是谁?看见这个老人出来,杨枫脸上竟然露出了恐惧之意,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杨枫竟也变了脸色!

他究竟是谁?

老人咳嗽得更厉害,腰也弯得更厉害。

杨枫把季长青拉到身后,急退几步,但季长青却上前两步,与杨枫并肩而立。

朋友有难,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可有些事,即便他想帮,他也帮不了。

“他是谁?”季长青终于忍不住问,能令杨枫后退的人,一定不简单。

杨枫一字一字的说:“九逢雁。”

季长青脸色也变了:“隐退江湖十年的京城四大名捕之一九逢雁?”

杨枫点头。

季长青不说话了,关于九逢雁的事他已听闻很久,像他们这种强盗遇到了他,算是倒霉,倒霉透顶。

还是在他孩提时代,季长青就不断的听闻关于九逢雁的传奇故事。

二十年前,只要提起京城最著名的四大名捕之一,九逢雁,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他经办的案子全部都是最为棘手,其他人无能为力的案子。九逢雁极少亲自出手,一些小虾小将、鸡鸣狗盗之辈不值得他亲自抓捕。只是官府对那些屡犯大案特案之徒,数次追捕而无果,万般无奈之下,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请得九逢雁相助,他才亲自出马。

面对九逢雁的亲自出马,罪犯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大吃大喝,好好的逍遥快活几天,静候九逢雁的到来,乖乖的束手就擒,引颈就戮,绝对不要心存任何幻想,做无谓的挣扎抵抗,因为那都是徒劳。因为他以往的战绩完全印证了这一点,绝无差池。曾经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人,到最后也佩服的五体投地,俯首帖耳。

十五年前,一位外号“摧花手”的采花大盗卞之亮,不仅采花,而且抢劫,还要杀人灭口。接连犯下十余桩血案,仍旧逍遥法外。官府实在没有办法,请九逢雁出马。听闻九逢雁亲自出马,卞之亮口出狂言:“三月之内,我还要做十桩血案,并且要逃之夭夭,从此隐姓埋名,逍逍遥遥的过后半生。”九逢雁没有给他再次作案的机会,仅仅用了八天,从京城追逐到了黄山山麓,就在一个繁华的集市上,三招两式将他捉拿归案,断其手足,投入大牢,判其死罪,了却了这桩血案。

这就是九逢雁,一代名捕九逢雁。

“逢雁老人,”他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所以杨枫也就这样称呼他,“没想到你隐退十年,还不甘寂寞,重出江湖。”

“我也没想到。”九逢雁的声音沉重,他的心情好像也很沉重。

“你也没想到,为什么?”

“因为我没想到在我隐退后还有你出现,杨枫,你声名极响,官府捕头拿你毫无办法。这次没有人请我出来,是我自己出山的。我想出来瞧瞧,看你杨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就像是一位不再医治病人的隐医,遇到一种疑难杂症,还是技痒,忍不住要试试的,这种心态不独他有,很多人都有。

杨枫耸耸肩,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想不到我杨枫能得逢雁老人如此看重,有幸之至。”

九逢雁将吸进的一口烟呼出,缓缓的说:“你也不必庆幸太早,你应知道捕头与强盗是势不两立的。”

“你到这里来专程是要捉拿我?”

“我算准了你会到这里来。”

杨枫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世上捉拿我的人倒不少,但他们不是为了那些赏银就是另有居心,你呢?”

“哼,区区赏银我还没瞧在眼里。”九逢雁冷笑,弯着的腰也挺直了,就像他的烟杆那样直,“你们做强盗的就像是老鼠,我们做捕头的就像是猫。”

猫捉老鼠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捕头捕强盗也是顺理成章无可非议的。

他又接着说:“但你这只老鼠却与别的老鼠有所不同。”

“哦?”

“你不但比别的老鼠会逃,还会反噬捉你的猫,据我所知,这几年栽在你手里的人已很不少。”

“好像不少。”杨枫不置可否,微笑着,“你这只猫也于别的猫有所不同。”

“哦?”

“据我所知,在你隐退之前,已捕到二十九位最难对付的角色,这些人中不但有大盗,还有恶僧,恶贼,当然还有采花贼卞之亮,刺客梁七,好像这二十九位都不在人世了。”

“不错。”九逢雁眼中露出一丝残酷之意,“他们罪孽太深,早就下地狱去反悔思过了。”

“只要被你盯上的老鼠,绝不松手?”

“绝不!”回答不但干脆,而且肯定。

“我呢?”

“同样。”同样干脆肯定。

杨枫苦笑:“现在你就开始捕我了?”

九逢雁将烟磕掉,收起了烟杆,不说话。

他用行动代替回答。

杨枫说:“不过我还有话说。”

九逢雁刀锋般的目光紧盯着杨枫,盯了很久,才开口。

他用刀锋般冰冷的声音说:“你说,我就把你所说的当作你的遗言。”

此时此刻,他已把杨枫看成个死人。

杨枫笑笑,他并不在乎:“我只是告诉你,方督军的军饷不是我盗的。”

九逢雁眼中带着讥诮之意看着杨枫,突然冷笑:“现在你申辩好像已经没有必要了,我出来捉拿你,并不是因为军饷被盗的事。”

的确没有必要,不管是不是杨枫盗的军饷,九逢雁都会捕捉他。

他捕他并不一定是因为这次的军饷被盗。

“但我还是要说,因为这一次我不想被人冤枉。”杨枫的声音很平静,平静而冷淡,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孤立无助,很少有人会了解他此刻的心情。——除非被冤枉过。

方至德没有被人冤枉过,所以他才会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他说:“九老先生,到这个时候,他还狡辩,若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他是不会认的。”

季长青大怒:“方猴子,你这大混蛋!军饷要是杨枫盗的,他还会上来送死吗?”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理由,做贼者心虚,没有人偷了人家东西还会上门去送死的。

方至德一张猴脸憋得通红,狠狠地瞪着季长青:“你别忘了,兵法上有‘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个道理。正因为别人认为他敢到这里来,也许就不是他所为,但这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无疑也是个极可能的想法,也是很充足的理由,这样想的人简直算得上天才般的人物,敢这样做的人更是心思缜密,胆大无比的人物。

杨枫这样的人物,如此打算也无不可能。

只可惜还是被做了五年督军的方至德看穿了。

所以方督军现在的心情很愉快,脸也没那么红了:“杨枫,现在你没话可说了吧。”

杨枫默然。

有时默然也就是默认。

季长青也是急红了脸,怔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天将亮未亮,大地刹那间变得更黑暗了,这正是天将大亮的前兆。

园内的火把却燃得更多,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人也全到了院子里,除了九逢雁与杨枫,每人的脸在火光照映下,都显得沉重异常。

九逢雁脸上带着微笑,因为猖狂了十年的大盗杨枫,已成了砧上鱼肉,唯有等他去宰割而已。

奇怪的是杨枫并不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他脸上也带着微笑,甚至比九逢雁还要笑得开心。

有什么值得他开心的?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说这个人有毛病没有?

没有,一点毛病也没有,只不过他比别人要看得开些。

生与死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当生则生,该死则死,只要你死得其所,死有何惧?

——可惜这世上像杨枫这样想的不多。

杨枫刚刚说过他绝不能死,他现在笑得如此开心,难道他已找到逃走的方法了么?

看着杨枫满面带笑,全不在乎,轻轻松松的样子,九逢雁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丝凉意,这丝凉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深,从他脚底深入他的骨髓。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连对付刺客梁天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十年前,只要一提起刺客梁七,人们无不变色。

梁七想杀的人,这人绝不要妄想多活几天,趁梁七还未找到他之前,去买口上好的棺材,沐浴更衣准备后事,然后自己躺到棺材里面去,才是明智之举,没有人能逃脱梁七的刺杀,更没有人能够捉拿他。

但九逢雁却是例外,唯一的一个例外。

他不但没有在梁七的剑下丧生,反而捉住了梁七,斩其首而示众。

但现在面对杨枫,他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这种恐惧使他慌乱,但他随即镇定,几十年来的捕头经验,已使他有足够能力应付任何局面。

九逢雁笑了,大笑,因为他知道,笑不但能松弛自己绷紧的神经,也会增强自己的信心,这种经验,他早已掌握。

直到他自觉笑出了足够的信心后,他才开口:“杨枫,我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与你作一个公平的决斗,你若能胜我,我即刻隐退江湖,永不复出。”

因杨枫而出,因杨枫而隐退,这本是他的本意,并不能算是条件。

但杨枫并不在乎:“我若败了呢?”

“我只好把你交给方督军。”

把杨枫交给方督军,无疑是杀了他,杨枫落在方督军手里,绝不会活过明天。

杨枫还是不在乎,并且还微笑着说:“你能为我如此打算,已经很不错了,但我这位兄弟呢?我与你之间的事总不能牵扯到他的身上吧。”

他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如何,但他却不能不为季长青打算,他不能让季长青无缘无故的一起送死,能找到季长青这样的好兄弟已很不容易。

九逢雁冷冷的盯着杨枫:“他的事自有方督军,我找的只是你。”

他不愧是位老奸巨猾的人物,把季长青交给方督军的意思就是也不能放他走,方督军绝对饶不了他。

杨枫笑了,大笑,笑声无不悲凉之意。

他盯着季长青,将玉麒麟交给他,握了握手,他要说的话全在他眼中,全在这一握手之间,所以他没有开口,他相信,他的意思,季长青会懂。

杨枫转过头,凝视着九逢雁:“逢雁老人的鱼鳞紫金刀没有带来?”

九逢雁双手摆动间,一把金光闪闪的紫金刀已在手中。

他冰冷的眼光盯着冰冷的刀锋,又盯着杨枫,冷冷地说:“人在刀在。”

“很好,只不过我希望这次你刀上所染的血不是我的血。”

“也许会如你所愿。”九逢雁面无表情,“素闻杨枫对敌不喜欢使用武器,这次呢?”

“这次当然是个例外。”杨枫满脸凝重,慢慢地说,“因为这次的对手是你——逢雁老人。”

九逢雁全无表情的面容也露出了笑容,眼中也有了赞许之意。

不妄自尊大,不妄自菲薄,能屈能伸,方为好男儿。

该说的已经说了,要交代的也交代了,现在还剩一件事没有做——决胜负。

——胜就是生,负就是死,这其间真的全无选择的余地?

静,死一般的静。

静的连呼吸声也可辨别,静得连心跳声也隐隐可闻,静得连时间都已凝固。

杨枫的呼吸仍旧均匀平稳,他的心跳依然正常有力。

因为他从不低估对手,也不高估自己,高估自己或者低估敌人都是在犯致命的错误。

他只不过认为这是很平常的一次竞争,就像是要从两个优秀选手中选出一个冠军来。

只有这样想,才能保持自己最稳定平和的心态去比斗。

但九逢雁是否这样想的呢?

刀已出鞘,刀出鞘的时候就是该流血的时候。

在血流尽的时候,就是恩仇俱了、万事皆休的时候。

现在刀已开始舞动,血只不过才刚开始流。

没有人知道是谁在流血,因为他们的身影太快,刀也太快太刺眼。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到在两声大喝,一声巨响之后,杨枫与九逢雁的身子才静立不动,岩石般静立不动。

刚被刀风卷灭的十多只火把又已燃起,其实此时点火把已没什么必要,天差不多大亮了。

——有时人们总是爱做些于事无补、画蛇添足的事。

红红的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他们的脸与先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丝惊讶之色。

刀还在他们手中,不过已变成两柄短刀。

从中而断,断口整齐。

九逢雁看着自己的刀,脸上表情十分古怪,悲伤、不解、愤怒、吃惊,抑或什么都不是。

杨枫脸上还是那种表情,似笑非笑的盯着九逢雁:“九老先生宝刀未老,佩服,佩服!”

九逢雁冷哼一声:“阁下的打法也令人佩服。”

杨枫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不能死。”

“但你这种打法却是最不要命的打法。”

“我的确是不要命的打法,”杨枫承认,“我这种刀法也是要你命的打法。”

九逢雁默然,他也承认。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拼掉自己的命去取敌人的命,这个道理很简单,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很多,但真正运用这种法子的人却没有几个。

因为对敌的双方总是认为自己的性命比别人的尊贵些,总是先求自保,他们还不想死,因为死就是败,败就是耻辱。

辉煌的一生若沾上一点污迹,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但世界上很多事就是这样:你越担心的事,它越要发生,并且是在你担心的要命的时候发生,这是人类不可避免的一大悲哀,任何人都避免不了。

九逢雁也避免不了,他害怕失败,但还是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那把鱼鳞紫金刀有多锋利,几十年来他打败众多高手,这把刀也是功不可没。

但杨枫却以己之刀断他之刀,以一把极普通的刀断一把宝刀,这其间用刀的手法、角度、力度,该是多么的巧妙绝伦!

所以九逢雁现在看来就像老了几十岁,一双眼睛也变得浑浊黯淡而无光了,盯着手中的断刀,内心感觉实在难以描绘。

——一个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突然一脚踩空,摔了下来,发觉自己什么也没有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看着他,杨枫忍不住叹息。

九逢雁也叹息。

杨枫又苦笑道:“我这刀伤恐怕也是十天半月不能复原。”

杨枫这句话说出来,众人才发觉他胸前的衣服已染满了鲜血,看来伤势的确不轻。

九逢雁也苦笑,笑声落寞凄凉,提起握刀的手,冷冷的盯着手,盯着刀,声音也变得很冷:“我这只手想在十天半月握刀,恐怕也不容易。”

他冷冷的盯着杨枫:“我这一辈子握刀恐怕都很难。”

杨枫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严肃,他说:“手并不专门是握刀的,还可以做其他的很多事,比如:下棋、插花……”

他并没有说下去,他相信自己的意思已表达得够清楚。

九逢雁看着自己的手,握刀的手。

他的手干净洁白,完全不像老人的手,却像一个中年贵妇的手,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握刀,有一些养尊处优的缘故?

九逢雁喃喃自语:“我这只握刀的手,插的花会不会枯死?”

杨枫说:“不会!只要你用心去插,我保证,一定不会!”

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用信心,爱心,还有你的热情,全力以赴,一定会有所得的,哪怕是一点点。

九逢雁慢慢的松开了手,那只握刀的手。

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正如两刀相击的声音。

九逢雁长长的吁了口气,他觉得浑身轻松多了,就像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名声、名利,本就是个包袱,甚至是枷锁。

看着他突然变得轻松多了,杨枫却觉得自己很疲倦,很疲倦。

他也有一种想放下手中断刀的冲动。放下世间一切烦恼,带着小蝶,归隐山林

九逢雁笑了,笑得很轻松,因为他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正的笑。

他发觉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就连在洞房花烛新婚之夜,满足地抱着娇妻时,也没有这样轻松。

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想通了,他的确该真正洗手归隐了。

他忽然觉得很感激杨枫,感激杨枫帮他想通这件事。

他毫不掩饰这一点,他笑道:“你何不陪我一同去插花?”他刚问出这句话,就觉得后悔了。

因为他发觉刚才还是死敌现在却成朋友的杨枫脸色变了,就像触伤了他的隐痛。

但杨枫却瞬间即镇定了,他要保持自己最好的心绪,四周环伺的强敌还不少。

他说过他还不能死。

杨枫忽然觉得自己很羡慕九逢雁,因为他已真正的放下包袱,沉重无比的心理包袱。

杨枫笑了,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笑得多么勉强,他这笑比苦笑还要苦上十倍、百倍……

但他毕竟是在笑,他笑道:“总有一天,我会用我握刀的手去插花的,只不过现在还不能。”他盯着手中的断刀,目光变得温柔而迷茫,“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艳丽的蝴蝶在红花绿叶间翩翩起舞,蜜蜂嗡嗡鸣叫,四处采蜜。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踏青的好时光。

杨枫抱着儿子,携了小蝶,在花树草地间漫游。

艳阳高照,风和日丽,情人偎在身畔,柔柔细语,款款深情。

······,······

这一切的一切,是杨枫梦寐以求而又求之不得的。

人生就是这样,这样的无可奈何!

你可以得到黄金白银各类奇珍异宝,却得不到一碗聊以充饥解渴的稀粥。

这是多么悲哀而又滑稽的事!

“我也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在这一瞬间,九逢雁仿佛又变得年轻了许多,他已选择了一种令人轻松愉快的方式生活。

看着九逢雁挺直了胸一步步从自己身前走过,方至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声音也不像是自己的了:“九······九老先生,你也走了吗?”

“是。”

“杨枫怎么办?”

“我无能为力,只好留给方督军。”话一说完,人已不见,就像一只大雁飞入云霄,消失无影。

他因杨枫而出现,因杨枫而隐退,这就是他的本意,他不想作过多的解释。

要走就应走得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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