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儿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转眸看向傅羽霓,只见她抿唇一笑,眼波潋滟,柔声道:
“好。”
那人并未直接说移居哪里,这一主一仆便也没有多问,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去了新住处,三人一路无言,甚为尴尬。
到了地方,那人便请求告退,傅羽霓笑着应了,再抬头时,不禁一怔,随后释然。
漫儿不禁收紧了扶着傅羽霓的手,咬着唇满是不忿,看着那粗糙的匾额默默的心疼自家主子。
只见那匾额之上大大的写着两个字——陋室!
傅羽霓长呼一口气,笑着转过头看向漫儿,好似完全不在意,故作轻松道: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世子倒是格外有心。”
漫儿心疼的看着傅羽霓,良久之后只能点点头,淡淡的应和,看着傅羽霓的笑脸,也努力摆出一个笑脸,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这个院子。
虽说是陋室,占地面地倒不小,里面的摆设一应俱全,虽算不上精美华丽,但也小巧精致,当然,比之新房,还是差了许多。
两人直接进了房间,里面倒也干净整洁,只是摆件装饰少了许多,乍一看有些单薄可怜,不过傅羽霓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在国公府时也不过如此。
“姑娘昨夜没休息好,不如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漫儿尽可能展露笑颜,不让傅羽霓多添忧思,就连说话也更加温柔了几分。
“也好。”
傅羽霓没有反对,昨晚一夜未眠,如今又诸事繁杂,她早就身心俱疲,索性让漫儿铺好了床,便上榻休息了。
彼时,凌灏正独自一人,负手静立于摘星台。
这里是王府最高的地方,是当时凌王特意为王妃所建,寓意长长久久,如同浩瀚星辰,此生不渝。
而今,凌王失踪,这里便成了王妃的伤心地,只有凌灏会偶尔来此,但只是静静站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景言,姨母如何了?”
柳君杰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正是幽兰苑,不禁想起晨间传来的消息,开口问道。
“尚好。”
凌灏的声音依然清冷,在这高处的冷风里飘散而去,恍若空谷中的凉风,只是一瞬便飘渺而不可寻迹。
“姨母性情如蒲苇,坚韧如丝,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柳君杰看着他寒潭一般的墨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是笑着,却难掩饰眸中的同情和无奈。明知道他因何而失落,却不能直接安慰。
那件事,是王府的禁忌,亦是他们的禁忌。
明明无辜,明明死里逃生,却因生存而被厌弃,这般的滋味,只有凌灏一人,细细品味,默默咽下,这一隐忍,便是十余载。
凌灏没有答话,柳君杰便也未再开口,既然不能说,便默默相陪吧。
时光流连,骄阳西移,傅羽霓醒来的时候,已将近用晚膳的时辰了,漫儿掀了帘子从屋外走了进来,为傅羽霓穿好了衣裳,这才轻声道:
“姑娘,小月光来了。”
一听这话,傅羽霓顿时转过了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只见漫儿坚定的点了点头,傅羽霓这才舒了一口气,看来它现在还无事。
“它在哪里?”
“就在院子的墙角草丛里。”
小月光是在国公府时,傅羽霓结交的好友,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傅羽霓仍然记得,初次见面时,这小糯米团似的小家伙一边怯怯地看着她,一边笨拙的靠近她小心翼翼的蹭着她的指尖。
如今她离了国公府,对娘亲的事情一无所知,虽然只有短短两天,她依然觉得内心不安,加之小月光的到来,她越发觉得事情有异。
“我们去看看。”
傅羽霓又拿了件月白披风,这才扶着漫儿的手柔声说道。
初夏时分的傍晚并不冷,但是为了保护这个小家伙,傅羽霓不得不披上披风,这样便可将它挡住,以防被他人看到。
轻移莲步行至墙角,只见那碧绿的草色中一团雪白微微颤抖,像是茫然走错了宅子的小东西。
傅羽霓走进,低下身去,果然看到了小家伙可爱的小模样,不过它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颤抖,而是因为无聊在挖着泥土玩儿。
“你倒是心大,万一被旁人看去了,小心捉了你,炖兔汤。”
傅羽霓向来和动物亲近,就连说话时都带了几分俏皮,与平日里的淡然稍有不同,倒更显得活泼可爱。
“才嫁了一天,就成这般毒妇,深宅大院真是可怕。”
小月光早与她熟识,两人谈话总是不拘束的,时不时的来几句调侃,或几句玩笑的讽刺,也是有的。
“你倒是越发伶俐了,不过,迈着你的小短腿前来,应当不是为了与我拌嘴吧。”
傅羽霓自是喜欢它这副不甘示弱的小模样,原本想问它,既然深宅大院可怕,你过来作甚,但又一想,小兔腿不长,咯噔咯噔跑到这儿也不容易,何必拿话呛它。
“我当然没有那闲工夫,只是想来告诉你,梁姨娘又被她们欺负了!”
小月光说的义愤填膺,倒是真的生气,只可惜她这小身板儿,实在打不过那几个泼丫头,说不定还真会抓了去炖汤。
“何时的事?”
“就是你出嫁的当晚,傅锦霓趁着大人们都在招待宾客,就闯到了羽裳院大闹一场,姨娘本就身体不好,如今更是严重。”
梁姨娘是傅羽霓的生母,自她记事起,娘亲就一直体弱多病,卧床不起,如今听小月光说来,定是又要加重了。
“傅锦霓行事冲动,但也不会无故大闹,所以……”
一人一兔四目对视,一同说出了那个让人心烦的名字——
“杨诗姚!”
要说这杨诗姚,还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她本是傅夫人,也就是国公府大夫人娘家姐妹的女儿,算是国公府的表亲,只是她父母早逝,家族没落,大夫人怕她受苦,便将她接回国公府,当亲女儿养着。
可惜,这丫头并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初入府时,她娇娇弱弱的,就连说话也柔声细语,待人更是谦和有礼,一来二去,众姐妹都愿与她亲近。
只是,傅锦霓身为嫡女,向来不喜傅羽霓,嫡庶之间总不和睦,而随着傅锦霓愈发长大,性子便愈发娇纵蛮横,隔三差五的找傅羽霓的不是。
每每此时,杨诗姚都会前来安慰,傅羽霓也心存感激,直到有一日,小月光悄悄听到了一些事情……
自那之后,傅羽霓便刻意留意,之后便发现,自杨诗姚入府,国公府便再未有过安宁,而她的日子,也因此越发艰辛了。
先前隐忍,不过为了娘亲,但若她连娘亲都要算计,傅羽霓便再无隐忍的理由!
只不过当务之急,是明日的回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