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乐极生悲
晴空万里，暖风宜人。
精雕细琢的楼阁，百花争艳的庭院，很美的景致，若是换作平时，原静雪定然会好好欣赏一番，可惜这会儿，她完全没了那兴致——因为身旁跟了个不应景的人。
“我说段凌风段大将军，其实我可以自己打发时间的，我想像你这样的大忙人，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吧，所以你真的用不着这样天天陪着我的。”连续几天都遭到了紧迫盯人的原静雪，终于秉着最后一丝耐心勉强地朝他挤出一抹笑。
数天前的晚上，那两个前来寻她晦气，却被她倒打一耙的女人，果然如她所料地去找了那老妖婆哭诉。而那老妖婆也没辜负她的期望，立时三刻便招来自个儿的儿子大大数落了她一番，还煞费苦心地劝他退了这门亲。她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谁知这段凌风在了解了整件事后，非但没有产生丝毫想要退婚的念头，反倒还万分自责了起来，觉得由于他的疏忽，使得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所以自打那以后，他不仅常常自作主张地陪伴在她左右，甚至还干脆和他母妃挑明了，今生今世只会娶她原静雪一人为妻！哎，她这种情况该叫什么？四个字——乐极生悲！
“叫我凌风，你我已是未婚夫妻，何必那么生疏。”段凌风有些不悦地蹙起剑眉，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对他如此疏远而客套。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虽是与她处得近在咫尺，但事实上却是隔得老远。
“对不起，我还不太习惯。”事实上也根本不想习惯。
“所以你应该开始习惯了，我可不希望成了亲以后，你还是称呼我为‘段将军’。”段凌风似是要和她在这问题上纠缠到底。
她敷衍地回以一笑，随手折下一朵花便把玩了起来。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陪你？”段凌风蓦地直问道。
“唉？”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段将军多虑了。”
“我有没有多虑，你心里自是明白。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老实说，要他这个素来被人追捧惯的小王爷承认自己的心上人不仅对自己毫不倾心，反而还颇为厌恶，那滋味还真令人挫败。可他段凌风向来也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相信只要给他机会和时间，他就一定能扭转自己在原静雪心目中的形象，并叫她全心全意的喜爱上自己——就如他对她一般！
“很抱歉，将军，静雪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依旧打着太极敷衍道。
“好吧，那我们就一直站在这里耗到你知道为止。”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你!”他的无赖之举，令原静雪不禁为之气结。“既然你都发觉了，那我也就干脆和你挑明说好了。”反正她原就没打算隐藏自己对他的恶感，这会儿是他自己先提起了这事儿，那也正好给了她一个把话说清楚的机会。“第一，你完全不顾我的意愿，自说自话的就跟我爹提亲，完全将我视作一件物品般，爱要便得！第二，由于你家的关系，才害得我无端被人挟持！第三，或许经过这场劫持，在世人眼中，我原静雪已经是个清白贞洁尽毁的女子，可我依然有我的骄傲和尊严！你段家如果无法接受这件事，完全可以退掉这门亲事，可是既然你们依旧还是要结这门亲，那么——你母妃又凭什么摆那臭脸给我看，还当众羞辱我！”
她咄咄逼人的质问，不但没有惹得段凌风恼怒，反而激起他对她的一阵赞赏。好个不卑不亢，铮铮傲骨的奇女子，不愧是他想要执手一生的伴侣！“首先，我是真心真意的喜爱你，所以才会上门向你爹求亲，没有事先告知你，让你觉得受到怠慢，我很抱歉。可能是我对自己太过自信了吧，我原以为，当你得知向你提亲的人是我时，定然会欣然接受的，不过显然我是错估了自己。”
段凌风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其次，你之所以会被劫持，也的确全是因为我段家的缘故。对此，我段家是责无旁贷，所以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尽力补偿你的。最后，我母妃确实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也极力的希望我能退婚，所以她对你的态度才会那样。如果上述这些事情，就是你对我如此反感的原因，我完全理解和接受。但是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说到这，段凌风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用着别于先前异常认真地口吻说道；“我段凌风对你原静雪的感情是真真切切，没有一丝掺假玩笑，这一生我是娶定了你！要定了你！所以，不管你现下是有多讨厌我，总有一天，我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你！你简直莫名其妙！”如此霸气露骨地表白宣言，惹得原静雪是一阵面红耳赤。这世间怎会有他这般自以为是到极点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爷，又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大将军，家世样貌你什么都不缺，名门闺秀更是任你挑选，你干嘛非得要我不可？”
“因为她们没有一个人是你！”
“见鬼了！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苦苦相缠？”这世间上的事儿还真是半点不由人，她希望要她的人，偏偏对她是望而却步，踌躇再三。而她想摆脱的人呢，恰恰是死缠烂打，誓死不放弃。哎，若是他们两人对待她的方式能够换一换，那该有多好啊……
“值得。自从五年前遇到你的那刻起，我就发过誓，这一生除了你原静雪，我不要其他任何女人！”段凌风一双鹰眸直勾勾地锁着她，眸底竟是吓死人的执着与坚定。
“五年前？我们——以前见过？”怎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不记得了？”他有些失望地敛下眼眸。
原来，那段他视之若宝的回忆，在她心里——竟是一文不值……甚至连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过……
“老天！你也说了，五年前唉！那时我还只是个黄毛丫头，哪会记得只见过几面，更甚者只有一面的人了。”原静雪不以为然地嗤笑道。她就不信，他十来岁时见过的人到现在还会记得。“况且，就算我们曾经相识，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我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呢？”
她的话，让段凌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毫无预兆的，他蓦地捧起眼前人儿的粉颊，俯身便是一吻，他辗转啃噬，吻得那般狂暴激烈，似是想要吻进她的灵魂深处一般。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顿然响起，段凌风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赏了他一巴掌的女人，她竟然打他！平生第一次，有女人——竟然舍得打他？！她知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渴望着他的垂青？
“你！你不要脸！你混蛋！你！你去死啦！”气愤到了极点，原静雪已顾不得什么涵养气质，只想用尽平生知道的所有恶毒言语去咒骂眼前这个轻薄了她的登徒子。
段凌风丝毫不把她的谩骂放在心上，那对性感的薄唇反倒还扬起了一抹痞邪的肆笑：“这一回，我想即使再过五十年，你也定不会——再忘了我吧？再来，就算你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从这一刻开始，我命令你彻底将那人忘记！因为你既即将成为段王府的少王妃，我段凌风的妻子，从今以后，你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人！”
一股被羞辱的屈辱感霎时涌上了原静雪的心头，她立马以手捂口，在眼泪决堤之前便拔腿跑开了。
望着那道跑得几近消失的倩影，段凌风这才敛去笑容，心底更是没来由得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悔意，原静雪离去前的那张泪颜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不想这样对待她的，他是那样渴望她的心甘情愿，企盼她的主动迎合，可是见鬼的，他却像个色狼似的，这样强行的唐突了她！
但那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因为不安，一股莫名的，深沉的不安在刚才侵占了他的心头，那一瞬间，他只是极力的渴望去抓住某些东西，好来平复他的这股不安，只是……
……
一路狂奔至一处无人的假山旁，原静雪这才稍稍缓下了脚步 。
擦擦擦，她拼命地擦着，不在意唇上传来的刺痛感，不在意那唇瓣已被她擦出了血来，她依旧是拼命地擦拭着。
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她的心好疼好疼……
绝情……绝情……你快来啊！我好想你……好想你……原静雪的心底不断呐喊道。
蓦地，一股熟悉的气息袭至她的耳畔，就在她措手不及之时，整个人便已落入了一张结实温暖的怀抱之中了。那是一张她日夜期盼，心心念念的怀抱啊，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是害怕被他拥抱着的，因为她已经脏了，不配再让他视若珍宝般地紧拥在怀了。
“别再擦了，你的嘴唇都破了。”莫绝情心疼的抓住她那只自虐的手，看着她嘴角不断渗出的血珠，他的心——撕心裂肺的痛着，比刚才看到段凌风吻了她时更加疼痛百倍 。
“不要！我要擦！它好脏，脏死了！”原静雪依旧不肯死心的准备用另一只手去继续擦拭。怎么办，刚才的事情，绝情他看到了吗？要是他看到了……
一想到会有那样的可能，原静雪的胸口顿时感到一股犹如利剑刺心般地绞痛，晶莹剔透的泪水更是抑制不住地簌簌急落而下。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恍惚之间，一层略带凉意的柔软却已毫无预兆地覆上了她那满是伤痕的唇瓣！
原静雪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望着那张此刻与她贴的如此亲近的俊颜，她眩惑了，迷乱了，甚至可以说是——沦陷了……
他好小心，好小心的吮吸着她的唇瓣，是的，吮吸，并非是在吻，而是在吮吸。他在为她吮去那些血珠，但像是怕极了弄疼她似的，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谨慎，那样的轻柔。
“谁说它脏的。”他缓缓离开她的唇瓣，万分眷恋地为她抚去脸上的泪水，“它是这世间最纯净，最甜蜜的存在，它是我心中一直最深沉的渴望，它更是教会我如何去爱恋心疼一个人的珍宝。这样贵重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说它脏，甚至还这样蹂躏它呢？”
“绝情……绝情……”他的话，令她感动得无以复加，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叫唤着他的名字，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绝情绝情，是了，想当初娘亲为我取这名时，想来是希望我能绝了****，不要再重蹈她的覆辙了。只可惜，天意弄人呢。”将眼前的人儿紧紧地搂进怀中，莫绝情万般无奈地感慨一叹。“遇上了你以后，便是注定了我这一生——怕是再也无法忌情绝爱了。”
从未有过的甜蜜幸福感，此时却溢满了原静雪的心头，因为莫绝情刚才的那番话语，无疑是对她最真挚的表白！好欢喜，她真的是好欢喜呢！她的付出没有白费，她的感情终究是得到了回应！尽管他没有直接开口言明对她的爱，可是她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他对她的情。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放声高呼，因为她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儿了！
“我倒觉得，你娘亲为你取这名，恰恰是希望你能相信****呢。”
“哦？何以见得？”他极为疼惜地轻抚着她那头柔软的青丝，问话的口气倒是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因为你的姓氏啊。”
“我的姓氏？”他不懂。
“对啊，你瞧，你虽名唤绝情，可若加上了莫这一姓氏，那就成了莫要绝情的意思了呢。”
莫绝情，莫要绝情，不要绝情！
难道娘为他取这名字，并不是要他绝情绝爱，反而是希望他能相信****的？！
这番大胆的猜想，刹那间在莫绝情的心底激起了千层浪，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觉得鼻腔中含着一股酸涩，而向来清晰的视野，也变得有些模糊了。
“我想你娘一定是害怕自己的不幸遭遇，会连带的影响你对这世间****价值观的判断，所以她才如此费心地为你去了这名儿的，或许，她是希望能通过它来时常劝诫你吧。”果然这世间最伟大的还是母爱啊！因为只有做母亲的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那样去煞费苦心。只可惜，她已再无机会能去结识这位为她生下了绝情的伟大母亲。但她依旧打心底里感激敬重她。因为有她，她才能够拥有这世间对她来说，最珍贵，最重要，乃至要她为其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的稀世珍宝！
“我娘……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他依旧是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原本已信至骨髓的事情，却在一瞬间便被颠覆了，他还真的是——有些茫然了……
“那是当然啦！在这世间没有一个做娘的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得不到幸福的，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希望你因为她的不幸遭遇而从此绝情弃爱呢？”况且就她之前对那段王爷的一番观察，老实说她真的很难去相信那样的人会是一个欺骗玩弄女人感情的混蛋。除非真的验证了一句俗语：知人知面不知心。
“雪儿，那个……”
“嗯？”好难得喔！莫绝情居然也会有结巴的时候。
他深吸口气，执起她的手。“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你，你再说一遍？”原静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就怕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听错了。
“跟我走，不要嫁给段凌风！”他再度开口，只是这次的话语中带着些许的恳求。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那****来找我，我满心欢喜的以为你是舍不下我，所以要来再次劫走我，可你却只是还了我一件嫁衣，还口口声声地恭喜我要成为段王府的少王妃！后来你再度出现，但也只是为了要确认我过得好不好。”想起那些情形，原静雪又是一阵心酸，“而今日，你又来了，还叫我随你而去，不要嫁给段凌风，那么——请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可以用来说服我自己为了你愿意不顾一切的理由！”
他对她的情意，她虽是能够体会。但说到底她终究是个女孩子，有些话，她总是希望能听他亲口告诉她。
他就这般看着她，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像是想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般，那目光满是柔情爱意，“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想再把你让给任何人了。”是了，他终于想通了，与其奢望别人为他做到些什么，不如先凭借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尝试，至少那样，不会留下任何的遗憾。
“绝情！”她猛地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够了，有他这句话，一切便够了。即使让她现在立刻死去，她也——心甘情愿了呢。
……
“小姐。”就在两人即将离去的那刻，一道叫唤声自假山后方传了出来。
“小如。”见来人是自个儿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女，原静雪原本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下来。
“小姐，我早猜到了你早晚会随他一起离开的，这嫁衣，您还是一起带走吧。”离别在即，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湿了眼眶，小如万般不舍地捧上了那件金碧辉煌的五彩嫁衣，“只可惜小如没这福气看见小姐您披上这嫁衣的模样了，不过小如相信，我家小姐一定会是这世间最美的新嫁娘的。”
“小如！”原静雪激动万分地从小如手中接过了那件嫁衣，“我这次离开，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你自己可千万要保重啊！”
小如重重地点了点头，忍住鼻酸道：“以后没有小如跟在身边伺候，小姐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原静雪灿然一笑，接着被莫绝情搂入怀中，纵身一跃，两人衣袂飘飘，相依相偎地离开了将军府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