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过几天就登车了,上午部里在训练基地四楼大会议室举行了定兵会。
在会议室门口,我遇上了来参加会议的副县长廉政文。“廉县长您好!没想到你也来参加会议呀。”
“怎么样,鲁强你从组织部又杀回来了?”
见到他非常亲切,我上前握住手急忙说:“觉得您当县长了,工作很忙,我这次的事没好意思去打扰您。”
“不错,很不错!好好干吧?一定错不了。”我俩正说着话呢,古部长走过来把县长拉到了领导席。
不一会儿,民政,卫生等有关局的领导,接兵部队,医院体检组人员全部到齐,会议在古部长的主持下正式开始了。
“今年的征兵工作,在县委县政府的直接领导下,开展得非常顺利,就要圆满地结束了,全县共征集新兵189人。为了保证新兵质量,这次会议的任务是,在县领导亲临指导下,今天部队接兵人员,卫生局体检组,与我们武装部工作人员坐在一起,大家面对面地共同把关对预征对象逐一审查,做最后的定兵。下面由军事科长阮明辉公布新兵名单,如有问题请大家当即举手,发表意见。”
阮科长乌拉镇化工厂工人出身,文化不高,读起新兵名单有些磕磕巴巴:“清源镇8人,有张贵海,李小龙,赵--赵军......”
“对这8个新兵,体检组有没有异议?”古部长用宏亮的嗓音,大声征求意见道。
“没有。”
“接兵部队呢?”
“也没有!”
“都没意见清源镇的兵就通过,阮科长你接着往下来。”
几个单位下来,是一路绿灯。自己所了解到的几个问题兵估计提前的工作已都做完了,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感觉到这里就是走走形势而已。
“崔永彬不行,视力严重不合格!”审查到家乡的兵突然出了问题,眼科医生张健生站起来瞪起眼睛反驳道。
面对这突来的情况大家都很吃惊,霎时间会场上鸦雀无声,这让我非常意外,红着脸尴尬在那儿了。
“崔永彬其它的体检科目还有问题没有?”古部长知道我就这一个兵,扫了我一眼,突然转头向体检组问道。
“其它都合格。”没等体检组那头表态呢,阮明辉抢着告诉说。
古部长紧接着又转头向接兵方追问道:“你们接兵部队啥意见?”
“没意见!崔永彬高中文化,在全县新兵里学历最高,领回去准备重点培养,对这个兵我们已请示过团里,同意带。”王参谋马上干脆地回应说。
古部长瞅瞅廉县长:“这是个特殊情况,县长您什么意见?”
“部队要培养,那咱们就送呗,这孩子不当兵白瞎了。”县长不知道是我的兵,他是在爱惜崔永彬是个人才。
“那他的体检单子上我不签字,以后部队要是退兵与我无关。”张大夫支吾着,他给自己搭了个台阶。
一场虚惊平息了,散会后部长批评说:“我以为体检组大夫都沟通好了呢,你背地里给他捅二百块钱,哪会出现这种事。”
“噢——”我很委屈,又无法说出来。觉得这事要是事先部长给说句话,张大夫他也不敢冒这一炮,因为要是惹翻了古部长,来年征兵体检这好活儿他就甭想再接着干了。
“杨大勇今年当兵肯定是不行了。你问问他家属,来年走行不行?我给弄个安置卡。”走在楼梯上,古部长突然回头问道。
“行,我问问他。”我觉得杨大勇当兵就是为了将来解决工作问题,没有安置卡回来咋办。
新兵登车这天,李向林领着儿子找到我:“鲁老师,我给李刚花5000块钱从阮明辉手里买个安置卡,你看准成不?”
“要是阮手里的卡肯定没问题。”我知道省内一些少数民族地区当兵回来就有工作,根本不用安置卡,这都是他们军事科的人在那里花几千块钱把卡弄来,再转手渔利的。
送兵回来的晚上,崔永彬的父亲和四妹夫一起来家里吃饭,他从乡下给我带来了半口袋小米,一只鸡。
“孩子的事多亏你了,这点东西收下吧?咱这农村你也知道,再没啥好玩艺了。”
“乡里乡亲的,你见外了这是。”我觉得这是一份厚礼,你说庄稼户求人多不容易啊!
鸡年的春节到了初三,昨夜瑞雪飘飘,让人们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今年又一定会风调雨顺的是个丰年。
早上还没起来,金色的阳光已经照在了玻璃窗上了,倾刻间,玻璃上灰白色的霜花,就被这阳光的热度融化得无影无踪了。
“我要煮饺子了呀,东辉你们快起来,去外面放挂鞭去。”翠花起得早,她已做好饭,叫我和孩子起床。
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音过后,一家人开始围在地桌上吃饺子。
翠花觉得这回的饺子放的肉多,不住地笑着劝说道:“今天包的是羊肉馅,可好了,你们几个多吃点。”
“羊肉饺子太香了,一咬一个肉蛋。”东辉高兴地嚷嚷着。
看着桌上的两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我嘴里的饺子却没嚼出什么滋味来,感觉在牙膛里打着饼子,就是咽不下去。
翠花看出我对碗里的饺子不亲,抬头问:“孩子他爸我包的饺子不对你胃口咋的?要不我给你弄点别的吧。”
“媳妇不用,这几天就是嘴里无味,吃啥也不香。”我觉得这个年过得很消沉,心情压抑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妻子白了我一眼,心疼地猜测说:“鲁强你就心里搁不住事,这肯定是为单位里那些破事又上火了。”
“你说我从组织部出来马上就半年了,至今科长令还没给下。瞅着陈耀武这样的态度,将来能不能直接当科长也不好说。”见她这一说,我再也憋不住了,开口告诉道。
翠花淡然地说:“当不当科长又能咋的,还不都是伺候人的活吗?”
“是呀,天天得爬格子,写不完的材料,身心总是被百般枯燥无聊纠缠着。”我觉得起初那股子当科长的新鲜劲儿早已没了。
不光是累,更让我苦恼的是武装部的活动圈子太小,仅古部长一人挂着县常委的头衔,因为他手里管着征兵,在县里边还没人矮看。其它人象教书先生一样尊严只能留在门槛里,出了这个大门,遇上事就会四处碰壁。
回忆起在组织部时,尽管自己只是个芝麻科员,可到哪里不都是笑脸相迎?可这一离开,社会上立马就变了脸。
记得年前陪蔡政委去乡下考查武装干部,坐在会议室里足足等了一个钟头,乡党高官董成军才露面。
“蔡政委,我刚才有个会。”他板着脸,翘起二郎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手里夹着烟一脸冷漠,象接待要饭的似的很勉强。
“什么玩艺呢!”我心里暗骂着。他这副冷漠的面孔和上次来大不一样,四个月前庆“七一”我陪张国志副部长来时他可是前呼后拥,点头哈腰,这前后简直就判若两人。
从蔡政委脸上一点也查觉不到不快,他笑着掐灭烟头说:“等一会没关系,知道你们乡镇领导事多。”
“董书记日理万机,工作太忙了,可以理解。”我生气地讽刺道。
现实让我无奈,他这势力眼真是无法理解。心想蔡政委也是个县团级干部,别说个国志那个副职了,就比组织部长还高一个格呢。这要是军管的非常时期,那可就是县高官的角色,现在落魄成这样,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再想想这些年,无论是在学校,武装部,组织部,我对待上级和同事总是小心谨慎地去讨好,事事奉迎着总怕伤和气。一直感觉自己很软弱,明知身处这样一个怪圈里,可怎么也无法逃脱。
结果怎样呢,我一个人都没交下不说,现在就连体检组的医生,接兵的,甚至在军事科的张参谋眼里,我这个科长就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来捏一捏。
想来想去最终是清楚了,做为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虽自己的现在身份已再不是过去那个胆小如鼠的乡下人了,可这从小时候家庭里带来的懦弱和自卑仍然没有彻底抛弃掉。
“你说都参加工作这些年了,这懦弱它怎么还阴魂不散呢?我如何才能摆脱这被强加在骨子里的东西?”整个春节,自己脑子里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饭后来到屋外,手握扫帚在院子里扫着雪,被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直沁入肺腑,阳光照射在后背上觉得暖烘烘的,到户外这一活动,觉得脑子里清亮得多了。
“马骟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觉得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活了,今后做人应该自强起来。鸡年就应闻鸡起舞,过年我就四十了,一定要改变自己这致命的弱点,在人前挺起腰杆来,不能再象父亲那样一味地看别人眼色行事。
我打定主意,今后在接人待物中要树立独立的人格尊严,在敢做敢当中逐渐去实现自己人生的自信,力争此生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