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九月七日开学，见马上就进九月了，张罗上学宴是免不了的。昨天早饭前，开车去了城北的徐家村，找长发镇武装部长张春仁要了两只羊。饭后回到家乡，从小舅子张玉那里又抓了两只，因为他现在是村里的会计了，手里有这个权力。
“四姐夫，你这是头宗事，酒菜得体面着点，弄得不好，别说我去了把桌子给你掀翻了。”张玉向来嘴码子厉害，见了面，总是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回来前到了小莉妹妹家，去请住在女儿家的伯父伯母。振山伯父年逾古稀得了脑中风，行动不便。
老人听说孩子考上大学非常高兴：“这可真是大喜事啊！咱鲁家一辈更比一辈有出息了。”
“伯父我来接您去县里喝喜酒，到我家里热闹几天吧。”我把他背上大卡车，坐在驾驶室里回到城里。
同车来的还有妻弟张有，张仁等一大帮农村亲戚。下午，在武装部院里大家动手把羊宰掉，为明天的升学宴做了充分的准备。
第二天正好乡镇武装部长来部里例会，中午在院子里姜文承包的招待所食堂摆了五桌酒席，同时还招待了乡下来的亲戚和县直机关党委的几位领导。下午，孔振华，陈玉江，高秀林等一帮大榆树乡教育上的同事自发地前来祝贺。
“你们咋知道孩子上学的事了呢？”这让我很意外，觉得离开教育这多年了，大家还没忘记自己。
“鲁老师，祝贺你！孩子考这个学校真不错。”孔校长握住我手亲切地说。
“几年都不见了，今个我陪你们多喝点。”我心里一激动，老感情就上来了。
晚饭又准备了五桌，招待了陆续到来的家乡老师们，还有自己的高中和师范同学，以及春苗的同学。两个乡下教学的妹夫李国良，曲洪武都来帮助料理厨上事，协助招待客人，晚上家里住满了人。
第二天，按计划是招待家乡的亲戚朋友和屯里的老乡们。早上和翠花四点就去了菜市场，买回了鸡，大鱼，各种蔬菜，中午又接着安排了十桌酒席。东辉陪着周万财大哥开着货车回了家乡，去接屯里来喝酒的乡里乡亲，前后拉来了满满的几车人。
中午，老亲少友，加上大榆树的老师来了百余人，大家欢聚一堂举杯畅饮，瞅着这么旺的人气，让我非常感动。
“谢谢亲朋好友，各位乡亲了！大家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我挨个桌分头给大家敬酒。
觉得从农村出来这么多年了，自己也没给乡亲们做些什么，让他们前来如此花钱破费，心里实有些惭愧不安。
中午饭后，收拾完灶刚回到后院的办公室，屯里的村书记曲世贵来了，随手递给一百元，他一脸埋怨地说：“孩子上学你咋不吱一声呢？我来县里办事，在街上碰到屯里人才知道的。”
“实在抱歉，是我给忙乎忘了。”我笑着推脱说。
这次孩子上学，屯里我通知的人都是有亲属关系，或那些在结婚入学上以前有过来往的，借此敛财并不是我的本性，我这辈子怕的就是难为别人，所以就没敢告诉他。
曲世贵坐下来笑着说：“鲁强这就你的不是了，别看你当官了，咱也是实在亲戚呢？”
前些年，为在他手中买点儿机动土地种，逢年过节曾到他家里串过门，可那就是过个人情。
大妹夫曾告诉过，曲世贵当年见我搬进城，在屯里夸赞说：“鲁强将来前途无量，准能当上县高官。”
“扯蛋！”对此我只是当个笑话听听，知道这是连做梦都不着边的事。
虽在屯里论辈分说他是鲁梅的叔公公，这亲戚也不算远，可我跟他确实不是一路人，这些年一直敬而远之。我想今天曲世贵突然找上门来，保准是觉得我将来对他大有用处。
下午忙完刚回到家里，大榆树小学的好友卢雪峰，吕志新两位老师突然找上门来。他俩各从兜里掏出20块钱。“鲁老师，我俩中午有事没来上，孩子上学这一点小意思吧？”
一晃四五天就过去了，今个是送春苗去延庆上学的日子。昨晚在武器库值班，起大早李春峰就用摩托车把我接回城，去单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回到家里春苗已经把行囊都打点好。五点半，服装厂吕峰老爸的黑红旗轿子停在了大门口。
“老闺女，你在食堂吃饭别怕花钱，每天一定要吃点好的。”在大门外，妻子看女儿就要上车了，流着眼泪嘱咐道。
春苗也用手抹着泪：“妈，你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孩子头次出这么远门，我的心里本来也不痛快，见此情景，眼泪也要下来。我弯下腰装作整理鞋带，低头劝妻子道：“几天放国庆节假孩子就回来了，咱闺女上学是好事，你有啥难过的？”
“鲁婶，医学院有我们班好几个同学呢，放心吧？大家相互都能照顾。”搭车一起走的春苗同学刘晓威也劝说着。
车出了胡同口，回头透过车窗望去，翠花还站在门前呢，她依依不舍地正擦着眼泪，我不由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唉，人这一辈子其实活得真不容易啊！”虽说送女儿上大学是件喜事，可坐在这飞速行驶的轿车里我满腹踌躇，心情咋也高兴不起来，此刻已无意去留恋窗外秋天的景色了。
车到嫩江才早上八点半，为了晚上能让女儿好好地睡一宿觉，特意买了软卧火车票。
“上车还早着呢，我领你俩转转去。”春苗这么大从没出过远门，买完票一看手表才九点，就领着她和刘晓威出了火车站。
三个人先去了站前不远的人民公园。这里人山人海，到处插着飘扬着的五彩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象庆祝重大节日一样热闹。
公园里空地上，一处处搭建起了鲜族，满族，蒙古族等风格的民居，里面有很多人穿着各色民族服饰，花花绿绿地，正在进行着民俗表演，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
之后我们又去了国贸商场和长宁路服装批发市场，给春苗买了个多用饭盒，喝水的杯子，觉得这些东西很便宜，到学校又是必用品。
晚上在火车上安稳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车进了延庆市。在站前广场，三人找到了打着大条幅的医学院接站车，坐上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学校。
这里是国家211工程的重点大学，校园很大，占地面积足足有十几公顷。教学楼，图书馆，试验室，大楼鳞次节比，一栋栋座落有致。
青松翠柏点缀其间，漫步在这平整干净的林间人行甬道上，吸一口这里的空气也让人心旷神怡，觉得这才是自己梦中的高等学府，人间最美好的天堂。
“这里真是太美了！”我惊叹着，为女儿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而感到无限地欣慰和自豪。
校院里人声鼎沸，到处是送孩子的家长，报到处更是摩肩接踵人声喧闹。我领着女儿钻进排号登记的长龙里，瞅瞅前后，几乎不见头尾。近了中午，才轮上春苗办理入学手续。交了三千多元学杂费，领取了行里把孩子送进了三楼的女生宿舍。
这里设施比较简单整洁，三组上下铺的钢管床六个人住一屋，地面放着三张共享的书桌，每人一个衣物柜。
寝室内已来了好几个同学，一招呼方知来自四面八方。有大石桥的，靖安的，还有个胖胖爱吃零嘴的内蒙姑娘萨仁，她正躺在床上吃东西呢。
萨仁瞅我们进来了，忙扬起手来打招呼：“新同学好！”
“好，你也好！”
春苗因晚到一步，住了个靠近窗户的上铺，衣柜只剩下最上头靠近天棚的那个门了，我登着桌子，把孩子随身携带的物品放进去。
一个长得很魁梧，大方脸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下床跟女儿说话，见到我起身让座主动搭讪说：“你是什么地方的，做什么工作?”
“我在松江的武装部工作。”孩子能住在同寝室，都觉得很亲近，就坐一起与他攀谈了起来。
“咱们都是公务员，孩子在家里很娇惯的，你说来这里上学真还不放心。”他瞅瞅对面床那位靖安来的朴素农村姑娘，好象觉得自己很有优越感，自豪地冲我唠叨着。
下午学校没事，领着春苗出校门到市区逛了逛。这座城市在自己儿时的记忆里一直非常亲切和向往。
站在街上，我不由的想起了那时最流行的，也是自己最爱唱的那首歌曲《延庆人民热爱您》：“延庆千里歌声嘹亮，乌兰江畔红旗飞扬......”我不知道横穿市区的这条江，是不是乌兰江的支流，此时站在大桥上，歌的优美旋律已经响彻在耳边了。
这里只能见到稀稀拉拉的汽车，的士也不多。望着桥下江水干涸得只剩下的一线窄流，两岸陈旧的高楼，还有这穿梭在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力三轮车，总感觉这座城市并不那么繁华，与美丽的医学院校园相比，似乎很不协调。
第二天早早地来到了孩子的宿舍，春苗上午去参加开学典礼，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她的床上，突感有点疲倦。因昨晚回站前住在铁路招待所，想到将与女儿分别，把孩子一个人扔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不免有些心酸，一夜几乎没有睡。
一会就回去了，觉得闺女这么大一直没离过家，来到大学里刚开始肯定不习惯，应该给她留下几句勉励的话语。可这些年自己一直放不下父亲的尊严，与孩子促膝谈心并不习惯，只好从手包里拿出纸和笔，想了想写了一首小诗：
赠春苗
命中注定制药缘，
孤身求学莫畏难，
延大拼搏苦登攀，
我女无成志不还。
写完后，为了让女儿能看到，就把这页纸故意夹在了女儿床上的书里面。
中午在学校食堂里陪春苗吃了顿饭，就急匆匆地走出校门，因为我手里返程的火车票是下午四点的。
“爸，你路上一定小心点。”在医学院大门口，女儿含着泪声音哽咽着和我告别。
“放心，我没事的。”此刻自己的心似乎被摘了出来，就象父女骨肉分离再永远不能相见一样，心头一酸，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怕孩子看见了心里难过，我头也没回，嘴里应声着快步离开了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