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回乡下去已好几天,俩外甥当兵就要走了,妹妹准备饭,她去吃喜。
妻子这一走,家里的事情就全扔给了自己。我得给几个念高中的孩子做饭,还得煮狐食喂院子的狐狸。
今年狐狸养得不错,繁殖了22只崽,前几天大榆树乡中学的高秀林老师帮忙,以1800元的价格卖到乡下两组种狐。过了农历小雪狐皮已成熟了,多喂一天就白搭一天的食水。
趁着这周末放假,我找来了内弟张友帮着打狐取皮。这扒狐皮可是个技术活,皮板薄如纸,一不小心就容易撕裂,狐皮取下来还要成完整的筒状,不能有刀伤不说,就连眼毛和脚指甲也得完整地保留在皮板上。
这个活自己不常干,张有又是初次,我俩手法都不熟练,干起来很费劲。昨天俩人挨了一天累,才取了6张皮,剩下的10只今天怕打不完,所以一大早俩个人就在院子里忙乎开了。
近中午突然接到了同学程野从乡下打来的电话:“程东风去兵够呛了,公安局政审的孙保臣刚才来乡里,听说是核实孩子过去打仗的事儿。”
知道征兵政审的规矩,若在当地派出所立过案,有前科劣迹行为是绝对不行的,因为部队最忌讳这样的人,入伍后动不动就打仗斗殴,根本无法管理。我心急如焚,手里的活是干不下去了,就赶紧回部里打听情况,想知道个究竟,看能不能做做工作。
碰巧孙保臣刚从乡下回来,就上前火急火燎地问:“保臣,听说程东风的政审出问题了,到底咋回事儿啊?”
“咋回事?你这个兵在派出所有底案,他曾被拘留过,今年当兵肯定是走不成了。”他知道程东风是我关照的人,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保臣,我不是来找你说情的,这事只能面对现实了。”
尽管心里很上火,可清楚此种劣迹在政审上是很严重的,虽说同学走得很近,做为主管征兵的副部长,我也不能以手中的权力包庇程东风。
“鲁哥,你看孩子当兵这事往下该咋整?”晚上刚端起饭晚,程的母亲又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来。
我婉惜地告诉她:“别的事儿都好说,部队上就怕打仗斗殴的。你孩子被屯里竞争当兵的人家给告了,政审不合格太可惜了,我也实在无能为力,请你理解吧?”
“我安置卡都买了,只为这点小事就不让去兵,那我儿子这一辈子不是就毁了吗?”说着,她在电话里抽泣起来了。
想到他废在手里的安置卡,我无奈地告诉说:“孩子安置卡是花钱来的,明天让程野送过来吧?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们找个下家卖出去,这样可以减少一点损失。”
本来程野俩口子都指着儿子当兵回来,到自己单位上班呢,谁料想县里定完了兵,军装已穿上身,还让人给扒下来了。功亏一篑,真有点太可惜,此事好几天都压在我心里郁闷着,一直很不痛快。
第二天,岳雷入伍登车走了。中午下班在家,岳天明车把上倒挂着两只褪干净毛的大肉食鸡,推着自行车进院来,笑着风趣地说:“鲁强,我来给你送礼来了。”
“天明你这也太见外了吧?有咱哥俩儿的老感情在,你何必送鸡来呢?”
“鲁强你别多想,这鸡自家养的,又不是特意为你买的。”
“天明我真拿你没办法啊!”他若是送钱,我肯定是不能收的。一想到早年的情份让我没法推脱,只好接过来。
送走岳天明,还没等关上大门,鲁钢领着连襟又进院来,安红军的父亲从怀里掏出700块钱,扔到地桌上说:“儿子当兵明天就走了,大哥我很感激你,这点钱你留下装酒喝吧?”
“不行!这绝对不行!”我脖子上的青筋都绽了起来,觉得自己好象受到极大的污辱一样,拣起钱,强行揣进他的衣兜里。
鲁钢见我急眼了,知道我不是在假装推脱,他心里很清楚,我这个哥哥不是爱钱的人,就劝连襟:“都是实在的亲戚,大哥不要,你就拿回去吧?”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批新兵中午将从长发镇火车站上车。四伯父家二妹妹的儿子今年也当兵,我把三个穿着崭新军装等待出发的外甥叫到了办公室,正嘱咐几个孩子到部队怎样为人做事呢。门突然被敲响,接着一个漂亮的短发姑娘走进来。
她走到近前瞅着我,满脸怒气地说道:“您是鲁部长吧?我有事举报。”
“你举报谁?什么事?”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送的兵已经有个出事儿的,剩下的几个孩子一会儿就上车,千万可别再出问题了。
“我告安红军!他和我搞对象已一年,我现在怀了孕,可他坏良心甩了我,要和别人订婚。”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用花手绢擦眼泪。
“你说啥呀?快坐下来细说说咋回事。”这突如其来的事,立马让几个人都愣住了。
“我俩关系都一年多了,鲁领导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姑娘泣不成声,说着开始哭诉她心里的委屈。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觉得这属于道德败坏,可比程东风的问题还严重得多。
“太倒霉了呀!这些年从没遇上的事,怎么都赶一堆来了呢?又单单都发生在自己头上。这两件事合一起,若在单位一传开,好象我滥用手中分管征兵的权力,为了捞钱,故意往部队塞问题兵似的。”
这突来的奇耻大辱,让我不知所措。霎时间心中产生了一种磕碜的滋味,此时我有一种做了丑事,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姑娘,你给我点时间,中午前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的。”我觉得自己分管征兵,又是纪高官,得公平公正地处理好此事。
自酿苦酒自己喝。此事我也没脸去找古部长商量办法,只能自己私下里偷偷的处理好。
安红军的伯父安文与王振业一个单位,是生产资料分部的经理,上次方卓来曾在一起吃过饭。我赶紧找来他吩咐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马上做工作安抚女方。不然,安红军身上的军装一会儿就得扒下来,那样我们以前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瞅着安文火急火燎地出去了,我也无心情再对三个外甥嘱咐什么。打发走几个孩子,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焦急地等待着,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中惶恐不安,不断地在屋中踱着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里站满了新兵和送行的家人,眼瞅着新兵就要启程去城北几十里外的长发镇火车站。
这登车的新兵必得保证人数,如果做工作失败了,还得张罗换人替补,可古部长那头还不知道有此事呢。你说若告知他,再另安排人,也得有个缓冲的时间啊!
“不行了,那头儿是油盐不进啊,非要扒红军这身军装不可,咱们工作是一点也做不了。”一个小时后安经理终于出现在门口,他垂头丧气的告诉道。
“那没别的说了,马上让安红军把军装脱下来,送到我办公室来。”
这个结果让我无能为力,彻底失望了。此时窗外院子里已人山人海,就听接兵人员的哨子骤然响起来,新兵马上就集合启程了,自己只能这样下狠心。
抱着安红军的军装行囊,我赶紧找古部长,一脸内疚地说:“部长,安红军也出问题了,咱们快换人吧?”
古部长没有责怪我,他赶紧操起电话联系换人的事儿。因为找他想当兵的都挤破脑袋了,还有很多体检边缘的没定上兵,此时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呢。
来到屋外,新兵已开始列队集合,我在人群中再次遇到了那个告状的女孩儿,走上前告诉她:“你举报的事处理完了,我们取消了安红军的入伍资格。”
“鲁部长你说的是真的?”姑娘擦着眼泪几乎不相信地问。
我见不得掉眼泪,瞅着她非常同情地安慰道:“姑娘,我已把他军装扒下来了,往下你俩婚姻如何就得靠缘分了。”
可等新兵登火车前,来到长发镇火车站的广场上,在新兵集合队伍的空隙间,我又发现了这个姑娘,她睁大眼睛在新兵队列里转悠着,正在到处寻觅着呢。
我上前疑惑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鲁领导,我就想看看你说话是不是算数?”
“我们堂堂的军事机关,岂能有戏言!”见她如此解释,我心中突然冒出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估计她知道安红军当兵与我是亲属,似乎我这个副部长不袒护安红军,她根本就不相信,生怕我背着她安排安红军偷偷上车。
“我今年这到底是怎么了?点儿咋这么低呀!”
本来为提正团的事还正烦着呢,自己分管征兵,可送的兵又连连出事,一股急火由心而生,第二天早上起来满嘴是大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