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卢喜军从市里回来了。他一脸忧愁,进门就告诉说:“老鲁,我安置的事有岔头,市里去不上了,还得回县里安排。”
“怎么回事,不是说有人答应你了吗?”我很吃惊。
“估计还是差在钱上,我也没送礼,只是领人家泡泡澡,知道大领导都注重养生,又在街上给他买点泡酒用的补品海马和穿山甲。”
我瞅着他乐了:“你可真是老土,地摊上的补品全是假货,你这不是纯属恶心人家吗?”
“那咋整,现在后悔有啥用?”卢喜军一脸惭愧。低头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告诉我:“你安置的事儿,听孙国栋部长说已给张国志打过电话,要求进公安局并安排实职。”
“虽说市里有话,可我的事并不顺利,一步一个坎,最终能不能进公安,现在看还很难说啊!”
卢喜军并不相信,他瞪起眼睛嚷嚷道:“连市委组织部都表态了,县里咋敢不听招呼呢?”
“唉,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呀,咱这房书记可是非同一般的人物。”我叹息着说。
俩人正闲聊着安置上的事呢,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古部长的声音:“鲁强你总窝在家里干嘛,出来溜达溜达吧?顺便帮我写几篇县委‘三讲教育’的心得体会。”
来到部里,我心里仍放不下昨天的事,就担心军转办的人继续从中做梗,再替陈威说话。
便对古部长说:“你跟国志部长说一下昨天宋晓光局长的意见呗?县委组织部有必要与市人事局以官方的身份沟通一下,告诉他们省里对进公安的军龄并没有限制。”
“是有这个必要,那我给你找找国志。”
说着古部长就操起电话,俩人通话后,他笑着告诉说:“张部长答应了,他说马上安排副部长尚德臣与市人事局沟通。”
晚上尚副部长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他扫兴地说:“宋晓光局长的说法与上次有出入,你的安置问题,他今天强调一定要与人事局沟通好,说你们最终去哪儿还得由人事部门定夺。”
“这是屁话,纯扯蛋!科以上干部不是历来都由县委任命吗?这事儿你们组织部咋靠边站了?”我一听火冒三丈,冲着尚副部长厉声发泄道。
“鲁哥你忘了,人家的身份是市里人事局长,我没办法跟他较这个真呀!你也别生气,早点休息吧?”尚德臣再不愿再听我啰嗦了,他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翠花听了一惊:“咋的,又出问题了?”
“咱一个小小军转干部,就是这些人手里的挨宰羔羊,怎么能斗得过人家呢?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我说着象个泄了气的皮球,身体瘫软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那昨天你不是说市人事局那头答应帮咱忙了吗?
“他宋晓光就是个滑头,你说堂堂正正一个大局长,怎么能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呢?这事明摆着是在袒护着陈威,替他说话。”
翠花心里不平,又生气又心疼地说:“老公你说咱转业怎么这样难呢?半年了,一会一个说法,总是折磨不断,瞅都把你揉搓成啥样了?”
“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不行!我明天找房书记去。”想想宋晓光“交给县里自己决定”的话儿,觉得这样一来,县委的意见就很重要了。
听说房书记外出开会昨天就回来了,应该说,我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和当官的打交道,这些年从没去过县高官的办公室。
可事到临头,现在只剩下他这棵救命的稻草,找别人也解决不了呀?虽一点把握没有,可安置的事十万火急,不容耽搁,下午三点我硬着头皮进了县高官的办公室。
“房书记,我是武装部转业的鲁强,个人有点事想跟您汇报一下。”我觉得他很陌生,担心书记不认识自己,小心翼翼地作了自我介绍,并说出了来意。
房育良坐在办公桌后板着面孔,不屑一顾地说:“你说吧,啥事?”
“我年龄和考试成绩都符合条件,转业想进公安局做点具体工作,看看您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副局长?”我瞅着书记,鼓起勇气,仗着胆把肚子里早就准备好的几句话,一口气倒了出来。
听了我的请求后,房书记没有任何表情,也未说可否,他只木然地告诉说:“你们转业安置的事,县里过七一以后研究。”
“啊,那我再等等。不过房书记,部里开车司机唐小强出来还在乡镇里安排个副科呢,希望县委对我也能适当安排。”瞅着书记一脸冷漠,我反感地提示道。
可房书记如没听到这句话一样,此时他似乎也没有兴趣吸烟,只是目光悠闲地坐在那儿默不作声了。我瞟了一眼他那严肃的神情,知道这沉默就是在对我下逐客令。
怕惹怒他这尊佛,我又不能再追问下去,也无法跟其言告辞,只能尴尬地退出来。
初次相见,他的高傲与冷漠,实令我心生畏惧,真不知道书记往日对他手下局长们的态度是不是也如此。他简短的答复令我很茫然,觉得对自己的事心里还是一点没底。
在书记屋里印象最深的只有他那破旧的办公桌,确实让我很好奇。那是一个土巴拉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且已磨损得掉了皮的黑漆大头桌。
想想现在县里连局长们都用豪华的老板台了,县高官怎么会用这么个破烂的桌子呢?尤其是他屁股下那个全县的第一把交椅,就是个百姓家里再普通不过的弹簧椅了。
这完全是个勤政廉洁的形象,可房书记那副严肃的脸,还有凌驾一切高高在上的神情,却让我后背有些发凉。感觉这房育良与原来的隋德臣书记,以及廉副县长脸上的和蔼太不一样了,总觉得他那副平淡的眼神里藏着的东西高深莫测,让我实在琢磨不透。
两天后的下午,分区吴主任来清源,他把转业干部都找到武装部,开了个征求意见的短会,了解大家对安置上的要求。
我在会上提出了转业后的职级待遇问题:“吴主任,按转业政策应给我安排正科职务,如果去公安局任副局长,县委下令时应在职务后面加上‘正科级侦查员’的括号。”
“这要求不过分,鲁强你是副团职,虽说也是按排副科实职,应该和祖凤春在级别上有所区别。”吴新主任笑着答复说。
“你们几个回家等消息吧?”会后古部长陪着主任马上动身去县委,找育良书记谈安置的事儿去了。
我觉得今生的命运如何,尽在吴主任和古部长此行一举了,心里慌慌不安着盼望快点有个结果。
为打听情况,晚饭后就急急忙忙地去了武装部。分区首长已走,古部长陪着喝多了,他正靠墙站在走廊边冲着痰盂张嘴往外反腾胃里的酒呢。见我进来难为情地说:“这育良书记太能劝酒了,今晚让他把我整多了。”
“部长,这些年官场上应付酒局,我真羡慕你这本事,每次喝高了,一张嘴就能把胃里的酒撇出来。”我说着赶紧帮部长弄口水漱漱嘴。
“鲁强将来你当上主官就知道了,我这也是被逼得实在没辙了。”
俩人进屋坐下来,我心急地打听说:“下午吴主任和育良书记谈得咋样?”
“房书记太滑了,他答应得是很好,但所有的许诺都不是具体的。”古部长很失望地告诉说。
听他这一说,我知道寄托在吴主任身上的希望又落空了。自己太傻了,房书记怎能听军方的,他此来就是徒劳。便心里特别无奈地请求说:“看来这事在房书记那有难度,靠军分区肯定是不行了,部长你还得为我多费费心。”
古部长喝了几口茶,放下手中的杯子告诉说:“晚饭前,我单独找过县委副书记程兰,她同意你去公安局任副局长。”
“部长,你最好以主要领导的身份,单独找找育良书记,我去公安局的事看他到底是啥想法?”我还不死心,觉得咋安置自己在房书记心中肯定有谱儿了,找其它县领导也就是敲敲边鼓,最终也起不了决定作用。
“我明天找找育良,透露一下他的想法。”他沉默了片刻,瞅瞅我又提醒道:“昨天我和万县长说你的事,他没表态,最好去万县长家串个门,你的事怕在他身上过不了关。”
“县长那里我已打过招呼了,瞅他的意思,我安置的事是不能往深摊的。”
第二天早上古部长来电话说:“我跟育良书记唠了,他还是考虑你任副局长不懂业务。”
“看来这房书记不会放过我了?”我一听就觉得气愤。
古又补充道:“我跟他推荐,可以让你管后勤或监狱。不过你也得有思想准备,他很有可能安排你做副政委。”
“县公安局并无副政委的编制,本应配三名副局长,可现在就林向德一人,副政委已有了一位。部长你说房书记这个劲儿到底别扭在哪里了?他怎么这样一门心思地非坚持让我做这个超编的副政委呢?”我几乎吼上了,一股脑把胸中的不悦全发泄了出来。
古部长知道我脾气一上来不计后果,笑着劝说道:“鲁强你冷静一点吧?咱可不能为眼前的事跟他弄僵了,那你以后还在不在清源呆了?”
政界勾心斗角的事儿,我是一无所知,但在转业安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县委用干部,现在就是房书记一个人说了算。似乎县长,副书记,组织部长都形同虚设了,可能这就是老百姓所说他这个放电影出身的书记的“霸道”和有心眼儿吧?
“反正胳膊宁不过大腿了,愿意给任啥任啥吧?”我觉得该求人的,该送礼的,每尊菩萨已都拜了个到,除此之外,还有啥办法呢。
回家一说,翠花也劝我放弃做工作:“鲁强你别折腾了,就目前咱家的状况,再掏出来个三万五万的给房书记已经不现实了。”
回想半年来的四处奔波,尽管竭尽全力与命运抗争,但自己这个乡下子弟在政界没有任何根基,尽管挖空心思使出浑身的解数,最终在现实面前还是苍白无力。
“命该半斤,难求八两。”现在我只能认败服输,放弃满怀的抱负去凭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