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陈爱民组长的工作安排,我与程志明马不停蹄,第二天又开始对局前户政科长陆俊山的交通肇事逃逸案子进行调查。
首先走访的是市局经侦副支队长齐宪云,因为他是案发当时的县公安局长,听说其当年与陆俊山又相互走得很近。知道他家并没搬走,一联系齐正巧休假在家,俩人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老局长,这是省厅的程处长。”进门我给他介绍了程志明。
“快坐,快坐,你俩可是稀客。”
一阵寒暄之后,三个人便把话进入了正题。一提起陆俊山,齐宪云便打开了话匣子:“九二年春到现在,陆俊山畏罪潜逃了十几年,可至今杳无音信,前几年曾有人在深圳遇见过他。这陆俊山可是个能人,当年在县里人脉非常广,虽说人逍遥法外都这长时间了,县里对他的事从没有谁追究过,所以一直没个结论。”
程志明听了很吃惊,随口问道:“陆俊山势力这么大,当年他在局里是什么角色?”
“那时他是我的户政科长,那些年公安卖户口热门,尽管农业户口转商品粮每口人要交上3500块钱呢,可老百姓还是蜂拥而至,宁可借债也让孩子吃红本,以方便进城找工作。这让陆俊山这个小科长一夜之间红遍了全县,人们巴结他比我这个当局长的还厉害。”
我觉得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不由的问:“那他手里掐着这么多钱,不成了公安局的财神爷了吗?”
“老齐,难道你这笔钱没有往县财政上缴?”程志明猜测着冲齐宪云问。
齐宪云笑了笑说:“程兄弟你可能不知道,那时财政穷,公安局一分钱经费都不给。我觉得钱还是放在陆俊山那里局里花着方便又合法,这就象去银行取钱一样,可以随时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既不用打欠条,又不用记帐核销,省去了不少麻烦。”
“你当局长的这不是糊涂吗?严重违反财务管理规定,后患无穷。”程志明听了直摇头,冲着齐宪云指责道。
齐局长并不在意,他满脸微笑说出了自己的合理解释:“老弟你不知道,那时我当局长多难啊!发案了局里哪有经费呀?出车加油都困难,每次还不都是陆俊山拉抽匣子往外拿钱。他这钱花着又不用记帐,省得吃呀,喝呀,等一些不合法的开支还得伤脑筋去处理。”
“那他的问题是不是就出在手中的钱上?”
“哪成想他手里有了钱会腐化堕落养小三,又出车祸携款外逃,教训太深刻了啊!”齐宪云一拍大腿,后悔地说。
我觉得扯得有点远,应该进入正题了,便提议说:“齐队长,那你给我俩介绍一下陆俊山交通肇事的经过吧?”
“这个我只知道个大概,当年是交警吴科长协助调查的,细节上的事你俩得问问他去。”
俩人告别了齐宪云来到交警队,事故科吴振华科长跟我们学了肇事的经过。他说陆俊山那次是太得意忘形了,开着当时最好的进口丰田半截车,拉着情人去哈尔滨玩。行至哈市郊区时,俩人忘乎所以在车上打情骂俏疯闹着,结果一没留神把个六岁的男孩儿辗在了车轮下。
“不好俊山!好象把小孩给撞倒了?”女人趴车窗一看,惊恐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儿。
陆俊山停车一看就傻了眼,这孩儿躺在车轮下似乎不行了,虽还活着呢,但已经奄奄一息。
呼拉拉,围上来一大帮看热闹的老百姓,一瞅车牌子,人们议论开了:“这白牌子是公安的车,公安局咋还撞人啦?”
“你瞎呀!看不见路上的孩子?还不快点送医院,也许这孩子还有救。”有个干部模样的人,从人群后面挤进来,指责他说。
无奈之下,陆俊山赶紧把孩子抱上车,可在开车去医院的途中他心里犯嘀咕了:“这孩子真要是死了,我不得坐牢吗?再说了,交警一介入调查,自己这婚外情不就也露馅了?”
“怎么办啊!俊山你得快拿主意呀?”车在疾奔着,后座上抱着孩子的漂亮女人哭丧着脸哀求道。
这时,天上突然雷鸣闪电的下起雨来。瞅着大风夹着雨不住点地泼打在挡风玻璃上,陆俊山手把着方向盘,大脑飞速地琢磨着:“如果丢下这孩子,让这场雨水一冲涮,车祸的现场会被冲涮得一点痕迹也没有的,就是老百姓报案,黑龙江警方也没办法查到自己头上来,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峻山快点,这孩子恐怕要不行了!”女人突然又惊叫了起来。
情人的喊叫让陆俊山顿时心惊肉跳,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合计道:“赶快抛尸!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撒不了油!”
“到底咋办?峻山你倒是拿主意啊!”女人见他不作声,又大声喊着追问道。
车窗外哗啦啦直响,这雨越下越大,陆俊山歪头扫了一眼情人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咬着牙心一横,猛地一踩刹车,嘎——,车停在了路边。
他打开车门朝后座喊道:“快,把孩子给我!”
瞅瞅四下无人,两人鬼鬼祟祟地把这孩子丢在了公路旁深沟的草丛里。
如此惊慌失措,太阳岛是没心思去了,俩人开着车疯狂地逃回了县里。陆俊山象只惊弓之鸟,魂飞魄散,惶恐不安地度过了好几天,可一点动静没有。
“真是天大的幸运,我陆家祖上积德了。”他开始暗自庆幸,觉得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算过去了。
可天意不可违,没料想几天之后黑龙江警察竟直接找上门来。
“同志,门前这辆警车是你们局里的吧?”两个陌生的外地警察在门口正好碰上了刚从屋里出来的陆俊山,指着院子里他的半截车打听道。
“那车是交警队的,要找人你进屋去问问吧?”陆俊山心一惊,知道事已败露,支吾着一转身就溜走了,从此他在清源消失,再也没露面过。
据黑龙江警方说,那个六岁的孩子死在了大雨中,这破案的线索是目击者提供的。
当时路旁有个卖西瓜的老头儿,亲眼目睹了陆俊山肇事的全过程。他见陆救人这样迟疑不决,担心这人不厚道,就捡起个树棍,把车号写在了地面上。
下雨的时候,老汉摘下头上的草帽扣在地面上,罩住了这车牌号。最终他的衣服被大雨浇个响透,却让这唯一的线索保存得完好无缺。后来,交警接到报案前来勘查现场,是他提供了肇事车牌号,黑龙江警方这才找到局里来的。
“这人简直就是警察中的败类!”听完吴振华的介绍,程志明义愤填膺地说。
“那他这些年一直没回来过吗?”我知道吴振华与陆俊山关系不一般,瞅着他问。
“黑龙江警方还通缉抓他呢,你说哪敢回来?去年他老母亲过世倒是回来一次,但没敢露面,处理完丧事又悄悄走了。”
“黑龙江那头对这起事故有结论没有?”程志明问。
吴振华告诉说:“陆俊山失踪了,黑龙江警方找不到人就把这事给撂下了,案子没结论。县里这头呢,又没人愿意出面得罪这人,所以这些年一直没人过问。”
“按照《公务员法》连续无故旷工15天,就应该被开除辞退的,别说他这失踪十几年的了,对陆俊山,我们这次得给他个结论了。”瞅瞅程志明,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接下来几天,又先后调查了看守所李明泉包养情妇,治安科刘志军到废品收购部敲诈勒索等违法违纪事件。
调查全部结束后,在清理民警队伍上陈爱民表现出了军人的正直和勇敢。对涉及原则上的事儿,他一丝不苟,力主处分这些查摆出问题的民警。这样一来,让徐世昌害怕了,他说啥也不敢辞退这么多人,担心将来省里的人一撤,大伙儿把这笔帐全记到自己头上来。
他知道我与陈爱民的关系,脸上陪着笑私下里哀求说:“鲁政委,你和爱民说说,别辞退那么多人了。”
“徐局长,我也不希望一下让这多人失去饭碗呀,怎能袖手旁观呢?”心里清楚,肯定他是在陈爱民那儿碰了钉子,才过来找我的。
我向来心软,更不忍心扮演借刀杀人的角色。这也倒不是同情他当局长的难处,而是可怜那几个提心吊胆的民警。于是找到爱民说:“少处分几个吧?对问题并不十分严重,又诚心悔过的还是以教育为主,不能都砸了饭碗。”
“你说那几个违法民警的情况,包厅长都掌握,若不给处分恐怕交不了差。”见我来说情,爱民组长很为难的说。
我觉得他确实是有难处,想了想说:“象陆俊山和张兴海这样影响太坏的,谁也保不住,那是必须得辞退的。对可左可右的能不能给个其它处分?都养家糊口的,你说饭碗打了怎么活呀?”
“这事我回厅里做做工作,看看厅长啥意见再说吧。”陈组长性子直,他心里似乎也蒙生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