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夜火车进了晥南市,我与儿子坐着学院的接站车到校已午夜一点了。
虽说是下半夜了,可还不断有三三两两扛着行里箱的人领着孩子过来报到。进了走廊右边的屋子里,在白炽灯下,一个军人热得上身只穿个背心,他忙碌地在接待报到的学生。
登记之后,又去附近的仓库领了生活用品,等抱着被褥找到东辉的宿舍同寝的人都早已到齐,屋里几乎人住满了,只剩下个上铺。瞅着已快天亮也不能出去找住宿的地方,就铺上行里,和儿子挤在了他的铺上。
早上陪东辉领了服装,接着在院里找到服务处,给孩子理了短发,又把随身带来的现金给他存在折子上。
儿子的军装特别合身,他象那些做梦都想当兵的孩子们一样,这突然间的美梦成真,显得格外兴奋,满脸都是喜悦。
“这学院太美了,儿子咱俩到处转转吧?”一切都妥当了,我陪他从宿舍楼走出来,漫步在这美丽的校园中感觉非常惬意。
走出宿舍楼,温热潮湿的空气,象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虽说已入秋,可这南国还是高温不降,大清早就给北方来的人们一个见面礼,感觉这空气夹着热力,就如厨房里蒸笼上冒出的白雾一样,暖烘烘的薰得头胀。
抬头望去,朝气蓬勃的太阳涨起红红的脸庞,已高高地爬上东边的教学楼顶了,它把一缕缕金色的光芒洒在人们的脸上,享受着这美好的阳光,让绿荫中这三三两两的散步学子们各个喜笑颜开。
昨夜入校园,到处一片漆黑,只能见到路边的几处微弱的灯光,不知这里是何模样。在这明媚的阳光下,现置身其中,让我惊叹地领略了这南国军营的美丽风光。
走在人行通道上,放眼望去,这是一所苏州园林式的美丽校园。高大的教学楼,图书馆,体育馆,一幢幢高楼威严而立,相互错落,各自又体现着不同的线条和风格。每一处都标注着现代建筑的完美神韵。
回头瞅瞅,身后的几栋宿舍楼,坐落在大片大片翠绿的草坪上,一栋栋威严耸立,象受检的士兵一样列着方阵,整齐划一,体现着方块与直线的军营本色。
梧桐,松柏,芭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热带乔木,一簇簇,茂盛地生长在操场边和甬道旁。粉红,橙黄的花树点缀在这万绿丛中,特别抢眼。
俩人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瞅哪里都新奇。东辉指着旁边的花木问:“这树木简直太漂亮了,爸,在咱那边根本就没见过。”
“是啊!这里美化得几乎就是个花园。”我觉得与自己当年读书的师范学校相比大不一样,真如仙境一样,不由为孩子来这里读书而欣慰。
再往前走,便来到了小河边的翠柳下。站在桥边远望,前面远处还有一条小河。东西两条小河曲折蜿蜒并列着,贯穿着整个校园南北。
俩人踏上身边美丽的小桥,这桥下哗哗流水之音,伴着眼前的秀丽景色,反倒让这美丽的校园更加宁静了。仿佛人已离开了喧哗都市,置身于静谧的桃花园之中一样的美妙。
我抚摸着精美的汉白玉雕花栏杆,指着桥下说:“东辉你看,这河水竟然清澈见底,一点污染没有。”
“爸你快来看,这里还有鱼在游!”儿子手指着水里,惊讶地叫我。
穿过小桥,对面就是学校组织科的办公楼了,过去在武装部的同事陈树和的军校同学刘雨田在此工作。
他是嫩江新立城人,还未曾谋面,东辉入学的事陈树和在电话中曾找他帮过忙。不管咋说,他是自己的嫩江老乡,想见见面,觉得如果以后东辉在学校里能有个人照应,自己回去也放心。
“雨田您好!树和给你打过电话了吧?这是我儿子鲁东辉。”见了面,我赶紧介绍说。
他中等个儿,方下巴,快步来到近前一把握住我的手,热情地说:“你是鲁哥吧?您好!您好!”
“刘干事,孩子在这儿以后的事就得麻烦你了。”我觉得东辉头一次离家,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真有些不放心。
刘雨田很真诚的微笑着,告诉道:“你放心吧?有我在这儿,会关照东辉的。”
“雨田,按你们这的习惯,孩子的队长和指导员那儿,我用不用去看看?”瞅着眼前这位实在的老乡,在我心里似乎他已是最要好的哥们了,孩子的事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他瞅了瞅我,开口建议道:“你每人给弄两条烟吧?红塔山就行,院里的军人服务社里有。”
“行,那我一会就去办。”我觉得为了儿子,这几百块钱必须得破废了,接下来又瞅着他邀请说:“我晚上就回去,中午请你吃顿饭吧?”
“鲁哥你不用见外啊,别麻烦了。”雨田很实在,他觉得用不着吃饭,一口推脱道。
从他办公室出来,顺路买了四条烟。回到宿舍楼刚好两个队领导都在各自的办公室,送完了烟,觉得一身的轻松了。
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刘雨田才勉强同意中午在学院食堂的对外餐厅吃了顿饭,他也不胜酒力,俩人简单地喝了几口。饭后他陪着我去宿舍告别,东辉今天已开始军训。
“爸,你放心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一说我要走,东辉还沉浸在新入学的兴奋中,脸上似乎并没有一丝的留恋。
我怕眼泪掉下来,惹他不开心,极力抑制着难舍的心酸,瞅瞅旁边的刘雨田,嘱咐道:“有事就找你刘叔,别忘记了常给家里打电话。”
说完与刘干事转身离去。走出宿舍,我本想再望一眼跟在身后的儿子,可是没敢回头去瞅,此刻就觉得心中一热,泪水已快夺眶而出了。
回来不久,顾玉红考上了延边医学院临床专业上学走了。刘宇峰也回到乡下的家里去,前不久我为其办了农转非户口,准备走当兵回来安置工作这条路。
几个孩子都走了,翠花在家里彻底清净下来。虽说再不用为孩子们的一日三餐忙碌,可似乎她心也给掏空了,一天天瞅着没着没落的。
下午上班来到单位刚坐下,乡下屯里的王勤突然来找:“鲁强,我儿子打架在你们这里拘留好几天了,能不能帮个忙让我看看?”
王勤就是当年村卫生所里给春苗打针,造成那起严重事故,差点就夺去了女儿性命的人。记得那时他是个屯不错,在村里非常狂妄,对我这个老实巴交的地主崽子根本就不正眼看。
你说那次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他连个道歉的话都没有。当时我虽很气愤,可没敢招惹人家,别说去找他问责了,就是遇见他大气都没敢哈。
后来是卫生所抓药的郭姨,瞅着我实在可怜,主动要去住院的条子,按村里的合作医疗制度给报销了四十几块钱。
眼前破落的王勤,见到我象只乖巧的绵羊,他当年身上的霸气早已不在了。听说分田到户后村卫生所包给了私人,他自然丢掉了饭碗。可干庄稼活又吃不消,承包田自然种不明白,家境渐败落下来了。
世事变迁无常,昔日的过结在我心中早已荡然无存,觉得他今天腆着个脸来求自己,一定会想到那过去的事,其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是被一种百般的无奈所逼。
瞅着他花白的头发,还有那腮上已久没刮的胡须,一脸蓬头垢面的,象孔已己一样穷困潦倒。我心软了下来,操起桌上的电话,拨给了拘留所长李春刚:“春刚啊,我的老乡王勤要去所里看看儿子王金龙,你给关照一下吧?”
“你让他来吧?正好顺便把他儿子欠的伙食费给交上。”与李春刚前些年在大榆树派出所时就认识,尽管我来局里一直失意,可他从来没矮看过自己。
王勤高兴地离去,可没一会儿又找了回来:“为交伙食费的事,我与李所长吵吵起来了,他蛮不讲理,说啥也不让我见金龙的面。”
“叔你不知道,李所长犟脾气,要是急眼了连徐局长都敢顶撞,这个我也不好说话的。”心里清楚,不交伙食费我这副政委也爱莫能助。
听这一说,王勤绝望瞅瞅我,流着泪哀求说:“鲁强,我特想见见儿子。”
“你儿子欠多少伙食费?”瞅着他哭了,知道一个父亲想念儿子是何种心情,让我突然心生怜悯。
“所长让我交五百。”
我翻了翻衣兜,刚好五百多块钱,全递过去说:“你去看儿子吧?剩下的买包烟抽。”
接过钱,王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感动地说:“鲁强,当初是我害了你,这些年实在没脸见你,没想到你一点也不忌恨我!谢谢了!”
“快起来!那事儿已过去这么多年,王叔你也没有必要太自责了。”我赶忙扯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你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等金龙出来我一定领他来看你鲁强。”王勤感动得语无伦次。
“叔你快去见儿子吧?晚了回乡下就没有客车了。”我不愿听这些感谢话,硬把王勤撵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