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大妹夫领着大哥曲春发和四弟曲春德从乡下进城找上门来说:“我二哥让大榆树派出所给抓来了,大哥你快给想想办法吧?”
“什么原因被拘留的?”我不解地问。
“大哥是这样的,我二哥家不是开卖店吗,看大队老范头总去赊东西,可一结帐说他多记帐讹大队钱了,于是俩人打一块去了,就让范洪泰给告进来了。”曲春德冲我介绍说。
“大哥有你在公安局,这事咱不能容他,这回得好好整整范洪泰!”妹夫曲春富他觉得我这大舅哥在公安局当领导,来到这里特别仗义,嘴里发着牢骚,非要跟范家治气。
我最恨仗势欺人的事儿,可这是个亲妹夫不说,这些年在乡下种地,又是用人又是用车的,可没少麻烦人家。反过来这点光借不上,觉得不是没人味了吗?
想拒绝吧?又咋也说不出口,只好厚着脸皮应付道:“妹夫,你可能不知道,拘留你二哥是因为他打伤人了,咱可不能瞎整,那不让屯里人笑话你大哥吗?”
“大哥,我二哥是个残疾人,身体不好,在里边实在呆不了,你和李春刚说句话,今天就把他给放出来吧?”曲春富觉得公安局就是自家的,一脸焦急地请求说。
这真是左右为难了,范洪泰不仅是自己的媒人,当年考师范也多亏人家呀。这头是妹夫的哥哥,那头是昔日的恩人,对这两家事哪个我都撇不下啊!
我心里清楚,别说是放人了,就是自己参与了此事,对范老叔那头咋交待?他凉了心不说,可能满屯的人都会骂我忘恩负义,那我鲁强再还怎么回去面对父老乡亲。
实在没辙了,心想此事只能拖一拖,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再说。便告诉妹夫说:“你们哥几个先回去,这事我不分管,得找有关领导说说情,今天肯定是放不出去了。”
“妹夫这些年只求你这一回,那大哥你看着办吧?”见我不愿帮他,妹夫很不是心思地领着弟弟走了。
事情过去一周,估计范老叔那头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觉得咋也得给妹夫转转脸,我找到赵金龙副局长说:“拘留的曲春贵是个残疾人,又赶上身体不好,看能不能让他提前出来几天?”
来局里这长时间了,赵金龙知道我一般不舍脸说情的,笑了笑说:“既然是你亲属,你去医院开个诊断书,反正也没剩几天了,明天让他出去吧?”
上午跟单位人去城区马路边栽风景树,下班前去了趟县医院,找郝大夫给曲春贵开了有病的证明。中午恰巧被李春刚叫去与林向德三人一起喝酒,我便掏出诊断书交给了春刚,下午亲自去拘留所办理手续把曲春贵领出来了。
东辉上学已快两个月,军训期间学校不让往家里写信,今天下午接到了他入学的第一封来信。我激动地拆开信,孩子用俊秀的字迹叙述了参加军训的艰苦生活,字里行间,流露着刻苦锻炼自己的决心,我觉得儿子比在家时成熟多了。
随信寄来四张照片,其中一张看着特别揪心:估计这是军训后刚接受完首长检阅,照片上东辉站在检阅台上,拿着走正步的姿势,背景是鲜红鲜红的八一军旗。尽管一身戎装又衬着军旗,色彩对比鲜明,人显得非常帅气。但细看儿子瘦削的脸庞,感觉两个月的磨砺,起码让他身上掉了十多斤肉。
知道妻子在急切盼望着儿子的消息,晚上回来进门就大声音冲着她说:“东辉来信了!”
“邮来相片没有?快给我念信听听!”翠花正在做饭,说着放下手中的活儿,跟着脚撵到里屋来。
她手拿照片端详着,不住地用手抹着眼泪,嘴里叨念着:“孩子脸咋瘦成这样了?你说这得遭多少罪呀!知道这样,说啥也不能让他当兵去。”
“小树苗不经风雨怎能长成参天白杨?咱儿子就象匹刚出栏的生个子烈马,浑身带着野性和骄气。这军训就是个历练过程,不然他将来咋能成长为高大的骏马呢?”我倒觉得吃苦是好事,这对他未来的发展肯定有利,笑着劝说妻子道。
转眼来到十一月上旬了,刘宇峰当兵体检不算顺利。被查出腋臭,早上去人武部找了郭云龙部长和张文轩政委,好歹是给个面子没被淘汰下去。本想一起喝顿酒答谢一下他俩儿,可是军分区杨司令中午要来,未能如愿。
回到单位,一楼的走廊里人声鼎沸,正换发99式新警服呢,同事们都喜滋滋地挤在后勤庞学军的仓库里领新警服。我把服装拿到手,一试非常合身。这新警服颜色由军绿改成了深蓝,再配上银白色的警徽和警衔肩牌,穿在身上格外威严。
可看着胸前的警号是7,我就一肚子的气。知道这就是党委成员的排序号,虽说自己是正科,职级比副局长们都高了一格,可徐世昌恨不得把我踩在脚底下,他把几个副局长的警号都排在了我前面。
气哄哄地拿着服装回来,见退休的老师赵志和屯里的范喜和站在办公室门口呢。
“快进来!你俩等半天了吧?”见有家乡人来,我赶紧把二人让进屋里,忙碌着沏茶倒水。
赵志老师和我是忘年交,他建国前就是教书先生,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记得在教育当校长时,每次下乡到龙岗村检查工作都住在他家里,晚上饭后他会拉着二胡,给我唱起京剧《袁门斩子》来。这一见面,就让我想起了往年的事,他那纯正的京味唱腔似乎又萦绕在耳畔了。
“鲁强老师是大榆树的才子,全乡教育界的骄傲啊!”赵志历来对我非常欣赏,坐在沙发上隔着茶几对范喜和夸奖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那年出了教育门,再没与赵老师见过面,觉得他找来肯定是有事,就问道:“赵老师,找我有啥事您就说吧?只要是我能办的,肯定没问题。”
“我没事,咱爷俩儿好几年没见了,就是来看看你,顺便找点报纸,退休在家闲着没事打发时间。”赵志笑着告诉说。
“这没问题。”我说着站起身来把桌面上,柜子里所有的报刊杂志收拾到一起,装进了他的大手提袋里。
赵志瞅瞅范喜和,站起身提起报刊要走:“范书记找你还有正事要说,我是闲人,哪天再过来。”
“别,正好喜和来了,中午留你俩儿一起喝点酒。”我觉得老同志来了,咋也得去饭店请客,就上前拦住了他。
赵志推开我的手,说啥也不同意:“你知道我原来就不能喝酒的,这上了岁数了就更不行,再说一会孙子就要放学了,中午儿子媳妇都不在家,我得回去经管孩子。”
见赵老师走了,范喜和对我恳求地说。“大哥,曲春贵从拘留所出来了,可是我老叔看病的医药费说啥他也不给掏,你给说说吧?”
范家和曲家在屯里是两大家族,各代表一股势力,为争权这些年一直相互较着劲。前年顾家败下阵来,当村支书的曲春发被范喜和取而代之。双方都不服气,所以遇事就都压不住火,导致了这次范洪泰被打。
范喜和是范洪泰老叔的侄子,按理说打了人承担医药费是理所应当。可也知道曲春贵的脾气,被送进局子里就觉得很窝囊了,怎么还肯出这个钱。
我瞅着范喜和,很无奈地说:“就是没有你老叔当年帮我的过码儿,他这回被打我也非常同情,打伤了人给治病是天经地义的。可一个屯住着,老曲家人的脾气你也知道,虽是我妹夫的哥哥,你说他家这事我哪能管得了啊!”
“他打完人就拉倒了,这事不得你们公安局管吗?”范喜和觉得我是在袒护曲家,因关系向来不错,就直接质问道。
我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公安不是对曲春贵已做了行政拘留处分吗?按照法律规定,付医药费的事儿派出所若调节不成,得归法院判决,你可以到民事法庭起诉他。”
“没打过这官司,那我明天就到法院告曲春贵去。”范喜和气愤地说。
“你去法院解决吧?法院那头涉及到公安配合的事,我这里可以协助。”我觉得自己只能帮范老叔做这些了。
瞅瞅已到中午饭时,就拉着范喜和说:“中午你别走,我请客,咱们找个饭店喝几盅去。”
“老弟你回去跟老叔解释解释吧,我怎么能忘记他当年的帮助之恩呢?”
对曲春贵提前释放的事,怕范洪财老叔误会我,在酒桌上,当着范喜和的面,诉说了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苦衷,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理解。
下午领着刘宇峰去了县中医院,找体检医生张健生,用激光烧了双侧腋下毛囊。见刘宇峰疼得呲牙咧嘴,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觉得如果自己要是在武装部不转业,说句话就解决了,何必为这点小毛病让孩子遭这个罪呢。
“张大夫感谢你能帮我这个忙,走,咱哥俩出去整两盅去。”
考虑到求人不容易,做完了手术,领着张健生穿过医院前的马路,走进对过小胡同里的饭店,请他吃顿饭以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