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罗景波交了楼的钥匙,高中同学韩冬梅的爱人许洪林帮忙,从木器厂拉回来张双人床,还有客厅里的一套组合矮地柜。
“这么便宜价卖给咱就够意思了,一定得给人家钱。”我觉得这样白拿不合适,这价值上千元的东西,得亏欠多大人情呀?说着要掏钱。
可许洪林拦着,说啥也不同意。“你不用管了,以后我给他减免些电费就行。”
洪林没啥文化,当兵退伍后在农电局上班。他特讲哥们义气,如此慷慨大方,真有点让我受宠若惊。
这些年交朋好友的,还真没遇上象他这么讲究的呢。瞅瞅他在社会上混这样儿,人家就是个小工人,可让我这个在公安当领导的真是自愧不如。相比之下,感觉自己的人生很失败。
再有几天,就能搬进这向往已久的楼房了。我憧憬着未来生活的美好,把单位里的那些烦恼统统抛到了九宵云外。从乡下找来了会木匠活的二妹夫顾国全,帮着在楼里干了六七天木工活,翻新了原来的四个室内门,还在厨房里墙上打了两个吊柜儿。
又从局督查长汪建国的家俱店里降价800元买了套布艺沙发。之后我领着妻子在街上又搬回个吃饭的折叠桌,还有四个塑料凳子,这样楼里的东西就算置办齐了。
看着这焕然一新的新家,我俩心里那个高兴劲儿,简直比喝了蜂蜜还甜,就感觉这小日子一步登上了天堂一样。
这些破烂家具上楼是用不上了,昨天妻妹张翠玉领着丈夫吴胜利开着四轮车来,我把平房里的地桌,衣柜,碗橱等家当全部送给了她。
晚上与翠花去楼里收拾屋子,俩人兴奋着一直干到午夜十二点。今天是周六,阳历三月初十,农历是二月十六,阴阳都是双日,是我和翠花早就选定喜迁新居的好日子。搬家的事,自己不敢张扬出去,就怕有前来祝贺的,还得逼着人家随礼。别说单位的同事了,就连乡下的所有亲属们谁也都没告诉。
搬家车是赵春青姐夫的姑爷兰俊林的。他在城里搞出租拉活儿,自家养台141解放车。弟弟鲁钢俩口子,许洪林韩冬梅夫妻俩,还有刚从部队退伍回来的曲辉和顾晓亮两个外甥,知道信儿都过来了。
大家齐动手,屋里屋外一阵忙乎,没用一个钟头便把车装完了。等车到新居楼下,被小区里住着的一派出所民警王春富遇上,他也过来帮着卸车。能上楼的东西本来就没多少,大家七手八脚,没一会儿就全倒腾完了。
中午在附近街边的真味饭店安排了两桌酒席,举起杯来,我郑重地宣布道:“今天大伙儿只喝喜酒,谁也不准许掏钱随礼呀。”
“老同学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上楼咋也得告诉大伙一声,不然别人有事通知你,你能不去吗?”酒桌上韩冬梅冲我埋怨道。
“冬梅,咱俩上高中是前后桌,你还不了解我吗?这辈子就怕难为别人。”
回来兴奋不已,又与翠花揣着喜悦忙乎了一阵子,总算把楼里家具都安置好了。晚上躺在松软的席梦思床上,觉得特别特别的舒适,这与昨晚硬棒棒的土炕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乔迁的喜悦,让我和妻子兴奋得久久无法入睡,就唠起家常来。
“春苗在嫩江的实习已结束,在电话里说明天回来。”翠花告诉道。
我忽然想到女儿找工作的事儿,担心地对妻子说:“今年毕业生国家不包分配,孩子不知能找个啥工作?”
“听说她过两天就返校参加毕业典礼,回去马上签就业合同,但愿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翠花也惦记着女儿工作的事。
这刚刚住上楼,第二天春苗就回来了,与女儿团聚让我和翠花非常开心。妻子忙乎着,又上街买水果,又下厨给闺女做好吃的,家里如过年一样喜气洋洋的。可女儿惦记工作的事,在家仅呆了两天就火急火燎的回学校去了。
晚上下班翠花告诉:“春苗来电话说,她没找到工作,又回到实习单位嫩江中医研究所了。还告诉说在回校的前一天,同寝的几个姐妹都签到大石桥市药监所去了。”
“就因她在家多呆了一天错过了这好机会,这可真是太可惜了啊!”听到这个坏消息让我的心立马沉了下来。
翠花也发愁了,沉默了半天后忧虑地叹息道:“同学都找到工作了,咱闺女非常着急,你说这可咋整啊?”
担心孩子工作无着落,让我和妻子特别上火,晚上俩人又睡不着了,足足叨唠了半宿,弄得一夜都没休息好。
第二天大清早,还没起床呢,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翠花起身趴门镜瞅了瞅,回来小声音告诉说:“昨晚那个人又来了,因不认识他,我就没给开门,那人一直在门外站着了,好象你回来时候刚走。”
“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被辞退的姜贵,这个人道德败坏,你甭理他。”
“他这么上心找你,是咋回事?”
“昨天徐世昌告诉说,最近姜贵总去找他县委的亲戚杨占祥副书记,言他被辞退冤枉,说自己有严重的心脏病,要求去省里做鉴定。闹得占祥书记实在没辙,只好让公安局牵头领着去嫩江复查。”
“老公,处分人的事你可躲着点,本来局长就没拿你当回事,别再给我得罪人满山。”翠花上来拧着我耳朵警告说。
“听说为辞退的事他天天找人事局闹。前几天还顺手牵羊,掏走了人家刘冬梅挂在椅子后背上衣兜里的2000多块钱。这号人就不配当人民警察!”我气愤道。
“还有这样的人?那他可真是太可恨了!”翠花也生气地说道。
“按局长吩咐,今天我和汪建国督查长要领他去嫩江,到省医大二院做身体检查,这姜贵准是来找我走后门的。”
“你们局长可真会整,得罪人的事推得一干二净,鲁强咱不去!干嘛老替他顶雷?”翠花瞪起眼睛反对说。
“可姜贵是县委杨占祥副书记的亲戚,当年杨书在组织部时可对咱不薄,这事我也没招儿呀!”
翠花催促说:“你快去把他打发走吧?老杵在门外怪吓人的,让邻居见了好象咱咋回事似的。”
我觉得躲避也不是个办法,就起床打开门生气地问:“姜贵这早上晚上的,你要干嘛?有事不能去办公室说吗?”
“鲁政委,你让我进屋说两句话吧?完事就走。”进了屋,他眼角闪着泪花说:“老乡,我家属和孩子都没工作,现在全家人吃饭都成了问题,今天的事儿,你一定得帮帮我?”
瞅着他我心升怜悯,但觉得很为难,就推脱说:“省医院的大夫我一个都不认识,怎么能帮你?”
“那里的医生我昨天已经安排好了,你装作啥也不知道就行。”姜贵见我这样说,猜出我心善,就实话实说道。他说着,顺手从怀中掏出100元钱放在茶几上:“你也当过兵,咱们也算是老乡加战友的,头次来家里不好空手,给孩子扔点钱。”
“你这是干嘛!想贿赂我吗?”我脖子上绽起青筋,愤怒着吼了起来,伸手抓起钱塞了回去。
姜贵手哆嗦着收起钱,嘴里叨咕着:“你瞅瞅你,老乡一场,你咋能这么想呢?”
“你的那些事儿,也太气人了,丢尽了军人和警察的脸,辞退你一点都不冤枉。”闻其所言,我心里明白了,不由得气愤地说。心想这肯定是局长故意安排的,去省院也就是走走过场,掩人耳目而已。
“鲁政委,咱们都是大榆树老乡,我过去那些事是不对,可看在我老婆孩子的面上,你就饶了我这次吧?”姜贵放着哭腔,苦苦地哀求着。
想到他同自己一样,也是后进城的,全家就指望姜贵这点儿工资生活呢。忽然觉得,他老婆孩儿的命运就攥在自己手里呢,我心就软了下来:“看在你家人的面子,这事我答应你。不过,以后你再不能干那些缺德的事儿了。”
“谢谢了政委!我们全家永远不会忘记你的,那我回去了。”姜贵一听乐了,满脸堆笑告辞道。我送到门口,他突然把那张百元钞扔在门里,接着一闪身迅速跑下楼去。
我瞅着他背影摇摇头:“可真是死性不改!啥人也一点招儿没有。”
司机艾晓兵的车开得飞快,早上刚到上班时间车就进了嫩江市区。在医大二院,挂号接诊的教授没给他做心脏CT检查,只手拿听诊器按在姜贵胸上听了听,提笔就给开具了医学诊断书。
教授递过来诊断证明,对我和汪建国说:“他有严重的心脏病,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若是在嫩江市里,他这种情况得全假在家病休,不能再上班的。”
汪建国明白咋回事了,冲我一笑,手指着姜贵说:“你这事回去自己得整明白了,我俩就当啥也没看见。”
“那可太谢谢两位领导了!”姜贵点头哈腰的,装出了一副可怜相。
翠花惦记着女儿找工作的事,来之前特意嘱咐我顺便去看看春苗。办完了姜贵的事天还大早呢,我就给省厅几个哥们打电话,本打算中午一同请请他们,顺便帮着商量一下孩子就业的事。
可不巧的是,大都出差不在嫩江,只有吴海峰一个人开车过来了。唠起孩子就业的事,他也没有啥好办法。
中午让春苗邀来了实习单位的两个老师,在中医研究院附近找了个饭店,打算饭桌上请他俩帮着参谋一下女儿的事。
“不用着急,省人事厅马上又举办人才招聘会了,用人单位有得是。”酒桌上,女儿实习单位的高个子圆脸女老师,同情地出主意说。
实习期已结束了,我觉得孩子再呆这里怕不合适,就冲两位老师试探地问:“在你们这儿实习有没有时间限制?”
“把鲁春苗户口迁到嫩江来吧?找到工作前可以一直在我们院里实习待业。”另一位似乎管点事儿的男老师,笑着答复道。
觉得孩子还是留在嫩江找工作方便,返回前安慰女儿说:“找工作的事儿着急也没用,你安心在这先等等吧?看看下月的那场招聘会是个啥形势,咱们再做打算。”
饭后无奈地告别女儿,返程的路上我默默不语,心
里一直在遗憾孩子的事。
车进清源已是晚上了,坐在后座上的姜贵突然捅着我后背建议道:“这也到饭时了,鲁政委我请你俩下馆子去。”
“对,是该你请!领导给你办这大块事儿,姜贵你得表示表示吧?”艾晓兵手把方向盘笑着插嘴说。
我瞅着汪建国督查长一笑,冲他厉声回绝道:“请什么请?我们是怜悯你家里的老婆孩子,姜贵以后你给我走正道,别以为一顿饭就能贿赂我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