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是全国人民万众一心掀起社会主义建设*的火红年代。国家应生产建设之急需,为解决各类技术工人缺乏问题,改革教育制度,对中学教学内容进行了增删调整。我的学校里也按上级要求先后开设木匠班,拖拉机班,农学班等。
这教育改革后,原来课本上的内容被大幅度压缩,数理化的公式删去了推导过程,老师告诉说:“不须知道是怎么来的,你能记住,会应用就行。”
如此一来,书本的应用题就变得极其简单了,因为所给已知数与公式里的字母是一一对应的,直接代入公式计算即可。
这种学习生活,让我越来越觉得枯燥乏味了,无聊之中,总感觉自己还有很多精神头儿没处使,叹息这样白白地空耗着太浪费了。用鲁迅的话说,这就等于慢性自杀。
“春生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啊!快教我做衣服吧?”这天我去大姨家,见大表哥春生学徒期满已从靖安回来,又惊又喜。
“已有一周了吧?刚开张活儿多,你先等我几天。”他正在屋里忙呼从屯里接的活儿,在机器上做一件挖四兜制服呢。搭眼一瞅这可比自己身上母亲做的便服漂亮多了,很羡慕表哥这手艺。
“那咱俩得拉勾,我怕你说话不算数!”
春生哥向来爱笑,见我这样心急火燎的抿嘴乐了,随口安慰说:“你先准备一下工具,买一把专用的剪刀,长短两把直尺,还需有只量体的皮软尺。
“鲁小子脑袋好使,准能学得快。”大姨在炕头上瞅瞅我唠叨了一句。
姨夫吴振林站在缝纫机边上看儿子做活呢,他回过头用眼睛看着我反驳道:“那可不一定,这干手艺活和做算数是两码子事儿。”
我怀着喜悦的心情,回来马上准备工具。可几天过去了,表哥总是搪塞我:“等等吧?还没有时间教你。”
我觉得这事好象出岔头了,可就不知道啥原因。
上学一同骑在自行车上,边走边与两姨弟春宇搭腔:“大哥都回来这长时间了,咋总说没时间教我呢?”
“是我爹不让。”
“那天说这事时大姨夫也在场,没说啥呀!”
“你不知道咋回事。”话刚出口,表弟一脸难为情的又不作声了。
俩人闷着头前行了一段路他才神秘地说。“两姨弟,我说了你可别告诉我爹?”
“嗯!你快说。”我很纳闷,想知道个究竟。
“那天你走后,让我爹把大哥说了。‘春生子你给我记住了,鲁小子脑袋比你好使,若是教会了他将来你就得饿死!现在如不长个心眼,到时候恐怕你哭都找不上调儿。”
“啊!”我听后无语了,心里特别难过。
人都有求生存的自私,很理解姨夫的想法,可他说的那种事整死我也干不出来的。我是个健康的人,怎么忍心和两姨哥这样一个腿脚有残疾的人争夺饭碗呢?
可每天放学回家,一看到家里的缝纫机就感觉一种无法拒绝的诱惑。
心里揣着无奈,我鬼使神差走进了县城的新华书店,找到了嫩江二轻局编写的《服装裁缝法》,高兴得几乎在柜台前跳起来,手捧这本书回来真是如获至宝。
对制图裁剪衣片来说,运用学过的平面几何知识,谁都能轻而易举地就学会的。只是计算胸围袖隆和立裆等画线的各种公式太繁杂,一时半会儿不能全记住。我就每天上学路上,晚上睡前躺被窝里背诵,没几天就滚瓜烂熟了。
对做衣服来说,实质上最让我头痛的是阐述服装缝合的文字,由于没有一点实践基础,这里的文字象读天书一样艰涩难懂。特别是关于挖兜和上袖子实际操作的描述,很多专业术语根本无法弄明白。
可它的诱惑让我无法放弃,一有时间就捧起书来反复逐字捉摸,并拿着衣服实物细细观察体会,猜测缝制方法。
等我把书从头到尾研究了两遍后,感觉理解得差不多了,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此时别说妹妹们不敢用我给做衣服,就是自己心里也没底呀!觉得万一弄坏了缝不上的话,瞎了布料可怎么办?
“婶,让我试试,用这块红花布我给小弟做个洋服吧?”
正赶上六岁的小弟鲁钢做便服上衣,我抓住机会,想先在这不懂好赖的小孩子身上做一下实验。
“那可不行,你别把这块小花布给我糟蹋了。再说了做洋服费布,这也不够用呀?”
“正好够,你做便服还真就浪费了,剩下的边料也没啥用。”我给弟弟量完尺寸后自信地建议道。
“你真的有把握吗?”母亲知道洋服很体面有点活心了,但她还有些半信半疑。
“没有学明白我哪敢动手呀!婶你放心好了。”
征得母亲同意,我给弟弟量了尺码,就动手裁衣了。为保险起见,我没有直接在布料上下剪子,先在报纸上画线剪成同样大小的纸样。反复核对无误后这才平铺在那块小花布上裁下衣片来。
衣服裁剪容易缝纫难。上了缝纫机我手脚怎么也无法配合好,不是脚蹬轮反转,使缝纫机倒转扯断针线。就是针脚不走直线,象个在马路上骑车的醉汉总是离拉歪斜的。
仅仅一道衣缝儿,缝了拆,拆了缝的,反复好几遍还是不满意,弄得可屋子满地全是拆下的线头子。
“孩子,这可得老多线祸害了,你可别再缝了?我去西头找吴生子给做上得了。”母亲心疼了她的线,看我鼓捣一天没弄出啥名堂来,她有点着急了。
“不找他们!再难我也能把弟弟的衣服缝上。”我来了犟脾气,生怕半途而废丢了磕碜。
经反复练习,逐渐缝纫机能走直线了。这制服上衣挖兜口,上袖子很难,不懂的地方我就对照书本反复琢磨,上一个环节缝得满意了,才往下一步进行,不行则拆掉重来。
到傍晚时候我终于胜利完工了,火急火燎地把衣服套在了弟弟身上。
“婶,你过来看看,鲁钢穿着合适不?”就象完成了件毕生最伟大的杰作一样,此时让我无法按奈住心头的那种喜悦冲动。
“大小肥瘦都正好。你还别说,穿着还真挺合身的呢!”母亲用手把着弟弟的肩膀,翻过来调过去地不断转动着他的身体,上下打量个遍,露出了一脸惊喜。
“我也要哥哥做衣服?”
“哥我的花上衣你给做吧。”
几个妹妹这回眼馋了,围住我和母亲,争着抢着喊叫起来。
成功壮了胆,让我更加信心十足了。接着我一鼓作气,按照书上当前省城里最流行的服装样式,给每个妹妹都做了一件漂亮花衣服,还先后给自己做了夹克衫,青年服,制服衣裤,把自己和几个妹妹浑身上下打扮得很时尚。
当时乡下人身上穿的基本都是便服,我们兄妹身着这奇装异服在屯里一亮相,街坊邻居特别羡慕。这可给我惹来了*烦,村里的那些婶婶们常常怀里抱着一捆布匹,屁股后领着一帮孩子来家里找我做给衣服,弄得我放学后饭吃不上,写作业没有时间的。
“鲁强这孩子手可真巧,各种新式样的衣服都会做。”听着大家的议论让我脸上满是成功的骄傲,心里乐融融的。
人们常说隔行如隔山。我觉得那隔着的不是山,而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旦你鼓足勇气把它捅破了,往下就是一通百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