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十二月，城里传着县委又要动干部了。说按年龄49年出生的局级干部一刀切，全退到二线，可只是哄哄着没见有动静。知道这次掐年龄李占峰政委肯定是要退下去了，我不由沾沾自喜，感觉自己这个副政委马上就快转正了。
妹妹得了乳腺肿瘤，是几个月前在市油田医院发现的，可俩口子都信教，不愿住院治疗，偷偷揣着癌变病理就回来了，一直瞒着大家说是乳腺增生。她不打针吃药，天天弄一帮信徒在家里祈祷，请求神保佑自己。结果病越来越重，癌细胞转移到了腋下红肿着长出鸡蛋般的大疙瘩。妹妹求神无助方上门告知，知道此时再治疗已晚，这让我非常惋惜。
趁周日休息，上午领三妹鲁芳到嫩江省医院看病。医生拿着片子告诉说：“现在虽没发现癌细胞侵入内脏，不过已转移到腋下，估计肩胛骨周围是肯定都有了。可以手术治疗，但效果不会理想。”
“那我们就住院，你给安排手术吧？”我觉得就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得救三妹，不能一错再错了。没等妹夫表态就对医生决定说。
手术前还得住院用几天药，因局里事多，我就先驱车回来了。下午到家已四点，翠花正为联系不上我焦急呢，她告诉说：“刚才组织部来电话找你，让马上到县委，说是廉书记找你谈话。”
“这是县里研究干部了！”听到此消息，真是喜从天降，让我又惊又喜，觉得这回自己这个“副”字总算去掉了。
怀揣着兴奋赶紧来到县委秘书室，七中的韩玉臣也在。我的老师江峰辞去教育局副局长兼七中校长的职务，去了东北师大当教授。他代理校长工作已有好几个月，这次肯定是同自己一样也转正了。
一见面，我就上前握手祝贺他说：“玉臣，恭喜你荣升校长！”
“老鲁，也同样祝贺你。”韩玉臣微笑着说。之后他就被廉书记叫去谈话了。
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也知道我这个副政委这次也转正了，此刻自己的脸上无比荣耀，可以说心里一片阳光。
为了这一天，我奋斗了几十年，付出了那么多，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心想县房李书记还算正直，他说话算数，并没有错待自己。
焦急与兴奋的期待之中，墙上挂钟嗒嗒的响声特别清脆，孙秘书在低头看着书呢。我不耐烦地坐在长条椅上，两个膝盖不停地晃动着，恨不得马上就进去，想听廉政文副书记把这美好的消息郑重地宣布。
好不容易等到韩校长走出来，我迫不及待地走进屋打招呼：“廉书记您好！”
“你快坐吧？”书记瞅着我微笑着，一摆手说。
他是自己的伯乐，不由心里美滋滋地想：“没有他当年的举荐，自己现顶多是个中心小学校长。”
我心里正瞅着书记得意呢，他又开口说道：“干得不错嘛，房书记对你印象非常好，这次县委决定你任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好好干吧？以后再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把政委转正。”
听他这么一说，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如迎头被泼了盆冷水，心一下全凉了。我记得老政委的全称应该是“公安局党委副书记，政委李占锋”，知道是自己高兴太早了，便疑惑不解地问：“是不是林向德当政委了？”
“上次我不跟你说了吗？向德这次是政委兼副局长，他主要是抓刑侦，政委的活儿实际上是由你来干。”廉书记解释说。
我觉得这已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沮丧和失落一下就涌上了心头，坐在那呆呆的眼睛看着他。廉书记接下来那些鼓励的话，一句也没入耳。
突然想起了上次在徐世昌那吃过的亏，自己本是正科级，提职又在先，可是在班子中的位次还是排在了后面。就冲他追问说：“廉书记，那这回我在公安局班子中的位次应该是几号了？”
“张玉良是书记，你是副书记，党内二把手，可行政上你是副政委，应该列林向德之后，最起码这次该排在第三号吧？你的警号应该是003。”廉副书记微笑着解释说。
警号由原来的7号上升到了3号，这一下子也越过好几个人呢，确实值得高兴的。再就是压制自己的徐世昌终于走了，这新来的张局长肯定不会拿自己当下眼皮的。
走出廉书记的办公室虽说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庆幸，觉得以后下边的人不会再矮看自己了。干着政委的活儿，在班子中又有这样的位次，估计也不会再受以往的歧视了。
再者说了，新一届党委班子分工，一定会让我管一点具体业务，这回自己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为百姓做点事。
周一早上，早早地就吃完了饭，把警服熨烫得平平整整的，笔挺地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细细打量着。虽说还是那身警服，可今天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人未出门，已经心花怒放了。此时我就象一个刑期已满被释放的囚徒，迈出监狱大门享受到这渴望已久的阳光，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渴望，不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来到单位，人们还没上班呢，楼里静悄悄的，我就径直去了张局长的办公室。进了门政法委副书记董贵在，他是来签批单位的开支条子的。因为张局长兼着他们政法委的书记，他正坐在桌前翻着董贵送来的报销单据呢。
“鲁政委听说你提副书记了，恭喜你啊！”见我进屋了，董贵微笑着祝贺道。
“是的，昨下午县里谈的话。”我冲他笑着回答说。可心里却很担心，怕这次再把自己的位次弄错了。瞅着张玉良把一打条子签完，便试探着搭话问：“张局长，这次咱们局班子还有别的变动的吧？”
“李占峰退了，咱们局班子这次大变动：向德是政委兼副局长，朱剑飞改任副局长，刑警徐世俊升为副局长，卜春燕提副政委，汪建国接刑警队长，朱荣做工会主席。”张局长把手中的条子递给了董贵，他转过脸来一口气告诉说。
“徐世俊真的提副局长了？”我真有点不敢相信，不觉心一惊。
前些日子倒是有人哄哄此事，可压根自己就没信，如果他哥哥继续做局长，这事也许很有可能。可现在已不是徐家天下了，再说凭工作能力，这个副局长他根本不配啊！
似乎觉得现在有些事不走正章，变数太大，不由的更加担心了。就急切地直接问道：“张局长，这回人员变动后，我在咱们局班子里是怎么个位次？”
听我这一问，张玉良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枚警号递过来告诉说：“你排在黄德臣后。”
“不对吧张局长？县委廉书记谈话时，我特意问过了，他告诉我应该是三号啊！”我接过一看，给我的警号是005，心里一急，就红着脸马上反驳道。
见我抬出了廉书记，张局长瞅瞅我，有点不是心思了。他拉着个脸强硬地说：“行，你非要3号也行，今后还象从前一样成天让你呆着，你就啥也别干了。”
屋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董贵瞅瞅张局长，又回头同情地看看我，但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张局长的脾气，觉得这事是不宜参乎的。
“怎么这个局长还拿我当下眼皮呢？”
局长这蛮横无理的态度让我无语了，默默地坐在那里，半句也没再争，满腹的委屈憋在胸中，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儿。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局长，身上还挂着县常委的头衔呢，此时要是去找县委，能不能纠正过来也不一定。就他这种性格，如果撕破了脸，自己再呆在这里就一定没好果子吃了，我的下场可能比徐世昌那时候更悲惨。
话又说过来了，自己也不是强势的人啊，参加工作这些年走过的部门也不少，谁对谁错的事，从没有和哪位一把手叫过板的。
母亲常说，父亲是吃亏的老抹子，不管吃了多大亏，总是自己默默地承受下来，遇上好事了他从不与别人争。虽多我性格有点倔强，但忍让这一点还是象父亲。
“你还管几号干啥？这地方我也不会常呆，等走了那一天就让你当政委得了呗？”张局长见我没有吭声，知道我妥协了，又把话拉了回来。
我瞅瞅他没作声，知道现在说啥都是多余了。
张局长心里清楚这是自己不懂规矩做了件冒失的事，若是被找到县委会丢磕碜。见我没吭声，又关切地安慰道：“你帮我管好队伍，别出现大的闪失，慢慢地培养你在全局的威信，将来有机会我就帮你过度到政委。”
我什么也没说，瞅瞅他，起身离开了局长办公室。一同出来的董贵在走廊里小声对我说：“鲁政委，这事你还得找县里去，不能就这么咽了。你现在的这个岁数如走错一步，可能以后就再没希望了。”
“董书记，玉良是个常委，你说我还能咋整，俗话说拉屎的总不能跟狗打别吧？”知道董贵比自己阅历广，他在乡镇工作多年，对政界里的事自然知道得多，看得也远。可现在我非常无助，面对他的善意劝告只能摇摇头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