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天气就更加炎热,平均气温都在30度左右。家里住在这五楼里,南北都开着窗户也感觉汗流浃背的。
晚上吃过饭正在看电视,八点多钟吴秀成来电话说:“鲁政委你来交警大队一趟吧?北市场水果店老板告交警刘海全耍特权敲诈勒索,非要局里给个说法不可。我和彭林,刘录现都在这儿呢,咱们研究一下究竟咋处理好。”
“好,我马上过去。”在我印象中刘海全不是耐小的人,他上下班开着红旗轿子,家里也不缺钱,平时并不胡乱来,这样的人怎会勒索别人呢?对督查长的话真有点半信半疑。
放下电话我心里十分清楚,身为副大队长的刘海全与吴海仁向来有过解。就因为刘的爱人是县委副书记廉政文的亲表妹,几个月前刘海全由中队长升任为副大队让吴海仁特不服气。当时他本打算提拔与自己关系好的镇中队长张立春,没想到位子让刘海全给占了,这让他从此耿耿于怀。
我觉得有这个底火烤着,此事肯定是会掀起一场波澜来的,就赶紧叫车去了交警队。
进了门,吴海仁办公室内灯火辉煌,大队班子人员全部在场。局督查长吴秀成和纪高官彭林等人早就来了,他们已对涉事的刘海全和王鑫取完了笔录材料。进门来一瞅,大家都坐在沙发上喝着水呢,看这架势,就单等我这个分管的领导来拍板了。
“秀成据你们刚才的了解,情况如何?”我走近他询问道。
吴督查长递过来一叠材料说:“政委你看看这笔录吧?我和彭林书记都觉得还是咱们的人有毛病。”
我在吴海仁办公桌的对面坐下来,拿着材料瞅着他试探地问:“海仁,到底是咋回事?”
“这大热天入不了库,一车香蕉全变质烂掉了,一会店老板要用车拉咱交警队来呢,这都是海全他俩儿惹的祸。你说都下班了你还去罚什么款,这不是成心给我惹事吗?”吴海仁指着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刘海全和王鑫,很生气地数落着说。他接着站起身说:“政委你稍等会儿,我先下楼方便一下,马上就来。”
我目送着吴海仁出了办公室,见他跨出屋门时在走廊里正好与拎着暖壶打水回来的教导员林喜峰迎面相遇。让我咋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俩人即将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俩对视着相互一笑,竟然各自扬起一只手在胸前击了一下掌,同时在嗓子眼里齐声喊道:“耶--”
目睹这一幕,我十分清楚俩人这个动作所表达的含意。吴海仁与林喜峰向来明合暗不合,在此事上却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来,这十有八九是在合起伙儿来搅混水。因为刘海全有廉政文的背景,俩人这是担心将来会替代了他们,都想借此置他这个副大队长于死地,了却自己的心病。
“鲁政委你喝水。”林喜峰走过来面带微笑说。他低下头一手按着鼻上的近视镜框,一手端着水壶给我往杯里倒水。
我端起杯喝了口水,翻着手中的笔录,冲着对面沙发上的刘海全问道:“海全你自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政委你让王鑫说,我是不是送他回家途中无意中摊上的这个事儿?”见我要了解情况,坐在那低头沉默的刘海全挺直了身子,跟我叙述了这件事的经过:
下班我开车送王鑫走到菜市场北的巷道里,见前面堵车过不去了,大车小车全都堵在了路上。我俩下车到前面一看,是路边的水果店拉来一大车香蕉在占道卸货,长长的车厢横在道中央,把整个路面堵个严严实实的。
“师傅你这大车占道了,你瞅这塞了这么多的车,能往前稍让一下吗?”我走过去向正在卸车的店主劝说道。
店主见警察来让挪车,不知触碰上他哪根神经了,冲着我就怒吼道:“你他妈的不都下班了吗?还多管闲事干嘛,天这么热我这香蕉烂了你赔呀!”
“我是交警队的,下班了疏导交通也是份内的事,如果你继续违章占道,是要被罚款的。”刘海全见对方不服从管理,心里很生气,他严肃地警告道。
“想罚款!我在这卖水果十多年了,咋一次都没见过你呢,你不是管这片的吧?是不是缺钱花了,想过来对付点?”见要罚款,店主气势汹汹地说。接着又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声音叫嚷道:“大家看看吧?长个黑嘴巴就想弥人,这小警察上门敲榨来了,这也交钱那也交钱的,你说还让不让咱们买卖人活了啊!”
见对方要讹人,王鑫有些害怕了,从身后扯了下我衣角说:“刘哥咱们别管了,离这样的人远点。”
“不行,我今个非治治他这个耍泼的不可。”刘海全觉得这样不明不白就走了,店主刚才的话肯定会让周围的人信以为真的。
店主闻听上前指着刘海全指问道:“谁耍泼了?一会我就把这车香蕉送交警队找海仁去,你信不信我能扒掉你身上这张狗皮?”
“香蕉烂不烂与我何干?违章罚款天经地义。你今天必须当着大伙儿面给我说清楚,谁敲榨你了?”刘海全知道对方能这样硬气,肯定是很有来头,但心中无鬼,哪能惧他这个事儿:“今天你不交罚款,一会儿卸完货我就扣车。我就看看你能有多大能耐,是咋把我辞退回家的?”
就这样我俩儿越吵越僵,最后店主大闹到交警队来,非要吴海仁给讨个说法,接着又把我告到局里。
听了事情的经过,再看完了纪检督查的笔录,我心里彻底明白了,这与刚才自己的判断完全吻合。觉得刘海全做得没错,错的是有人在当中推波助澜,欲落井下石,他们目的是想借此拿掉刘海全这个副大队长。
这让自己对这个置工作于不顾,一门心思勾心斗角,相互间内耗的交警班子很痛心。你说这样的领导集体还哪有核心作用了,全县的交通管理怎么会好?做为主管领导,觉得必须申张正义,借此整治一下吴海仁这种气焰。
情况基本清楚了,我瞅瞅大伙说:“刘海全被告这件事该怎么定性,如何处理,各位谈谈你们的看法和意见吧?请纪检督查先来。”
吴秀成摆弄着手中的材料,慢条斯理地表态说:“鲁政委,刚才的材料你也看了,和刘海全自己所说的基本一致。我们觉得发生这样的事,首先是咱们的民警自身有问题,在下班时间,你又不是镇中队的人,不应该插手这件事。海全做为副大队长,如当时调过来镇中队长张立春介入交通疏导,可能就不会有此事发生了。”
“那依你看得给刘海全处分了?”我开口反问道。
“事情闹得这么大,我觉得怎么也得给海全点处分,不然店主不会善罢甘休的,究竟给什么处分好,一会大家共同商量吧?”秀成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想法。
“说白了刘海全这是多管闲事,引火烧身了。现在你是不是敲诈勒索?就混身是嘴已无法说清的。”局纪高官彭林在一旁补充道。
“吴大队,你和喜峰说说你们大队里的看法?”听了秀成,彭林的话,我觉得他们这是被大队里的这俩头头给忽悠了,想看看他俩儿究竟怎样说。
吴海仁想借此拿掉刘海全这个副大队,可又不想得罪这个人,他喝了口水,放下杯说:“这事不明摆着咱们有毛病吗?就象刚才吴督查长说的,你刘海全也不是包片的民警,去那里瞎扯什么哩个浪儿,不是自找着挨呲吗?”
我插嘴问:“你的意思是这事刘海全就不该管了?”
吴海仁抹了把嘴上的口水:“反正事在这儿摆着呢,这车水果损失也不小,你要是不给人家个说法,店主说就要往省里告去。真要是弄大扯了还不得让你脱衣服走人呀?莫不如咱们先给个降职处分啥的,息事宁人算了。究竟咋整,鲁政委你们局里拿主意吧?”
“喜峰你呢?”我想听听教导员能咋说。
吴教导员抬头瞅瞅我,又瞅瞅刘海全,此刻他觉得自己不是主要领导,为这事不能得罪了刘海全,就笑了笑耍滑头道:“鲁政委,我也不了解情况,不清楚当时到底是个咋回事。这事局里纪检督查不已都查完了吗?海仁刚才也表明了大队里的态度,你们局里咋处理都行,我啥意见没有。”
听了几个人的想法,我觉得吴大队的话口已经露出来了,就是想撤刘海全的职。局纪检督查倒不是有恶意,虽说也同情刘海全,但他俩这是跟着拐进了死胡同,主张给处分目的是想平息事态。我做为主管领导,对此事必须给出个公正的,又能站得住脚的说法。
想到此我扫了一眼大家,严肃地说:“刚才仔细看了秀成的材料,又和海全了解一下情况,既然分管交警这摊事儿,鞠局长又不在,我就代表局里表个态。我认为刘海全今晚疏导塞车和罚款的行为无可非议,做为一名副大队长,他这完全属于正常履行自己的职责。”
听我这一定调儿,吴大队脸上露出明显的难看,坐在那不自然地摆弄着手里的钢笔。吴秀成别不过劲儿来,张口插嘴道:“政委那这可不是在正常工作时间啊?”
“秀成你这个问题提得好!我举个例子吧,假如一位警察外出办私事,在火车上遇上了正在行凶的歹徒,从职责和道义上说,他应不应该出手去管?如果他说这不是在我的所管辖地,又不是在上班,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放任不管,结果导致无辜的群众被杀害,那他这袖手旁观肯定会受到整个社会舆论的谴责。”
“政委你说的是,这事咱们警察能放任不管吗?”吴秀成插嘴应和说。
我瞅瞅大伙,接着道:“大家想想,刘海全今晚做的事与此有何区别?做为一个交警队的副大队长,本来就分管镇内中队,下班途中遇塞车,出面疏导一下堵车有何可非议的?恰恰相反,如果他觉得下班了自己就没有责任再管这事了,我倒觉得那是失职。老百姓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说他没有承担起警察的责任。”
“鲁政委这么说也有道理,这事刘海全不管也是个事儿。”彭林笑着插话道。
我接着说道:“如果为这件事处分了刘海全,大家想想,以后下班后再碰见类似的事儿,哪个交警还敢去管了?咱们无形之中挫伤了多少民警行使职责的积极性?我觉得对海全非担不应处分,还应该大张旗鼓地给予表扬,局里要弘扬这种精神,鼓励我们下面的同志不分份内份外,自觉维护交通秩序。省得一到下班街上就再无人看管,这对改善全县的交通管理是个大好事。”
吴海仁见我扭转了大家的思路,不耐烦地插话说:“鲁政委你说的倒是有一定道理,关键是水果店老板这车烂掉的香蕉那咱们怎么交待?”
“脚正不怕鞋歪,这事你们要是搪不住,就让他到局里来,由我来接待他。我觉得他所反映的敲诈勒索问题,根本就不沾边。”瞅着吴海仁,又扫一眼大伙,我严肃地表了态。
彭林担心道:“可店主耍赖皮,这事怕很难缠啊!”
“你们大家说说,什么叫敲诈?什么是敲诈勒索?做一名警察你们不会不明白吧。那我告诉你们:敲诈勒索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用实施暴力相威胁或者其他要挟的方法,强行索取他人财物的行为。难道他违章占道不是事实,按交通法规不应处罚吗?这和威胁和要挟根本就不沾边儿呀!非法占有那就更说不通了,两个民警在场实施处罚,怎么能说是刘海全个人行为呢,这罚款也不可能揣入个人腰包吧?”我瞅着吴海仁坚定地答复道。
听我如此说,吴海仁趴在老板台上一个劲地摇晃着手中的钢笔,脸上尴尬着再不吱声了。
我端起杯喝了口水,接下来又说道:“至于店主耍泼说香蕉烂了,我的答复是:你个人损失再大也没有权力违章停车,导致交通堵塞。再者说他是往常温的店内卸货,室内外温度究竟有多大区别?他这种说法与情与理都占不住脚,完全是在耍无赖。”
“政委你说得对,这是想讹人,咱们得想个办法对付他。”刘录插嘴道。
听他这一说,我冲着督查长和纪委彭书记吩咐说:“你们俩一会儿找店主去谈,把我的意见转达给他:罚款必须得交,至于香蕉烂不烂局里概不负责。如果对此有意见,他可以去检察院投诉公安局。”我环视了一下,吴海仁和在场的其他交警班子人员都默不作声了,就宣布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如果大家没啥意见,那就散会。”
第二天上班,秀成过来高兴地告诉说:“鲁政委你还别说,咱们那样一答复店主真就消停了,他乖乖地交了罚款,对赔偿香蕉的事还只字没提。”
“你们看哪去了?问题都出在吴海仁那里,没有吴大队在背后,店主敢那么嚣张吗?”我笑着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