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新一轮村委会换届选举又开始了。近年来随着嫩江石油在清源大面积的油田开发,农村占地补偿费用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再加上政府对农村扶持力度的不断加大,给农民的各种补贴也就逐年多了起来,所以村官们手里可支配的资金就多了。这样一来,个别心怀不轨的人为当选这小村官,不惜花钱搞关系拉选票。
“富余村选举有人捣乱,投票无法进行了,鲁政委请你们派人到场来维持秩序。”富余乡党高官曲彪向公安局紧急求援。因为那里的治安我分管,接到电话就带着两辆警车,拉着治安科的民警火速赶往现场。
一路疾驰,半小时后车驶进了富余村。屯中间村委会门前人头攒动,全村的男女老少几乎都集中到这里来,就见选民摩肩接踵,到处尽是黑压压的人。把马路塞得水泄不通,车辆简直无法通行。
“鲁政委你好,可下把你们盼来了。”在村部大门外,曲彪见我从车上下来,他象见到了救星一样,忙上前握手说道,身后还跟着一帮乡干部。
站在大门外,我朝村部院里望了望,只见院中心摆着红票箱,可若大的院子空寂无人。就疑惑地问他:“啥情况,怎么选民都不进院投票呢?”
曲彪手指着背靠大门垛子站着的那个中年人说:“你没看那里有个人堵着呢吗?从早上六点到现在,只村里朱书记的老爹进去投了一票,别人没有敢再进去的。”
“他这是要干啥呀?”我往门口仔细一看,这个人一脸杀气,正在歪脖向这边瞅着我呢,便问曲书记说。
曲彪告诉道:“他叫张来福,是个刑满释放人员,腿有残疾在乡政府门前开卖店,就是屯里的混混,平常谁见了他都得敬三分。这次村里搞选举,他在城里做买卖的外甥徐军回来了,报名要跟着竞选村长。
可村民不认可徐军,送钱大伙儿也不接。这样一来,大早上他就堵这儿了,不让选民进院投票。大伙儿都在门外等两个多小时了,这不就一直僵持着吗?我领乡干部几次上前做工作,可咋说他也堵在那儿不走。”
“卢所长,你去跟他讲:堵在那里是干扰选举,他投票就马上进院,若不投必须立即离开。”我了解情况后,就对卢爱国所长吩咐说。
卢爱国领民警白永才过去费了半天口舌,回来告诉说:“政委不行呀!这张瘸子软硬不吃,咋说就是不动弹。”
“他就赖在那儿,称自己站门口也不犯法,可一瞅那凶狠的样子老百姓谁也不敢进去了呀!”曲彪无奈地插嘴说。
“大家都给我听着,谁要是投徐军的票就给一百元,我当场兑现!”我们几个人寻声望去,张来福站在门边的四轮车瓦盖上,右手掐着厚厚一打百元大钞,高高举过头顶在空中不断地摇晃着,他正冲着道上的村民声嘶力竭地呐喊。
“这简直是太嚣张了!”我嘴里说着就领人走上前去,对着张来福大声音喝斥道:“赶快下来!这是违法贿选你知道不?”
张来福根本没把我这个局领导瞧在眼里,蛮横地冲我嚷道:“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愿意买票当村长,违什么法了?”
“我再警告你一次,收回你手里的钱,否则我不客气!”我愤怒了,冲着张大声吼道。
见公安局政委与张来福吵了起来,选民潮水般地拥上来了,都希望把他抓起来解解气。张来福用手指着我讥讽地说:“别吹胡瞪眼在这儿狐假虎威的,我自己的钱愿意给谁给谁,你管得着吗?没钱花你就吱声,我张瘸子不差钱!”
“给我把他带离现场!”我被张来福的羞辱彻底激怒,额头上青筋绽起对着手下的几个民警大声命令道。
卢爱国所长和治安科的宋德仁冲上前扯着衣服把张来福从四轮车上拽了下来,他俩一人架起了一只胳膊拉起他欲带往派出所。可张来福耍上了泼,他怎么也不走,随后把手中的万元钞票哗啦一下抛向人群中,随即躺在地上打着滚在人群里骨碌着,嘴里大喊了起来:“警察打人了啊--,警察打人了啊!”
张来福这一喊不要紧,顿时他的狐朋狗友冲上来一大帮,嘴里嚷嚷着与民警和乡干部动手撕扯起来:“干嘛打人?我们犯什么错误了!”
局里总共才来了七八个人,大家又不能伸手与群众撕打,只能被动地躲闪着身体。站在旁边的曲彪书记半袖衫的领口被这伙人死死地扯着,他被抖得身体前仰后倾的,几次险些倒坐在地上。衣服已被撕破了,领口的扣子扯丢了,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
张来福尽管双臂被俩警察架起来了,可他蜷腿使劲把身子往地面沉去,在地面拖着不站起来,怕弄坏了他的残腿,卢爱国和宋德仁有些犹豫了。
“快!把他强行拖走,出了问题由我担着,没你们的事!”见民警都怕被张来福讹上,觉得此刻只有带离他才能控制住场面,我也顾不得后果如何了,再次大声下命令说。
“让你领头抓人!,我今天就打死你!”突然听见有女人的叫骂声,转头一看,一位小个儿头妇女从人群里钻出来,举着拳头嘴里喊着正朝自己扑过来。
“不许打我们政委!”民警邓宝春见事不妙,急忙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我前面,他象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游戏一样,左右晃动着臂膀拦着这女人,不让她靠近我。
“局势彻底失控了!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如何能控制住这场面?”此时我突然想到了欲擒故纵,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打了我这公安的政委,张来福一定知道这是袭警罪,那他肯定就消停了。
于是我并没躲闪,冲着那女人大声喝道:“我在依法执行公务,你动我试试!”
“我打的就是你!”见我在叫号,这女人似乎被激怒了,她嘴里叫嚷着,突然把拳头举过邓宝春的肩头猛地照我脸上砸来。
任这一拳重重地击在了脸上,我就觉得右眼穿花,顿时面部肿胀青紫一片,随后鼻子也流血了。我用手捂着脸对现场的老百姓喊道:“大家都看到了吧?这个女人竟敢打我们警察,她可是要承担法律后果的!”
“警察,是我错了,你饶过我妹妹吧?”张来福见妹妹打了公安局政委,知道这回事儿是闹大了,他立即松开手停止了耍泼,嘴里嚷嚷着从地面上站起身来。
见场面得到了有效控制,我命人把这兄妹俩带回乡政府。见闹出事来了,现场的选民都陆续离去,让选举暂时搁浅了下来。
“政委,张来福说犯心脏病了,他要求回家去打吊瓶?”邓宝春过来请求道。
我觉得真病假病没法确定,也可能张这是害怕了想溜,但是真是心脏病是不能耽搁的,只好答复说:“他回去用药可以,但你们一定看紧了,千万别让他跑掉。”
徐军见俩位亲人都被抓了起来,非常内疚,跟着来派出所求情。他在中医院做护士的爱人与卢所长很熟,也打来电话表示欠意。
我明确地告诉徐军说:“你姨姨是袭警,你舅舅是扰乱选举,两个人都已够定罪量刑的了。如果你现在彻底退出,并帮着做工作让村里选举恢复正常,消除不良影响,那么我们可以考虑从轻或减轻处理你的舅舅和姨姨。”
“行!我马上退出,告诉我的人投票给其他人。”徐军害怕了,他满口答应着回去做工作。
张青来到派出所头脑已冷静下来,她知道打警察是犯了法。坐在那一个劲地在为自己掩盖:“当时就是见到我哥被你们抓住来气了,一抡胳膊撞上的,我一个女人哪敢打你们警察呀?”
“在场的那么多人都瞪大眼睛瞅着呢,你甭想抵赖。我实话告诉你,村里有好几个人都出了证,你就等着蹲监狱吧?”我走过去对她说道。
这女人抬头瞅瞅我,顽固地说:“都有人打证明了,你们还折腾我干啥,那该咋办就咋办呗?”
“别不识好歹,我们政委是给你悔过自新的机会呢?”卢所长见此,冲着她批评道。
我告诉她说:“卢所长说得没错,袒白从宽抗拒从严,为了减轻对你的处理,你外甥徐军已退出了选举。如果你再积极配合我们,实话实说,认罪态度好又有悔过表现,我们可以考虑不追究你俩的刑事责任。”
张青低着头沉默地想了半天,从她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是在顾虑重重。一气之下打了警察,这突然间的大祸临头,让她顾虑重重了。对袒白从轻她不敢完全相信,此刻不知是说了对,还是死抗着好?
卢爱国看着这女人有些犹豫不决,就展开了攻势,对着她问道:“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没,到底打没打鲁政委?”
“那这位领导,我要是实话实说你能放了我们哥俩吗?”张青抬头瞅着我试探地问。
我用眼睛盯住她,严肃地奉劝说:“放不放最后得由检察院决定,但我可确切地告诉你,你现在不配合,我们也有现场的目击人证,最终照样会被定罪量刑;你要是说了肯定会被从轻的。何去何从,自己掂量着办吧?”
“快说吧?我们领导也是为你好。”卢所长不断地在旁边儿插嘴溜着缝儿。
女人又低头不语了,一阵沉默过后,她突然抬起头瞅着所长说:“那你们问吧?我实话实说。”
还没等这头张青的笔录取完,邓宝春沮丧地回来告诉说:“张来福趁我们没注意,拎着吊瓶溜出了门,他一头扎进了屋旁的苞米地,我们几个脚跟脚就没撵上,逃得无影无踪了。”
“啊!怎么搞的你们?干公安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个人都没给我看住?”我听了特别生气,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
后来听说,大中午没吃上饭,邓宝春等几个人觉得饥饿难奈,就吃了人家商店里的活腿肠。他们被麻痹后放松了看管,结果中了张来福的金蝉脱壳之计。
制服了张来福,村里这场选举风波也就平息下来,由于他外甥徐军的努力,下午的选举重新开始后结果是惊人的顺利,只一轮村长就选举成功。
第二天鞠局长过来看我,进门就指着我的脸关切地问:“鲁政委你真的受伤了,严重不,要不休息几天吧?”
“没啥大事,只是面部软组织挫伤。休息啥?过几天就好了。”我笑着告诉道。
鞠局长气愤地说:“这个女人真是疯子,一会我告诉乔玉堂,马上以袭警罪报请检察院提起公诉。”
“局长算了吧?我当时就觉得场面无法控制了,就是用了个计而已,行政拘留她几天教育教育得了。”我觉得自己是公安局政委,不能跟老百姓治气,这事还是低调处理好。
“那岂不是便宜了她,公安局政委被个乡下妇女给白打了,让外界怎么看?会不会说咱们太熊,那以后公安工作还怎么开展了?”
我瞅瞅局长,反对说:“我个人受点挨打是小,如果把她以袭警罪判刑,那老百姓肯定会认为我这个当政委的是泄私愤报复人家,非常不利于今后警民关系的和谐,那以后发案了,咱们的侦查工作可就失去了依靠。”
“鲁政委那可就真是委屈你了。”鞠局长瞅瞅我,觉得这样考虑有道理,可把人放了,他从情感上怎么也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