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挂锄了,我算计着明年得盖两间土房,因为不能总挤在别人家里呀。干打垒黄土墙要半年才能干透的,这样一来,明年盖房今年就得打房框。
可这打房墙人手少不够用,要十几个人一天的工夫。头一天屈军打房框我去帮工,晚上趁着他家刚打完墙,各种家伙事儿齐整,我就借来打墙的杆子,木榔头,绳子,壮头板子,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被李明春骂过没几天,这事我不好请示他。清晨我早早来到队里,硬着头皮去找农业队长曲世奎,因为这耽误工请假的事一般都归他管。
“老曲大爷,我今天想打房框,明年得盖房子,再不打墙来不及。”见院子里没几个人,在马棚前我胆怯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曲队长欺软怕硬,对成份不好的从不放在眼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见我要请假,他伸手把嘴里叼着的烟头拿下来,扔在地上,踏上右脚碾着,竖起眉瞪着我的脸生气地说:“那可不行,这一打房框,你说队里得走多少人去你那帮工呀!我这台戏还唱不唱了?你等些日子再说吧?”
“再往后就打羊草了,之后紧接着可是收拾秋。”我提醒曲队长说。
他瞅瞅我有点急眼,很不是心思地说:“我当二十年队长了,节气活还用你告诉我吗,鲁强你以后在我跟前耍小聪明?你个人事再着急,也不能影响生产。”
“都是一堆儿结婚成家的,昨天屈军咋把房框打了呢?”我见好好商量不行,也来气了。
曲队长听我这样说,冲着我吼起来了:“鲁强你还跟我来硬的了?屈军家是贫农,跟你能一样吗?今天就不让你打墙,爱咋咋地!”
“你这就是欺负人!”见曲世奎如此强硬,觉得凭自己的身份再争辩也没用。
“鲁强随便你咋想。”见我到底是没辙了,他转身再不理我,卷上纸烟屁股倚在马槽头抽上了。
翠花还在家里那头儿等着呢,我恨自己窝囊,摊上我这样的男人让她也跟着受气。为什么谁都不拿我当个人待成,处处碰壁呢?现在想想以前那些姑娘不嫁给我是幸运的。
“房框不打了,曲队长这样对待我你不觉得亏心就行!”眼里浸着委屈的泪,我扔下一句话,转身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我只想有个窝儿,一处与翠花的小小栖身之地,要求也不高,两间土房就足矣,可这一切却为啥都让我这么难啊!
“你今天不是要打墙吗?”没等出院,迎面碰上了副队长岳天明,他知道今天打墙的事,见我脸色不对,辟头问我。
我无精打采,没心情搭理他。随口说:“不打了。”
“咋的,咋的不打了呀?”看我脸色他觉得不对劲。
“曲队长不给假。”
“我找他去,这是欺负人!”岳天明怒了,他是山东人的儿子,气粗打底,知道曲队长是啥样的人,猜出我这个伙伴又让人欺负了。
“老曲,你差啥不让鲁强打墙?你这样做,大伙对你咋看,这不明摆着是欺负人家成分不好吗?”
“哪能呢,今天队里不是人手不够用吗?”曲队长明知理亏,可嘴里还是辩解着。
“现在不给假,以后队里会一天比一天忙。老曲你这样,一会我跟明春说一声,今天就让鲁强把墙打了吧?”都知道曲世奎惧怕李明春,岳天明搬出了政治队长来。
“你要是同意,那就让他今天整吧?”曲队长似乎心虚,他明白岳天明也是副队长,和李明春个人关系又很好,也就没法再阻拦下去。
跟在身后的我喜出望外,从内心里感谢这位知青哥们,是他在我为难的时候帮了我,觉得这份情永远难忘记。
回来就忙碌起来了,因为屯里已再没地方盖房子,岳父和父亲帮我把房场选在屯子最后的赶牛道边儿上,位于后来户李成军家的房后。
岳父丈手拿纳鞋底绳子一番量后,他在房墙的四个角插上了标桩,大家就开工了。振山,振林伯父,还有老叔振海,岳天明,李晓君,李长贵,还有队里的一帮社员都来帮工。大家七手八脚立起墙两头的壮头板,绑上打墙的四根檩木,没一会上满了土,噼噼啪啪,墙上的榔头就抡起来了。
中午管饭,翠花备了点薄酒素菜,大家饭后也没休息,下午两间房框早早地就完了工。
瞅着盖这房子得明年开春,在老叔家已住了几个月,这样里外屋住着实在不方便。正好连襟李喜双家新盖了仓房,就让我们搬了进去。
这仓房与翠凤姐家的西山墙紧挨着,是个不足二十平米的两小间,外间盘个锅台,里间搭个小炕。虽说屋子小得转不开身,可能有个自己的窝,还是让我很高兴。
分家时父亲给的几斤猪油我俩吃了一年,虽咸菜酱没有,细粮一粒也没有,可这粗米大饭吃着也香。穷归穷,新立家心盛,小日子还算有滋有味。我和翠花都觉得只要自己认干将来一切都会有的。
秋天,队里刚开始收庄稼,全县引松工程就开始了。从抚宁县的三青山提水站起,沿东南至西北方向,修一条横贯全县的人工渠,把松花江水引入莲花公社的莲花泡子。说是县政府要沿水渠大面积开发水田,养鱼种稻,把清源变成鱼米之乡。
全县的机关干部,工人,农民倾巢出动。路上尘土飞扬,大马车,拖拉机,一辆接着一辆,浩浩荡荡的引松大军打着大红旗,千军万马开进了大草原深处的工地上。
早上我与社员们坐着队里的大马车来到县城,再北行几十里,下午就来到了队里的引松工地上。在这茫茫大草原上我们全队社员下了车,就动手忙碌起来,半天的功夫搭建好了临时的简易窝棚。打土井,立锅灶,安营扎寨,晚上就开火做饭了。第二天开始动工挖土方,加入了全县这声势浩大的引松会战。
引松平地上开水渠有五十多米宽,队里的工段百米长,要往下挖十几米深,土方量相当大。社员们先是用马车从沟里往外运土,渐渐地水渠挖深了,车无法再进入沟底,就用人挑。我和李晓君,岳天明,屈军这帮小伙子说笑打闹着,用扁担挑着土篮,一个人每天要从沟底挑出两方土来。肩膀压肿了倒也没在意,从没人喊累。集体的食宿生活,工地上的喧闹,让我们异常的兴奋。
每天站在工地放眼望去,这修渠的队伍往前往后都一眼望不到尽头,到处人山人海。那边拖拉机喷着黑烟,轰鸣声震耳欲聋;这边人欢马叫,老板子把红缨长鞭甩得啪啪响。渠两岸上片片红旗招展,处处象沸腾的海洋。
大喇叭里传来了悠扬的革命歌曲,那声音怡情悦耳,震撼人心。醒目高大的宣传标语牌遍插在渠两侧的土堆上。县指挥部的鼓动宣传车来回穿梭,车上广播着振奋人心的口号:“清源人民多壮志,敢把山河另安排,引来滚滚松江水,汗水浇出稻米香,……”
一晃快半个月了。这天午休,我和几个伙伴去了不远的县机械厂工地。挖土在这里全部机械化,渠已经掘得几丈深了。东方红链轨拖拉机的大铁铲推着土沿着斜坡爬上来,这一次能从沟底推上来好几方土,让我们感觉十分过瘾。
工地的另一边渠上横空架着大铁梁,电机一响,横梁上连着滑轮的大铁链子就从渠底吊起来比一马车还多的土,缓缓地升上岸来。
“这机器就是快!”李晓君指着滑轮,高兴地叫起来。
岳天明深有感慨地说“咱们的进度太慢了,挑土篮和机械作业真是差着层天呢,怎么也比不了人家啊!”
施工全线唯独这里机械化,其它地方都是人工从渠底往上运土,挖的进度很慢。我感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再干五年引松工程也干不完。
不由想起前几年的深翻土地,机井下蛋等工程,开始都是轰轰烈烈地,最后都不了了之,销声匿迹了。真不知道这宏伟的引松工程会不会也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