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屈文的嘲讽,还有唐学仁所说的话一直在我脑子里萦绕着,怎么也挥之不去,特别晚上躺下后,一闭上眼睛在耳边就响起。
“鲁强身上连着一条黑线呢。”
“就是臭咕咕钻鸡架装花老抱。”
这样被折磨了几天后,我身上突然间冒出一股力量来。
饭桌上我猛然冲翠花说:“我不能就范!这样我不就成了熊包软蛋了吗?咋想都得拼命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老公你是不是真疯了?”瞅着我翠花一惊。
“就这样蔫退了,媳妇你说屯子里人咋看我鲁强?不吃馒头咱也得争这口气!”接着我把被屈文与赵桂兰的嘲笑的事学给了翠花。
翠花寻思了半天开口道:“你真有把握吗?鲁强你想没想过,若是考不上可比这更惨。”
“这唯一机会不能放弃,只要拼过了,是输是赢咱都不后悔,我不想留下遗憾。”
这样,干了几天农活后身体稍微恢复些,我就又拿起了书本。离考试仅剩下十天了,终于把政治书的内容从头到尾全部背下来,拿下这一难关,让我无比的轻松。
语文书没看,觉得凭以前的积累那张卷子也能答个差不多;数学课程我又复习了一遍,感觉还可以。这样一来心里的压力小了,脑袋瓜子也清亮了很多,我似乎又忘记了成份的事,那股子希望的小火苗重新又在心中呼拉起来了。
“鲁哥在家吗?”傍晚,前街韩万山的姑娘韩翠花手掐着书推门进屋来。她十八九岁,中等个儿,丰满的身材白净的圆脸上,那漂亮的大眼睛双眼暴皮的总挂着微笑。
听说她已订婚,未婚夫是公社干部张国栋的儿子。这次报考老师,全屯子谁都知道在人脉关系上,她比我们另外几个都占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我放下手中的书问她:“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上学的时候学习就不好,这次复习很多数学题做不上来,这不是象你求教来了吗?”她亮出了手中书上的几道题。
我接过书一看,这是几道小学数学里的植树和相遇问题,都是比较容易做的典型应用题。就给她指点说:“做这类题的关键是要明确哪个是分数‘单位一’,找出这道题里的‘单位一’来,往下就容易列式计算了。”
“那鲁哥你是咋找‘单位一’的啊!快说说?”韩翠花感兴趣地急忙问。
“找‘单位一’你得抓住题中的关键词。具体解题口诀为:‘是占等比相当于,其后则为‘单位一’,求其前者用除法,求其后者用乘法。”
“啊!只要在题里找出你说这几个字中的任意一个,就可知道题用除法还是用乘法来列式计算了?口诀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吗?”她很吃惊,不相信还有这样的法宝,紧忙用笔把口诀写在了本子上。
“这口诀好使管用,不信你现在就试一试?你这几道题都很容易做的。”
坐下来按我说的办法一试,她惊喜道:“鲁强你这办法也太神奇了!”
送她出门,望着韩翠花高兴着离去的背影,我觉得她文化课太差了,虽婆家在公社里有人,但这种程度不可能是我的竞争对手。
权衡屯中报考这几个人,你还别说,唐学仁的话真不是空穴来风,唯有西头的范洪山我还真得掂量掂量了。
他不仅成分好,学习和人品在屯里也都是数得上的。范的年龄小,是我下两届学生,没念完高中就下地结婚了。过去自己曾暗中潮笑过他胸无大志呢,真没料想,如今我会与他共抢一个饭碗。
想到这,我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了,感觉这范洪山对自己已形成了直接的威胁。
“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贻。范洪山现在复习得怎么样了,能不能超过我?”这种恐惧忽然间成了我的心病,一个劲儿地在心中惶惶着。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此事不弄清楚手拿书本再也看不进去了。
为打探一下虚实,万般无奈之下,晚上以邀请大伙儿研究数学题为借口,我把屯里范洪山,田玉良,韩翠花等这帮报考的都集中到了家里来。
“范洪山,都说你脑袋好使,这道数学题我实在做不出来,你给看看吧?”我拿出了一道稍微难一点的鸡兔同笼数学题,想试探他到底是个什么程度。
之后静静地坐在一边儿观察着大家的表情。范洪山手捧着书,田玉良,韩翠花等几人也围过来,几人在一起看了半天,之后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吭声了。
“这题太难了,没做过,做不上。”看了半天,范洪山挠着头把书递了过来。
我瞅着他心里暗自欢喜,脸上还是平静的说:“洪山都说你数学好,跟我谦虚啥?”
范洪山瞅着我腼腆地问:“你复习咋样了?这次考试一定很有把握吧。”
“我复习的不是很好,书上好多数学题也是做不出来,感觉一点底没有。”我谨慎地回答道。
韩翠花在一边帮腔:“别谦虚了鲁哥,你上学时就老厉害了,一直学习都那么好,这次我们谁也考不过你。”
“政治那本书太难记了,大伙都背咋样了?”我赶紧转移话题,接着试探道。我想知道他们是啥程度,生怕盖过自己。
传福表弟伸嘴抢先道:“我一拿起那书就困。”
“我现在背下来的还不到一半呢,实在不行押押题,考试时怀中揣些小纸条得了,能考啥样算啥样吧?”范洪山一脸难色地跟着说。
“翠花,跟他们这几个人比,我肯定能考上!”送走这几个对手,我简直得意忘形,手舞足蹈的。
“看把你得瑟的,别把破豆包乐颠馅了鲁强你。”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最后这几天我得加油了。”高兴归高兴,我觉得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盼望已久的考试日子终于到来了。昨夜复习到深夜,躺下后又有些兴奋,入睡得很晚。早上三点醒来忙起床,见天还没亮,一拉电灯没电,屋里漆黑一片。
看翠花和孩子仍在睡觉,为了最后再巩固一下政治题,以防万一。我悄悄在炕梢放上小饭桌,点燃了煤油灯,在炕上盘腿就坐伏着桌子开始看书。
没等这厚厚的政治书从头到尾浏览完,天已大亮。不知不觉中一抬头,见翠花已经把早饭做好。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吃点好的给你补补脑吧?”她说着推开桌上的书本,把热腾腾的炒土豆丝和油汪汪的发面烙饼端上来。
妻子知道我最爱吃这一口儿,特意昨晚就把面发酵上的。“媳妇你这样恭敬我,我考不上不得跳井呀?”
“你这脸皮厚得扎一针都不出血,还有那个囊气?”翠花一听乐了,她上来照我脸蛋就拧了一把。
桌上这饭菜已够过年的档次,这白面饼可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的,即使是偶尔吃上一回,烙饼和炒菜也舍不得放这么多的油。
面对这丰盛的饭菜,我却没有食欲,仿佛千钧重担压在肩上,觉得全家未来命运咋样,就在自己今天的一决雌雄了。被复习苦苦折磨了这么多个日夜,是喜是悲,今天也该决择出个头绪来。
心里既高兴又害怕,如果真的考上教师,走出生产队,我会成为屯里众人瞩目的才子,又是家里的功臣。知道这命运的改变,肯定会让我找回多年梦寐以求的做人尊严。
同时我也害怕落榜而归。不仅愧对这桌上的饭菜,让翠花的美好愿望落空不说,而且自己这一生也跟着就完蛋了。再没了翻身的机会且不说,还会被全屯子所耻笑。
“瞎寻思啥呢?一会这饼都凉了。”翠花看我手里端着饼坐那放挺,笑着催促说。
“伙食这么好,若考不上媳妇你可不许挖苦我。”
“说啥呢?鲁强你不要有啥压力,考不考上都是咱的命。但你若是得好了别嫌我土就行。”
“箭已在弦上了,此番我真是输不起啊!”
“鲁强,别总是这样要强行吗?你就是要了大饭那天,我照样也是你媳妇。”
“你说全屯子都认为你学习好,可考场上怂了,从此谁还能看起我?”想想这些,感觉自己实在没有退路,就是拼死也要争这口气。
嘴里咬着的饼如同嚼蜡,一点滋味也没有。思想上的沉重压力,让我目不转睛地看完了剩下的最后几页书。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必须记牢书上的每一句话,否则考场上就会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