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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这不是我干的

一个月后,我与四伯父赶着大马车去了百里外的火车站,把伯父一家四口接回来。他不怕苦,不怕累,象父亲一样,每天都拣队里最累的活儿干。

这让屯里的人都很惊讶,个个竖起大拇指:“谁都没想到鲁八路这个当过大干部,享尽清福的人,还能这样勤劳能干又耐吃苦。”

每隔一段时间伯父就要去公社里办学习班。在那里他也给公社活泥叉大院围墙,或去到草甸子上拉大钯,为公社食堂搂烧火做饭的柴禾。

公社里的赵公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对伯父特别尊重,满口称他为老八路,在分配活上总是照顾他。这一办班总得十天半月的,张公安晚上常到宿舍看伯父,喜欢听他讲那些战争年代的往事。

虽说被下放回乡,公职也没了,可伯父的性格仍没有变。常常因为他正直坚持原则,热心地多管队里的事,引火烧身,遭到队长的严厉喝斥。

出工前社员们都聚在生产队院子里的时候,队长李明春指着伯父的鼻梁,当着大伙的面大声批评道:“鲁八路!干啥吃的自己不知道吗?还以为你当官呢咋的,以后给我再长点记性,队里的事你少参乎,别他妈的一天老跟着瞎巴巴!”

我去队里给父亲送锄头,碰巧正赶上这事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正握着扫帚清扫院子里马粪和杂草的伯父脸色苍白,嘴唇颤动着,他一声也没吱,仍低头继续干着自己手中的活儿。

目睹这场面让我羞得脸通红,似乎被队长损的不是伯父而是我自己,也跟着无地自容了。第二天看到伯父肩扛的锄杠上,用苦菜的浆汁写上了一行黑色小字:“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鲁强这两本书你拿去用吧?”一天晚上从地里回来,伯父从皮箱里翻出两本精装书递给我,这是工具书,一本是《简明哲学辞典》,另一本是《政治经济学辞典》。

翻开书里面的内容很陌生,我一点也看不懂:“伯父这书我用不上呀。”

伯父瞅着我语重心长地说:“你将来会用得上的。孩子你还小,一定好好学习,长大了才能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鲁强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伯父。”

看着他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做人一定要象伯父这样忍辱负重。望着平日里对自己特殊关爱一脸慈祥的伯父,我站起身来面向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屯西头的大姨家的大表哥和几个弟弟与我同在前屯上学,经常在一起嘻戏玩耍。大表哥吴春生大我几岁,个头比我高,人也比我胖很多,他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总挂着微笑。

美中不足的是他右腿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听说是雨后在泥泞操场上与同学追逐玩耍踏在粗木棍上,不料脚一滑,踩滚了摔倒在地上挫伤了膝关节。由于没有及时治疗,落下了一条残疾右腿,时而从膝盖旁鼓出个小孔来,从里面往外流脓淌水的。

趁周日放假,我在家里折腾了一上午,拆了两个包装药的纸盒子糊成了开着窗子的车身,在车体里面前后穿入两截粗铁丝做车轴,再安上四个厚纸片粘在一块叠成的小轮子,这漂亮的小汽车模型就做成了。

“怎么能让这车自动在地面上跑起来呢?”为了让它象商店里的玩具汽车那样在地面上能自动跑起来,凝思苦想,我伤透了脑筋。

最终倒是想出了办法。就是把有弹性的橡皮筋栓在车的前后轴之间,用手旋转一组车轮,使橡皮筋拉长后缠绕在这组车轮的轴上,卷满后放地面上一撒开手,皮筋一收缩还原,靠着它的那股子张力,立即会带动车轮转动起来。

“成功啦!”看着自己亲手制做的小汽车果真就在地面跑出了很长一段距离,我乐得手舞足蹈。。

我按奈不住心中的喜悦,兴奋地拿着它跑到了大姨家与表兄弟们分享。进门来,他们一家人正围着外屋炕头上的桌子吃午饭。

“鲁小子,快来桌上吃饭?”大姨见我来了忙下地找出碗筷,用手往炕上拉。

“不吃,我在家吃完了过来的。”我没心思上桌吃饭,把小汽车高举起来冲着几个表哥摇晃着。

“两姨弟是你做的?快给我看看。”大表哥春生和二表哥春宇紧忙撂下筷子从炕上跑过来。

我兴奋地给汽车轮子上满劲,然后放在地面上撒开手给他们示范:“表哥你看,这样一弄汽车不就会跑了吗?”

“真太好玩了,鲁强一会你再给我做一个?”

“鲁小子,你过来看看。”姨夫吴振林吃过饭后坐在靠炕梢墙的炕沿边上,他嘴里叼着卷烟悠闲地吸着,突然手指着糊满旧报纸的间壁墙开口喊我道。

“天啊!这还了得?”我凑上近前这一看不要紧,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口惊叫道。

就见糊在墙报纸上一位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劳动模范照片竟然被划坏了。以前曾听不少人讲过,有人因背后说国家的坏话就被判刑下了监狱。此事若说得严重一点,就是不判刑也得劳动教养。我这样的身份怎么敢去做呢?

“是你弄的吧?”姨父瞅着我一脸严肃认真地问。

怕被硬安到头上来,我紧忙大声解释道:“大姨夫,这事可不是我干的!”

两个表哥都围过来默不作声地瞅着,姨夫瞅着我一口咬定说:“我家春生子他们都说是你弄的,你这孩子咋还不敢承认?”

“春生哥这是啥时候的事啊!你咋赖我呢?”我回头吃惊地问。

大表哥不以为然地说:“两姨弟不都说是你吗。抠了就抠了呗,有啥不敢承认的?”

姨夫接下来的话让我毛骨悚然,吓出一身冷汗:“那天蹲点的公社干部来家里吃饭,发现后顿时急眼了:‘这纯属违法行为!这人多大的胆子呀!竟然污辱县里的劳模。不行,得让派出所来人查查。’”

“那天你姨夫要是不在家可就糟糕了。”大姨过来插嘴说。

姨夫脸上摆出一副得意的神情说:“我见大事不好,磕头作揖递小话不说,临走还给人家拿了一口袋小米子去,好歹是把这事儿给你压下了。鲁强啊鲁强,你说你这该有多玄啊!”

“我--,我--,”我想这事儿肯定是两姨哥哥们干的。姨夫是听了儿子们的搪塞,信以为真了,硬赖到我身上的。这真是让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急得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似乎默认了。

“这事不知还算不算完?”回到家里,我想想就特别后怕。

要是公社将来再回头追查下来,表哥他们一害怕,肯定全推到自己身上来,后果是什么呢?我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几天来,吓得我晚上总是做恶梦。恍恍惚惚之中,说是我被公社的赵公安铐上手铐带上了警车。

足足一周,心里的恐惧阴影就象恶魔一样缠着我不放,人变得沉默不语,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天真,我总是闷闷不乐的。

“强子你吃点药吧?有病别挺着。”母亲以为我这是感冒了呢,她找来药让我吃。

“婶我没事的。”真的不敢告诉她实情,因为我不想让她也跟着担心受怕。这藏在心中的秘密,我永远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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