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随人愿,鲁强咱肚子里的孩子都在帮你呢。”再有几天松辽师范就开学了。翠花见预产期已至,可没有一点征兆,就高兴地说。
“这孩子最好是我走后降生,那就万事大吉了。”我觉得这入学通知书一到手真是鸿运当头,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当了。
明早就动身上学了,晚上躺下兴奋得怎么也不能入睡。一想到这已二十七岁又回到了魂牵梦萦的课堂,就让我激动无比。好奇地猜测着师范里的学习生活,很想知道那里是个怎样的天地?
“听说学校里读书不花钱,还不用交伙食费呢?”我自豪地提话说。
“那这两年书得给咱省下不少钱呢?”翠花一脸高兴。
“我这一走,就两年都不挣钱了,翠花你娘俩咋办?”一提钱让我心生忧虑。
“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不是有我呢吗?多养些猪和鸡卖钱,咋也饿不着我们娘俩。”翠花过来枕在我胸脯上笑着说。
“媳妇那你这还得伺候自留地,又带两个孩子的,这么辛苦你能撑得住吗?”我几乎不敢想下去,心里特别内疚。
“鲁强,只要为了你我什么苦都能吃。将来把你书供成了,月月都拿现钱,我不就享福了吗?”翠花说完笑着上来紧紧地搂住我。
俩人陶醉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我一句她一句地闲聊着,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早吃过饭,俩人就开始忙碌起来打点行装。
“鲁强你把这床厚被子带上吧?也不知你们学校宿舍冬天冷不。”翠花总怕冻着我。
“我一个人冻不着,把这被子留给你娘俩吧?”
媳妇身前身后紧忙乎,帮我找这拿那的。行里衣物整整装了满满的一麻袋,用细绳结实地绑在了自行车的后货架上。
临行前瞅瞅翠花挺着个隆起大肚子,我知道孩子出生也就是这几天了。这一走家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俩,自己不在跟前她临产怎么办?我真是特别担心。
“翠花你生孩子我不能在家照顾你了,到时候你早点找母亲过来吧?千万别误了事。”我想嘱咐一下妻子,可话刚出口,就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来,心一酸,眼泪就跟着下来了。
“你别担心,我又不是头胎,不会有事的。”翠花说着上前用拇指轻轻抹去了我眼角的泪。
“那媳妇你千万照顾好自己呀,月子里容易坐下病根。”我心疼地把翠花紧紧搂在怀里,瞅着她嘱咐道。
“老公你走吧?很快就会放假回来的,别象个婆婆妈妈的孩子。”翠花也一万个舍不得,她还是含泪推开了我。
别妻抛子去师范,这一去把家里的重负全压在了翠花肩上,又不知何时才会放假回来,令我万分的无奈。怀着沉重的心情推车走出院子,怕撞上妻子那依依不舍的目光,也怕女儿喊叫着爸爸挽留我,来到路上我一直不敢回头。
等走到了村后北山口,知道再往前走下山去,回头也再无法望见家门了。此时我本以为她们娘俩已回屋,恋恋不舍地回头一望,只见翠花抱着女儿仍站在那里,娘俩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呢。
女儿见我回头,她在母亲怀里扬起手来。似乎嘴里还在喊着什么与我告别,可这距离太远,无法听到孩子的声音。这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更加沉重了。
一路无精打采骑车来到县城,在南门外我碰到了张万仁,我们一起去了东门外约定的新生集合地点。见车没来,俩人站在路边的柳树下就闲聊了起来。
“这曲殿文没考上学老上火了,你听说过他送礼走后门的事没有?”张万仁神秘地说。
“知道一点,不都说他父亲与管招生的项局长关系铁吗?”我装成不十分清楚的样子,试探着问。
“听我表哥纪国强说,项希华局长为没办成这事老上火了。前几天还特意开车去了西坨子,当面向曲家好一顿道歉呢,答应以后再有机会一定给曲殿文安排。”
正说着呢,两辆贴着“欢迎新同学”标志的接站车开了过来,吱地一声刹住车停靠在俩人身边。我和万仁把行里和自行车装上后面那辆卡车,坐上前面的大客车来到城郊的学校。
这里距县城十里路,听说原来是县五七干校。大门朝东开着,进院来是宽敞的一片大操场。操场北边并列着两栋砖平房,东边这几间是教室,西边是学校里的办公室,两栋房中间夹着的一排小矮屋,挂着医务室的牌子。
紧西边操场尽头有幢高大的砖瓦房,靠着院西墙,说那里为学校的礼堂兼食堂。
操场南的两栋泥土房是我们的宿舍,屋前隔着墙的,是一片很大的菜园。这时已深秋,园子里面没收获的只剩下白菜萝卜了。
宿舍分里外间,外间很小,是个洗漱室,可并没有自来水笼头,只放着一排脸盆架。里间则为通着的两间大屋子,南北各搭着一铺长长的火炕,屋里只剩下地中间的过道了。
瞅着眼前这一切令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学校的条件和我昨晚的想象相差十分悬殊,并没有那么美好,似乎一片荒凉,完全不是我想要的。
宿舍里只报到两个同学,正在炕梢那头儿忙乎铺行里,屋里冷冷清清的。我和万仁就把行里放在了南炕靠炕头的地方,之后俩人后背倚着行里卷,半躺在炕上默默地打量着这里陌生的一切。
这泥土的宿舍,老式的教室,就和我七年前就读中学时住宿生的条件一模一样。校园里尽是些低矮陈旧的房子,丝毫没有一点地区师范院校的宽敞气派。
“您好!我叫李国学,是大房身公社的,您俩是哪儿的?”一个二十几岁带着浓密胡茬子的中等个头同学进来了,他把背包行里放在我旁边,主动热情地向我打起招呼来。
“我叫鲁强,我俩都是大榆树公社的。”我礼貌地从炕上坐起来告诉他说。
李国学瞅瞅我,上前握住了我的手说。“啊!你就是鲁强呀。你的入学成绩全县考了个第二,很不简单呀!”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觉得他在局里一定很有来历。
“我才考了个十四名,招生办的赵忠文主任是我表哥,从他那儿知道的。”
不一会儿,张金成,李学仁,谭振海,谷春刚,蔡忠祥等同学都一批批地陆续到来,南炕住满了又排到了北炕上。
大家铺好行里,躺在炕上相互自我介绍着,之后好奇地闲聊着家乡学校里的情况,有说有笑的,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喜悦。
最后报到的是班长秦占奎,他年龄稍大些,高高的个头儿一身魁梧。白净的方脸上有一双大眼睛,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的。他告诉说家离学校很远,在乌苏湖西岸边上偏远的小河沿屯,因来到县城已是傍下晌了。没赶上学校的接站车,雇辆毛驴车拉着沉重的大木箱过来的。
“各位好!能和大家成为同学非常荣幸!”秦占奎说着笑呵呵地掏出了大生产牌子香烟,给站在地下和躺在炕上的每一个同学分发着。
瞅着眼前这一切让我一点高兴不起来,此时已对学校里的神秘荡然无存,只是默默地惦记着翠花,不知她和女儿在家里今后会怎么样,更担心我们的孩子能否顺利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