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在家,听说纪国强校长要去县里电大上学。留恋这几年他对自己的帮助,他这一走,感觉心里很失落。
怀着感激之情,我就从书柜里挑了几本刚买的工具书,骑自行车去二十多里外的高家堡找到纪国强的家里。
“纪校长你这一走就不可能再回大榆树了,我来送几本书做纪念。”觉得这工具书既对他上学有用,又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这么老远还来看我,谢谢你鲁强!”纪校长接过书高兴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发自内心地说道:“感谢这几年你的关照,你这一走真把我闪了一下呢。”
“主要是你自己干得好,不用感谢我的。我走后由副校长吴国臣主持工作,好好干吧?他照样会信任你的。”他安慰我说。
一会儿功夫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为送这几本书怕中午校长再留吃饭给人家添麻烦,我赶紧告辞离去:“我得回去了,下午自留地里还有点活儿要干呢。”
新学期又开了学,吴国臣副校长确实对我很不错,主动把自学考试的学费都给我报销了。我很感激他的信任,依然勤奋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别拿我这老窝瓜没面儿,我告诉你们,别错翻了眼皮,我这个秋后的窝瓜不仅面,还要面得起沙了呢!”在全体教师大会上,吴副校长坐在台上大声吼着。
人们面面相觑,我也莫名其妙他这些话。后来才知道张乡长回城了,他的对头亲家刘焕生当上了乡长。但这刘焕生和党高官杜金国闹矛盾,这让吴国臣夹在中间跟着受了牵连。杜书记在乡里卡着脖子,就是不同意他这个公认有业务能力的代理校长转正,弄得县教育局也没了辙。
这样一来,老师队伍中就有些人见缝儿下蛆,背地里煽风点火尽说他的坏话,企图把他赶出大榆树,所以气得吴副校长在大会上当着全体老师的面这样大发雷霆。
九月十日是全国的第一个教师节,乡政府在中心校召开了庆祝教师节大会。杜金国书记到会做了讲话,他的发言不时地被台下响起的一阵阵热烈掌声所打断,效果非常好。
散了会,先后有好几个人冲我问:“鲁强杜书记的讲稿是你写的吧?”
“别瞎猜,那是人家书记自己起草的。”我觉得实话实说对乡领导面子上不好看,一口否认道。
“别谦虚了,连吴副校长都说是你。”
回到学校,吴国臣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笑喝喝地说:“鲁强今天你会上的材料太打响了,杜书记还说以后乡里有机会要重用你呢。”
“吴校长,可能这次是歪打正着吧?”我心里飘飘然瞅他笑了笑,低调地说。
转过年暑假开学中心校班子解体了,吴国臣到底没当上这校长,他被调去县教师进修学校做了教研员。
师范尚未毕业,刚回来实习的孔振华做了中心校长。他上学前是龙山小学的民办分校长,虽没接触过中心校工作,竟然直接当上了校长,这让全乡老师一片哗然。
柳春梅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告诉说:“孔校长和杜金国书记是同学,这次他是凭关系破格上来的。”
孔振华上任的第二天,突然找到我说:“我和乡里杜书记已与县局沟通过了,同意你做副校长。”
“那教导主任还是张俊生吗?”我惊讶地问。
张俊生是我几年来工作上最崇拜的人,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学识威望,人家都比我强,自己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毛孩子,怎么能压在他的头上呢?
“鲁校长忘了告诉你了,赵玉林接替了他的教导主任,张俊生改工会主席了。”
“啊,是这样子。”我听了孔校长这个人事安排彻底无语了。
说心里话自己并无意当这个副校长。因为正托四妹夫的哥哥李国山找杜金国书记做工作,我想去乡里做教育助理。可这教育助理没当上,节外生枝被安排做了副校长。
这倒是应了舅舅几年前的预言。虽是中心校的二把手,可我还是觉得这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身份高人一头,体面又风光的,足足沾沾自喜了一阵子。
“孔校长是相中了你的人品和业务能力,他把咱俩拉进班子是为了排挤掉吴副校长和张俊生主任。”赵玉林背地里给我抠耳朵说。
走上领导岗位后,人事和财务权紧攥在孔校长手里,我这个副校长只负责全乡教学业务。自己在中心校工作前后也好几年了,做为旁观者,对传统业务管理模式的弊端,我心里清清楚楚,觉得早就应该进行改革完善了。
这些年老师们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结果造成工作好的不香,坏的不臭,往往在考绩上投机取巧的人倒占了便宜,严重束缚了老师们的教学积极性,当和尚撞钟的人越来越多。
这种情况下,我这个副校长如何抓业务?总觉得不能沿袭老路子再走下去,应该寻求一种新的管理模式,激励人人奋进,增强全乡老师的工作主动性。
连日来几经深思熟虑,瞅着对面桌的孔校长,我正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老孔,咱俩新班子要有新起色,得想办法调动老师的积极性。不能象老和尚帽子似的,总这样平不搭吧?”
“啥新不新起色的,中心校从建国以来就都这样搞,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瞅瞅我,张口否认说。
“校长这可不是别出心裁儿,我觉得咱们应该在调动大伙积极性上做做文章。”
“这个路子倒是好,你有啥高招儿?”孔笑着问。
“在全乡教师队伍中树立起好的香坏的臭的风气,通过鼓励先进,鞭策后进,激发大家工作上积极进取的活力。”
“你有具体想法吗?说说看。”听我这一说,倒是让孔校长很感兴趣,他立刻反问道。
“现在考绩的方法弊端太多,往往黑白颠倒,评定结果缺乏公正客观,无法准确评定每一个老师的工作业绩,应该立即改革。”
“这些年人家历任领导都一直这么搞的,你说咱俩上来就给改了,这样究竟好不好?”孔校长顾虑重重地说。
“改革肯定会有阻力的,但好不好要看效果。谁的眼睛都不揉砂子,我觉得咱干好了自有公论。”
寻思了半天,他又担心道:“真改好了还行,若是改乱套了,县局和乡里能不能责怪咱们?”
知道他这是怕担责任,想了想,我对他说:“你要是有顾虑,咱先制定个改革方案,征得县乡两级同意后我们再去着手实施,那不就稳妥了吗?”
“也好,这方面的事我还不太熟悉,你仔细琢磨一下,拿出个具体方案来报上去试试吧?”这事孔校长总算是答应了。可究竟咋改他心里没谱儿,就把一切全推给了我。
孔校长同意后,经过反复琢磨,我把教师日常工作量化成若干具体的考核目标,每项考核按轻重不同设定了具体的分值,几天后便制定出了《教师工作质量百分考评细则》。
俩人一起把《方案》拿到县教育局,当面向主管的张国治副局长征求意见。
张局长听完汇报非常高兴,他抬手一拍桌子表态说:“这太好了!我正头疼对老师工作成果评估的事呢,你们回去先实验着搞一下,行的话将来好在咱们全县推开。”
“那这事要是有一差二错的,张局长你可得给我们兜着点?”孔振华仍不放心。
回来去乡政府汇报时,杜金国书记点头表态说:“振华,既然县教育局同意,你们可试一试,不过我建意要稳妥些,头一年奖惩面不要太大,等试点成功后再加大力度。”
有了尚方宝剑之后,我们立即召开全体教师大会征求意见,经几次对《考评细则》修改完善后,便在全乡正式实施了。
考评的核心项目是对教员教学质量的评估,我设计了抽样验收办法。期末从全乡每个班中抽出好中差三个学生来,集中到中心校由我来考,这三个学生的平均分数就是你一个任课老师的教学成绩。
为了防止抽签中冒名顶替,我在全乡建立起贴照片的学籍档案卡,对抽考到的学生要逐一用学籍卡核对。
我的同学王喜民做了乡里的文化站长,会照像。我坐着他的摩托车用一个月时间跑遍了各村学校,为全乡的小学生拍照片,这学籍档案很快就建成了。
过去学生期末考试领导命题,有时免不了泄密作弊,往往试考完了老师们并不服气。
这回我不出题了,而是在中心校建立试卷题库,试题由他们任课老师自己出。同年级全乡都十多个班,我让任课老师每人拿出大小五道题来。
可实际考试中卷子上这五道题,哪一题究竟该用谁的?这得由上了考场的学生自己抽签决定。
期末考试过去是组织全乡老师串换监堂批卷,很容易相互送人情,往往是关系好了就考场上作弊,任学生随便抄袭,批卷滥加人情分,严重影响了考试结果的公正。
这回我们几个领导亲自监考和批卷,评卷打分完全公开透明。任课老师若有疑问,可以随时查阅自己学生的试卷。
这样一来,大家对成绩都心服口服了,考得好的人扬眉吐气,考得差的人甘心服气。
“你说同是天天上班,这工资待遇不一样了,老师们会不会告咱们的状?”年底面临即将奖惩兑现,孔校长又顾虑重重了。
我觉得这是关健的一步,立刻跟他强调说:“能不能按照考绩实施奖惩,直接关系到改革的成败,咱们千万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那每个人具体该挣多少钱,你拿什么来衡量呢?鲁校长,这若弄不好咱可要引火烧身的。”孔校长为难地说。
“那就按杜书记说的,咱们可采取抓两头带中间的策略,最大限度地扩大老师队伍的最低保底面。”
“那鲁校长你说,咱们保底分值该多少好?”
“以八十分为标准,上奖下罚。超过这一标准的工资多得,低于标准的少挣。”
听我这一说,孔校长担心道:“按你这么整,大家会不会产生不满情绪?”
“我觉得这个标准百分之八十的老师都能拿到原工资数,可以保证大多数人思想稳定。”
虽说阻力重重,最终还是走过来了。在乡政府的支持下,年底实行了民办老师工资全乡统筹,按考评结果挣工分,具体谁挣多少?由中心校年底给各村下通知单。公立老师把年终奖金拿出来浮动,按考评结果也兑现了多劳多得。
见动真格的了,全乡教师人人都服气了。这样一来让偷懒耍滑的人再无机可乘了,大家的工作劲头儿也跟着空前高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