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盼望已久的春天终于来了。这去县城的公共汽车上正播放着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我坐在车上心情美美的。这首歌很流行,虽经常听,可今天我听着是那么入耳,嗓子里不由地也跟着哼哼了起来。
打开车窗瞅瞅,路边的田地里已一片繁忙了。这几年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机械化让人们扔掉了老祖宗用了几千年的弯勾犁,现在家家户户耕种都改用拖拉机了。
看着这满地的小四轮子正满怀希望的播种,任着透过车窗和暖的春风吹在脸上,几乎让我沉醉了。
张宝玉前天电话告诉说:“你调转的事武装部已决定,他们与教育局沟通说同意放人,现只差组织部没办手续了。”
尽管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回想以前经历过的那些坎坷,连日来还是忧心忡忡。总担心夜长梦多,惦记着在这组织部能否顺利过关。就怕这最后的关头再出岔头儿,这次来县城盼望能有更好的消息传来。
“你的事差不多了,中午我请你吃饭,咱们庆贺一下。”见了面,廉主任高兴地告诉我。
我很感动地说:“不,主任这顿饭还是我请客!真太感谢主任您了,你说这事前后都快跑两年了,我还以为一点希望没有了呢。”
“现在只有组织部那头没沟通好,估计再有个十天八天的就成了。”张宝玉很有把握地告诉说。
中午出了政府大院东在街北找了个小饭店,主任点了几个小菜,与宝玉我们三人兴致勃勃地端起了酒杯来。酒桌上我很拘谨,在主任面前总觉得自己是个井底之蛙没见过大世面,脸上很自卑,战战兢兢地,生怕说错了话让他见笑。
知道饭费主任能处理,尽管不用他自己掏腰包,可我欠的人情太大,这酒说啥也不能让他请。
我小心谨慎地给他俩满上,举起杯说:“我先敬这头一杯酒,一年来两位没少为我的事操心,今天还是我做东吧?主任你得给我这个面子,不然让我鲁强就再没法做人了。”
宝玉理解我的心思,瞅着主任说道:“这饭得让鲁强请,这是喜酒,咱俩得多喝点。”
主任喝下一口酒,张嘴冲我一笑。“你说谁请能怎的?这又不是大馆子,能花多少钱?”
“主任这和钱没关系,是我的一片心意。”
他夹了一口菜放在碗里,抬头瞅着我鼓励说:“鲁强你到武装部就放开手脚大胆地干,千万不要有顾虑,咱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并不比城里人矮多少。”
“我怎么能和您比呢?主任你可是政府大院里的大手笔啊!”我由衷地敬佩他的写作水平。
主任见我这一说,自豪地拉开了话匣子:“吃尽苦中苦,方做人上人。别看我现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瞅着是挺风光的,可当初也是从苦水里熬出来的。”
“主任也是穷苦出身,当年还在供销社卖过货呢,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干起来的。”张宝玉一听,急忙插嘴介绍说。
主任接着自豪地说:“当年给县长当秘书,数九隆冬冒大雪下乡检查工作,那西北风吹在脸上象刀刮似的疼,真是滴水成冰啊!路上一呲一滑的,每到一地停下车,我得先下车快速地跑到前面,尽管左手提着匣子枪,右手拎着文件包,还得吃力地伸手去拉开车门子,这样领导才能下车……”
“真的好不容易啊!没想到主任您背后还有这样感人的故事?”听完他的介绍,让我和张宝玉都非常惊讶。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县领导深入接触,感觉廉主任当初也跟我一样,肯定吃了很多的苦,但现在人家终究是靠着自身的本事从小媳妇熬成了婆。这让我由衷佩服,内心突然萌生出一种无名的崇拜来。
“不行!别让鲁强算,宝玉你去结账。”
这顿饭最终还是主任算了帐,因为他身上的威严令人畏惧,让我不敢再与其争辩推脱了。
我从心里感激主任,觉得他的恩情不是这顿饭所能报答的。如果没有他的身份地位的影响力,自己的事可能就一点希望没有了。
四月已剩下了最后一天,几周过去,县城那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了。
越是到最终决定命运的时刻,就越担心这事再出岔头。这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地敏感着,让我焦躁不安,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几天来连觉都无法睡好了。
下午张宝玉突然来电话说:“鲁强,廉主任让你写一份《请调申请书》,马上交给县教育局曲局长。”
“太好了!我这就送过去。”接到喜讯心花怒放,这期盼已久的时刻让我等了两年,终于还是到来了,真是欣喜若狂。
我不敢耽搁一秒钟,写完申请后火急火燎地进了城。曲局长家几年前我曾经去过,就在教育局后院的家属区路旁的头一家。
记得那年自己的二拇指麻木,因局长的爱人申彩玉在县医院是很出名的神经科大夫,张雅芳老师和她特别熟,就领着我去她家看手。申医生性情温和,说话很亲切,那次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来到近前局长家是幢新盖的三间大瓦房,屋前挂着漂亮的门斗。推门进来走廊里头一个屋门敞着,进来是客厅。申医生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节目,见我进屋急忙站起身迎上来。
“您好申医生!曲局长在家吗?”我谨慎地问。
申彩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开口反问我说。“他出去打麻将了,你找他有事吗?”
“我想调武装部工作,送请调报告来了。头一次上门不好空手,我给局长买两条烟。”说着我把书面申请和手里拎着的香烟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担心局长不放我,和张宝玉商量后,来前特意从商店花三百块钱买的。自己每月才挣七十多元,这足足用去我四个月的工资。
曲夫人没过多的推辞。“你看你,来了还拿东西,申请先放这儿吧?回来我替你交给老曲。”
未遇局长让我很扫兴,知道这调转的事他不点头人秘科是不会放人的。我琢磨着明早上局长一定会在家,晚上就住在了政府招待所。
心里有事儿这又换了地方,躺在床上骨碌了半宿,天刚亮早早就起来了。心急如焚,我不断在屋里踱着步,等到八点,觉得差不多了就又来到了曲局长家。
可门反锁着呢,知道局长还没起床。这曲局长向来霸道出名,心里十分清楚,以他的脾气我不能贸然叫门打扰他,就悄悄地退出来回到招待所。
九点多再次前去,这回门倒是开着呢,可进去客厅里没人。退出客厅站走廊伸头望去,里面的几个卧室门全关着呢,整个屋子鸦雀无声的。
我不知局长究竟在哪个屋里呢,想叫他还胆突地,知道要是惹他不开心了自己的事就完蛋了。
回到客厅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呆呆地等了两袋烟功夫,终于曲夫人拎着青菜从外面回来了。
“你来半天了吧?老曲还没起床呢。”她说着回身去叫丈夫。
不一会儿,局长穿着睡衣出来了。他瞅瞅我没言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燃了香烟,低头冲着地面不动声响地闷头吸着。
看局长一脸严肃,我很尴尬。但事已逼到这份上了,只好鼓起勇气恳求他:“局长,昨天来了您不在家。县人武部决定调我去工作,这对我个人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求您给予关照。”
一口气把肚子里经反复准备的话全吐了出来,昨晚心中憋一宿的那股激劲儿也就释放没了,接着就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我人就跟着沉默起来。
曲夫人似乎感觉到了屋里僵持的憋闷,忽然起身去了厨房,屋子里死一般地肃静。
局长仍然沉默着一口接一口吸烟,连眼皮都没挑一下。我再找不到其它话茬,只能象一根僵硬的木头杵在地面上愣愣的发呆。此时我多想从他眼睛里见到一丝微笑,盼望着他张口表态。
可让我失望的是,曲局长如没听到我的请求一样,似乎这个空间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存在。他还是那样子不住地抽着烟,脸上挂着不屑一顾的表情。瞅着他那轻蔑的眼神,立刻让我心凉半截。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这样尴尬了十多分钟局长也没搭理我,他嘴里还是一声都没吭。
见此情景我心里明白了:“这是我昨天送的烟他根本就没看上眼,估计正生一肚子气呢。放我走吧他不情愿;不放我走呢,在古常委和廉主任那里又说不过去。肯定是心情不顺,故意来为难我的。”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只好默默地退出了局长家。走在街上我不断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廉主任不说教育同意放人了吗,可曲局长咋会这个态度?既然自己去不管用,那只好再去找武装部了。
“古部长,我刚才去曲局长家了。你说放不放我,他也不表态呀!”进了部长办公室我赶紧向他求援。
古部长也没说出什么办法来,只是眯缝着眼睛微笑着告诉我:“你这事儿反正现在就等教育那头放人了。”
“那咱们部里能不能出面做做工作?”我觉得他是个县常委,说话应该有力度。
古部长为难地说:“鲁强你不知道,那曲局长去年有个兵没走上,正憋着一肚子气呢。他若是横着不放人,咱部里也没办法。”
听了部长的话,我顿时心凉半截:“这可真是九九八十一难啊!该不是又要泡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