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家乡了,这一身戎装荣归故里虽说让我心里无比自豪,可历来不习惯于出风头,脸还是挂着羞涩。
不由我这颗心开始激动起来,砰砰地一个劲跳。就觉得这身军装太惹眼了,我象刚结婚的新媳妇一样羞答答,生怕遇见村里人,担心着被人夸奖会难堪脸红。
但还是在后山口遇到了张殿革的媳妇张华。她好奇地打量着我身上的军装问道:“你到县里这是当上军官了咋的?”
“嗯”
我象做了坏事怕见人似的,没停下脚步,也不敢用正眼瞅她,嘴里答应了一声,赶紧蹬起自行车飞快离去了。
回到家里,翠花上下仔细打量着我这身戎装,惊讶地说:“你这军服也太合身了,你别说,还是部队的这衣服打扮人。”
“媳妇你觉得我帅气不?”我美滋滋的问。
她上前抚摸着我的肩和前胸莞尔一笑,随后瞪了我一眼说:“帅气,帅气,你鲁强都帅呆了。”
我喜形于色,就象个回来探亲的军官一样,舍不得脱去这衣裳。可又怕弄脏了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久久在屋里不停地转悠着。
儿子东辉在学前班,女儿春苗已上四年级了。饭桌上我和翠花商量起了搬家去城里的事:“媳妇我想早点让两个孩子去县城念书,那里的条件毕竟比村里强。”
“虽说你挣工资六七年了,可咱没攒下一分钱,这去县城买房子都愁死我了。”翠花放下碗筷挠头地说。
“是啊,现在县里叫一撮房子至少得七八千。”
“把咱这个房子卖了,去县里买个贱一点的房子吧?”收拾完碗筷,看着两个孩子都在桌子边写作业,翠花提议说。
“城里的房子那么贵,咱这房子也不值多少钱,还不知啥时候能卖出去呢?”我一想买房的事就头疼。
她瞅我很为难,就试探着说。“前院爹他们相中咱家这地方靠着道边儿,说干啥活儿都方便,想把房子留下来。”
“也行,咱也不知这房子能值多少钱?”我觉得岳父家要买是好事,可就不能象卖给别人那样讨价还价了,只能给多少算多少了。
妻子盘算着。“咱这房子和院后的几十棵树加一起,还不卖几千块钱?”
我觉得几千块进城买房子根本就不顶用,将来往城里搬家的事,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发愁又能如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吧。
周一早上八点前我赶回了单位。进屋刚刚坐在椅子上,古部长过来吩咐说:“明天实验小学和咱部里有个文明共建会议,邀请我去讲话,你给起草个稿子吧?”
“好的部长,下班前我一定把材料赶出来给你送过去。”
“这篇稿子能否旗开得胜,势必影响到单位里所有人对自己的看法。”我心里盘算着,感觉压力非常大。
知道这第一篇稿子写好了,那样对以后就开了个好头,将来工作起来才能得心应手一帆风顺。这就象戏台上演员首次登场亮相一样,你的一招一式都会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搜肠刮肚的坐在那一上午写了三千多字,读了几遍很不满意。感觉提出希望的话语写得面面俱到,咋想这都不象古部长在讲话,好象是自己做业务校长时在给老师们开会。
“这样写不行,那古部长怎么能懂学校里的事?”
我拿着材料摇摇头。于是动手把要求老师认真备课搞好教学,认真批改作业,耐心做好学生思想工作的内容全删掉了,篇幅压缩了一半。这样下来,觉得这稿子还有点象那么回事了。
为了便于首长读稿子,我又诸字诸句地又推敲一遍,把长句改成短句,把书面用语变成通俗用语,让它更接近口语化。
尽管这样还是不放心,下午我又偷偷拿着稿子到县政府去见张宝玉。他找到文字秘书吕玉良,帮我把稿子做了些内容上的增删修改。
下班前,我用工整的字迹把稿子抄写好后,就拿着推开了部长室的门。
“部长,材料写完了请您过目一下,有不中意的地方,我再修改修改。”
“很好,就这样吧?不用再改动了。”古部长看完稿,抬头瞅着我肯定说。
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见部长捧着稿面带微笑的样子,我心里方长长出了一口气,让这颗悬着的心总算着地了。
上午坐在办公室里看材料,从开着的窗户望去,不时地从大门有人进院来。男男女女的,他们从前栋瓦房屋檐下一拨儿一拨儿地簇拥着,都在朝着古部长家的方向走去。
我很不解,就问坐在办公室的乌拉湖镇武装部长李润山:“这些人来来往往的在干啥?”
“你还不知道呀?明天部长的小姨子结婚,这些人都是来维持事儿的亲戚朋友。”
“啊!这事古部长咋牙口缝没嵌呢?”我心里很纳闷。
李润山知道古部长对我不错,似乎怕我听不明白,又趴着我耳朵小声说:“这姑娘在部长家呆好几年了,部长待她象自己的亲姑娘一样。”
突然想起来几次去部长家总能看到一个漂亮的高个子短发胖姑娘,可能就是她结婚吧?我默不作声了,心里明白这李润山嘴里虽没说,他进城肯定是来古部长家随礼的。
怎么办?古部长当初虽说不是调我到部里的人,可上班后一直对我很器重,他每次下乡都带着我,生活上对我也是照顾有加。
再说了,今后的前途命运还不得依靠着人家吗?不到场去随个礼也说不过去,是不是显得自己太没有人情味了。可是一摸衣兜只有三十几块钱,而且面值零散几块的都有。
新来乍到的,我不敢在单位声张着与别人借钱去随礼,因为怕别人认为我这是溜须拍马。只好攥着这些钱,手插兜里象作贼似的,趁没人注意进了部长家门。
“恭喜嫂子妹妹结婚,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见旁边都是些陌生人,就仗起了胆,我脸红着从衣兜里抽出手把钱塞给部长妻子兰巧珍。
“哎呀,用不着!”她推辞着不愿意接受。
“别撕巴了,嫂子别嫌少,你收下吧?”我扔下钱狼狈地逃回单位。
这件事让我难堪了许久,想想那点钱在自家里虽不算小数目,可到部长家随礼实在拿不出手的。再说了人家去随礼都是用大票子,你说哪有拿一大把零钱的呢?
上班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就进了七月。上午县委开了议军会,为武装部筹建民兵训练基地大楼解决了资金问题。散会县高官隋德臣兴致勃勃地带领班子来到西郊靶场,领导们要在这里进行实弹射击打靶。
这隋书记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儿,黑里透红的脸庞方方正正的,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听说他是布衣出身,早年当过民兵连长,不仅枪法准,当年还曾在全松辽基干民兵比武中获得过投弹的第一名。
隋书记下车来与大家诸一握手,之后回过头对古部长和韩政委开玩笑说:“老古怎么样,你们俩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我们可不敢班门弄斧。”韩政委领教过书记的厉害,赶紧推脱道。
古部长把五四手枪递过去说:“隋书记还是老规矩,今天你打头一枪。”
隋书记也没推辞,只见他把嘴里叼着烟扔掉,端枪一抬右臂,啪啪啪,熟练地把五发子弹连着打了出去。
“三个十环,一个八环,还有一个七环。哎呀,随书记你这可是神枪手!”古部长凑近靶前同我数着靶子上的着弹数,抬头夸赞道。
书记摇摇头,谦虚地说:“今天不理想,我去年打了四十九环呢。”
接下来人大主任,县长,高官,纪高官这些人轮番上场了,可是他们的枪法都与隋书记差远了。纪委谭书记甚至打了个光头,子弹根本就没着上靶。
“咱们隋书记真了不起啊!”大家手中摇着凉扇,都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着。
领导们打完了各种枪支,最后投弹开始了。往年县委班子打靶本无这个项目,此次是古部长韩政委特意增加的,因为来之前各位委员们嚷嚷着,都想见识一下隋书记的投弹风采。
古部长站在大家面前详细讲解了*的投掷要领,之后他高高举起*笑着喊道:“先让隋书记给咱们做示范,我们共同欣赏他的精彩表演,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让隋书记多投几个。”众人异口同声地回应道。他们过去只听说书记投弹很了不起,今天都想一饱眼福。
我从部长手中接过*,跑到隋书记跟前递过去说:“隋书记给您。”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小鲁?”书记接过弹瞅着我问。
我赶紧打了个立正,大声回答道:“是!我叫鲁强。”
见回答得如此干净利落,书记冲我点头说:“别说,鲁强你还真有点军人气质”。
他转身走过去,站在投弹位置上握着*目视前方,扬起右臂拉开了架势比划了几下。
“隋书记加油!”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站在他身后屏住呼吸单等那惊心动魄的一声巨响。
我站在不远处瞪圆眼睛瞅着。刚才古部长讲解时说,投弹时应把拉火环套在小拇指上。可这隋书记则不然,他象电影里的一样,右手紧握弹柄,左手扯着拉火环麻利地拉断*,扭身甩开臂膀倾尽全身之力,眨眼之间就把这吱吱喷着火焰的*猛地掷了出去。
“这也太吓人了!”就见这*冒着蓝烟飞出五十多米,在正前方着弹区内轰的一声巨响落地爆炸了,我站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
“好!好--,得隋书记再来一个!”刚才全场所有人都张大嘴巴愣住了,听见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方缓过神来,随即欢呼着一齐拍手喝彩。
隋书记从我手里接过第二颗*,他冲着人群高高扬起说:“好,大家不尽兴我就再来一次。”
书记二次投弹了,人们又开始绷紧神经瞪大眼睛瞅着,我用双手捂住耳朵期待这声巨响。
可就在书记高扬起胳膊,准备将这窜着火星子的*掷出去的那一刹那意外发生了。猛然间,就眼瞅着隋书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可那即将爆炸的*还握在他手中。
“哎呀不好!”在场的人全傻眼了。
就听古部长在身后大声惊呼道:“快都卧倒!”
周围的人立马全趴在地面上了。此刻只有我离隋书记最近,知道稍有迟疑,这*几秒钟就会炸响。
我觉得不能见死不救,也没多想,脑袋一热,也不知道被一股什么力量所促使,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他手里抽出*用尽全身力量猛撇了出去,随后就扑在了地上。
轰隆一声,*在前面不远处炸响了。我趴在地上被吓得眼睛穿花,耳朵嗡嗡作响。
“隋书记--,鲁强!”古部长,韩政委领着大伙儿惊呼着,蜂拥地围了上来。
我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说:“我没事古部长,快救隋书记吧?”
“我这是怎么了呢?”回头一瞅,身旁的书记被这声巨响给震醒了,他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冲大伙问。
古部长喜出往外,赶紧拉我过来介绍说:“你刚才突然晕倒了,多亏身后的鲁强救了你。”
“谢谢你小伙子!”书记坐在地上伸胳膊拉住我的手笑着说。
救护车呼啸着赶来了,医生给书记检查完身体告诉说:“隋书记现在身体各项指标均正常,估计刚才是猛然扭身剧烈运动,忽然间造成暂短性脑缺氧所致。”
“这就好!这就好!”大家这才知道是一场虚惊。
见隋书记没事了,很多领导纷纷过来问我:“鲁强你胆子可真大,难道不怕*炸在手里吗?”
“情况紧急,我哪有功夫想那么多呀!”虽觉得后怕,但为自己能救人一命感到自豪。
事情过后,一些熟人见面就问我:“鲁强,听说你救了县高官的命,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