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代表全松辽地区去省里打擂的大材料,其实我对民兵业务还一窍不通,可头一次着手就摊上了这么大块事儿,心里确实没有底。
第二天伍主任一伙人走了,我立即开始动笔。研究时说得条条是道,可写起来就感觉力不从心了。道听途说,零打碎敲的几件民兵发家致富的事儿,怎么能支撑起这么大一篇经验材料呢?
按研究时的思路,文章分为人才培养,项目落实和未来发展前景展望三大部分,各部分之间联系紧密,在笔下很难区分得开,特别后两部分都是谈上项目的事,只是微观上的落实和宏观上战略把握的区别。本来手头的事例就少,在前后几部分中又不能重复,我写起来特别吃力。
实在没辙了,只好在几个乡下熟人的名下编出些动人的故事来。也知道这无中生有是欺骗,可被逼无奈,又有什么办法呢?觉得反正也没人对证,真假都一样。
我既怕在部长政委跟前丢了脸面,又恐惧弄砸了无法与伍主任交差。连日来被这重大的责任折磨着,我几乎吃不香睡不安的。
八月天气非常炎热,我白天黑夜地坐在办公室里写着,虽说只穿个背心,可身上总是汗流浃背的。
“鲁强你这也太辛苦了,我的风扇你先用着吧。”韩政委抱着他的电风扇进门来放在我面前,关心地说。
“政委这怎么行呢?”我觉得这样实在不妥。
政委并没理会我说啥,他坐下来操起文稿翻着页说:“鲁强你写得不慢呀,我给你看看。”
“政委都说你文笔好,给我改改吧?”我发自内心地企盼着说。
“这些句子显得多余,删掉后材料会显得更利落。”象个农艺师给果树剪枝一样,韩政委认真审阅着稿子,不时的操起笔划掉那些可有可无的词句。
“政委你改得太到位了!”我站在他身后,象个小学生看着老师批改作业一样,虚心地瞅着政委改动的每一段话。
古部长晚上饭后也总是过来瞅瞅,关切询问材料的进展。两位首长信任的眼神,无微不至的关怀,更让我忐忑不安了。觉得这稿子要是写砸了,不仅辜负了他们选我来部里工作的期望,自身也会一败涂地,可能就再无脸在这里呆下去了。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争气,为了自己的前途,就是身上掉下十斤肉来,也要圆满完成这项任务。经两个昼夜的苦战,终于拿出了较为理想的初稿。
“部长政委你俩听听,我这材料能不能过关?”在会议室里我信心十足地把自己的稿子从头到尾朗读了一遍。
韩政委瞅着我高兴地说:“我看行,这材料听着挺可口。”
“政委搞政工是你的老本行,若你觉得行肯定是没问题了。”古部长虽为军事干部出身,可他也感觉不错。
“您俩位领导能满意,我鲁强这回累就没白挨。”看着部长政委脸上的微笑,到此自己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第二天,我带着刚起草完的材料跟着高春良科长踏上了去松辽的大客车,兴致勃勃地到军分区审稿。
松辽这个城市从未来过,这里可比清源县城大多了,高楼林立,繁华的街道,路上拥挤的车流人流让人目不暇接。
傍晚俩人走进军分区大院,我就象屯里的孩子头一回进城一样,瞅哪里都好奇,不由两眼直勾勾地四处撒嘛。
办公大楼宽敞气派,瞅着门口持枪站岗的士兵,还有那军人们出入相遇的举手礼,处处透着军事重地的威严。生来头一次进入这样的禁地,让我感觉特别的惊奇。
“欢迎你们来分区!,今晚在招待所好好休息,明上午咱们和主任一起研究材料。”冯占海科长和宣传干事祖天华热情地接待了我俩,晚上陪着一起进了晚餐。
翌日上午,伍主任在办公室听我念完了材料。他倚在沙发上手拄着下巴,大拇指不断搓弄着黑胡茬子沉默地凝神思考着,半天也不说话。
我觉得大事不妙。原本以为这材料框架是分区敲定的,我写得又很到位,出入肯定不大,就是有问题顶多也是边边角角的小修小补,来这里走走过场就万事大吉了呢。
“莫不是这材料让我搞砸了?”瞅着伍主任这种表情,我为自己捏了一把汗,顿时这心就开始在半空中滴落上了。
“主任先说说您的意见?”终于冯科长打破沉默说话了。
他是全分区公认的写材料高手,应该说政治部的所有材料历来都得他来拍板,但此刻却不急着表态。估计他觉得这是往省里举荐的典型,可不是平时的小打小闹,弄不好会落埋怨,还是得由主任亲自来把关定调为好。
伍主任干咳了一下,他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开口了:“材料的标题是可以,不过听着里面的三个大标题有点别扭,占海你们大家再动脑细格么格么?”
在这里我是只有听的份,没有发言权的。听了主任的话,凭多年写材料的经验,感觉这材料只剩下个标题,其它内容全推了。
“主任说得很有道理。”说着,冯占海回头瞅瞅我,他又微笑着说道:“鲁强你看看能不能这样?这篇文章只是罗列了些民兵科技致富中的事情,听起来材料好象很零散,象一盘散砂,还没有能用一个深刻的主题把这些先进典型事例贯穿起来。”
我觉得分区这就是折腾人,把一肚子气都发泄出来了:“主任咱当初可是定了调子的,不能说变就变吧,你说我费劲巴力的搞了这么多天,不是全白忙乎了吗?”
“鲁强知道你起草时非常辛苦,别有想法,这个材料咱们当初就没研究透,改变主意都是很正常的。”伍主任瞅我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劝说道。
我知道自己把话说过头了,冲着他和科长抱歉地说:“主任我辛苦倒无所谓,只要咱这材料整好了,怎么的都值。”
“在如何带领民兵开展科技致富活动上,你能不能把抓主要矛盾的哲学思想贯穿进去,那样文章不就更有说服力了吗?”冯科长见我这样说,马上建议道。
“占海说的有道理,别说,这是个很好的思路。”听冯科长这一说,伍主任沉静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模样。
“说得很对!我赞成冯科长的意见。”经他这一点拨,我由衷地佩服科长在写材料上的老道。一肚子怨气顿然全消,起草中的那些艰难纠结,和所有困惑似乎被他这一句话全然打开,心中立刻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进修过大学哲学课,我懂得哲学对一切事物在宏观上的重要指导作用,可是这些年只是在书本上学,从没有运用到自己的写作中来。一篇文章的论述在哲学上能站得住脚,那么它的逻辑力量会非常强大的,这一点自己心里当然非常清楚。
“鲁强你有啥想法说说看?”主任抬头问。
见主任和科长都在瞅着我呢,我抑制不住兴奋地说:“这篇稿子要是能摆布清楚抓民兵科技致富工作中的各种辩证关系,毫无疑问能引人入胜,会具有更强大的震撼力,你说那还愁不在省里一炮打响吗?”
“那鲁强你是执笔人,先听听你的具体看法。”冯占海瞅着我立马反问道。
我本来想仔细听听大伙儿的意见再说,但被逼到头上来,只好顺着刚才的思路,硬着头皮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觉得民兵科技致富活动目前还是刚刚起步,不能好高骛远。在人才培训和项目落实上应立足当前着眼长远,把抓重点与抓一般,抓普及与抓提高结合起来,在摆布好这几者的辩证关系上做足文章。这样才能保障这项活动长久不衰,有足够的发展后劲儿,进一步推动它深入持久地开展下去。”
“思路不错,思路不错!从哲学上讲,没有普及也就没有了提高,离开了提高,普及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科长非常赞赏我的观点。
接下来在伍主任的主持下,顺着这一思路,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最后更换了文章三大块的标题,重新研究了材料的框架,按照各部分内容的要求,对原有素材进行了重新优化组合。按照这一想法,原来的材料一个字也没用了,我必须另起炉灶重新起草。
“鲁强从现在起你只管写,我负责沏茶倒水和打饭,做好一切生活保障。”高春良科长笑着对我吩咐道,他把希望全赌在了我这杆笔上,心甘情愿做好服务。
我在军区招待所闷头儿写作,从下午一点到午夜一点,足足用了十二个小时才完稿撂笔。站起身来,我瞅着桌上这十分满意的材料,舒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吸了口气,就感觉全身如释重负一般。
第二天早上起床打开窗子,朝阳灿烂无比,空气是那么新鲜。完成任务的兴奋让我一点没有了睡意,把文稿早早交到冯占海科长手中,他略加修改就顺利通过了。
回来的汽车上,我一路都在沉思,不断地在脑子里总结这次来分区的收获。自己很庆幸遇到了冯占海科长,两天短短的接触,让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我欣喜万分,应该说以前自己对典型经验写作知之甚少,这次真算是开了眼界,似乎隐约之中抓住了其奥秘。心里十分清楚,这次的突破,对今后自己典型材料的写作来说将终生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