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来没几天学校就开学了。为两个孩子进城入学的事,我找到了当年听自己课的李金贵老师,他现在当上了县实验小学的校长,因当初在教育时来县里学习或开会总见面的,所以与他早已经混得很熟。
“李校长,我家搬来了,两个孩子想来你的学校上学?”
“实在没有办法,现在一个班都六十来人,课桌已顶到黑板跟前了。”李校长咧着金牙笑着拒绝道。
“咱俩可是老交情了,想想办法吧李校长?”
“不信鲁强你去教室看看,只要还有地方能放进桌子就行。要不然,你也是教育老人了,这个忙我怎么会不帮呢?”
“你这么一说,等于把我嘴给堵得溜严。”我无言以对,只好失落地离去。
他说的情况也许是,也许不是,觉得无论对错我都不能去教室查证。就是说谎,自己一个武装部的小干部,人家不给面子也正常,再说就我这性格,这些年从来没舍皮巴脸难为过别人。
“反正念个小学,不行咱孩子就去别的学校吧?”翠花见我满脸愁云,解劝说。
我无奈地告诉她:“听说纪国强电大毕业后去第四小学做了校长。可那里是镇办学校,并没有实验那样的名气。”
“我听说四小就在咱家附近,孩子上学又不用过马路,省得大人来回接送。”翠花一听倒是满心乐意。
我忐忑不安的来到第四小学,心想这次纪国强若再不接收,就只剩下拼老面子去找张国治局长一条路了。
“听说你调武装部了,好单位!”纪国强见我穿着军装进了他的办公室,站起来握住我的手笑着说。
“老领导,我是找您帮忙来了,家搬来了两个孩子得上学,可实验小学不收。”我张口说明了来意。
“行!就让两孩子都来我这吧?”纪校长没打奔儿就爽快地答应了,接着又问道:“孩子都在几年级呀?我得给你安排去好一点的班级。”
“闺女上五年级,小子上一年级。”我告诉他。
“好,下午就让孩子来吧?入校费用每人八十元我也给你免了。”纪校长不忘老面子,一脸关切地说。
没想到纪国强办事还是这样侃快,我瞅着他非常感激地说:“那可真是太好了!当初若不是你,我现在还是个教书先生呢,这回你又帮了我大忙。”
“鲁强你这么说不是见外了吗?有事你尽管来。”
离开学校我从心眼里感谢纪校长。虽说现在改了行表面上瞅着挺风光的,似乎今非昔比,可实质上自己就是武装部里最不起眼的小干事,社会地位一点没有提高,求个人还不跟以前一样处处得看人家脸子,只有这位老领导赏识自己,主动给予关照。
“你这工资不对劲,怎么少10块钱?”数着我进城后的第一个月工资翠花疑惑地问。
“瞅着咱进城是挺风光的,哪知道这从教育出来转为行政干部工资反倒还低了。”
翠花埋怨道:“这领粮买菜交水电的,原来在农村没这么大花销钱都一分没攒下,你说来城里过日子这点钱哪够用?”
“可单位里人家都是俩口子上班,供养一个孩子。我是一个人上班,养活你们娘仨,经济条件咋说也不行啊!”我瞅着她叹息着说。
“鲁强你啥意思,是不是嫌我吃闲饭了?不行你找上班的去吧?你烦人!你烦人!”翠花嘴里嚷嚷着,举起拳头上来打我。
尽管我工作上哪样也不比同事差,多少还能找回些自信来,可一想起家里的寒酸,就有一种见人矮三分的感觉。
以前在乡下自留地一直种着呢,觉得自己还是个庄稼户,现在搬进城里也一样是农民,身上那股土腥味永远无法去掉。除来特殊客人外,家里从不去菜市场。夏天还能从农村亲戚家捎来些青菜吃,到了秋后就是上顿土豆片,下顿土豆丝的。
为了储藏冬天用的土豆,我利用下班时间起早贪晚在院子里挖了个两米多深的大菜窖,棚上盖,从家乡弄来几麻袋土豆萝卜放进去,这些东西要一直吃到来年夏天院子中的蔬菜下来。
又跟翠花俩人在倒塌的仓房里收拾出一块地方,垒上矮墙圈出个猪圈,把从农村带来的猪养在里面,准备等冬底宰了过年吃点肉,尚能熬些猪油来,好给一年增加些油水。
看着日子这样紧巴,翠花出主意说:“明年还得回村里买两垧地种,到秋咱卖俩儿钱多少也是个添补。”
我觉得也只能这样了。这些年虽说上班不当社员了,家里没一年不种垧八地的。春种和秋收找亲戚家的四轮车,夏锄多是妻子一个人的活儿,我只有放假了才能过去搭把手。
想想今后,虽说搬到县里来再回去莳弄庄稼已不方便了,可还是不能彻底脱离农村的活儿,这样半工半农的已十多年,真不知这劳苦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
进了九月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凉爽了,今天是周日,早上起来我和在技校上学的弟弟鲁钢在院子里活了一大堆碱土泥,正准备抹房子,韩政委突然开大门走进来。
“政委您走着过来的,快进屋坐吧?”我浑身是泥水,尽管屋里很脏乱,为了不失礼还是将首长让进了屋子。
“我在单位没啥事,你搬家的时候我没来过,惦记着过来看看。怎么样,房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政委微笑着说。
“这房子太破了,哪都得维修。”
进屋坐下来政委瞅着炕沿问:“你这炕是后改的吧,怎么不全用木头炕沿呢?”
“原来这屋是半截炕,人口多住不下,搬来后就改成了通炕。炕又接长了一截,这木炕沿就不够长了,你瞅瞅这个?是我自己用水泥后弄的。”我坐在他身旁手指着半截混凝土炕沿向政委介绍道。
“鲁强你孩子上学的事都解决了吗,用不用我给打个招呼?”政委关切地问。
“已去第四小学了,谢谢领导关心!”
政委抬头瞅瞅屋里的破旧家俱,似乎深有感触地说:“鲁强没想到你家里这种情况。”
“这破破烂烂的,政委让你见笑了。”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闲扯了一会儿,政委起身说:“我回去了,你们抹墙吧?别耽误了活儿。”
“韩政委我这就给你做饭去,吃了饭再走吧?”翠花说着赶紧去厨房生火。
“不用,不用,这晌午还早着呢,吃啥饭。”
我觉得政委是自己的恩人,他一定以为我家里条件咋好呢,你说又给自己办了这么大个事儿,来家里吃顿饭就等于看得起咱了,别人请他还不去呢。
肯定他是觉得不外,说不准今晌午就没打算回去,估计他这也是周末一个人在食堂吃饭太无聊了,想出来凑凑热闹。
“政委你一定留下来吃饭,我给你杀鸡去。”说着我赶忙去窗前的笼子里抓鸡。
“不在这儿吃,我走了。”他说着就起身往门外走去。
“别走啊政委,给我个面子吧?”我着急了,知道对首长又不能拉拉扯扯的,可又没别的法子强行把他拦下来。
来到院子里政委指着地上的泥堆说:“你快干活吧?吃饭以后有得是机会。”
“政委你这是跟我见外啊!”眼睁睁地看着政委走出了大门,他没能在家里吃饭,让我心里很难受。
瞅着政委远去的背影,我干着手里的活儿失落地对弟弟说:“肯定政委是看家里太寒酸了,不想让我破费,他是不忍心吃这顿饭。”
“是不是政委嫌咱这破屋子太脏,不愿留下来吃饭呢?”翠花站在旁边插嘴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