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离开父亲家日头已落天。回来路上正路过教育家属区,听说高洪儒家就住在眼前这胡同里,自然想起了那压在心头的闹心事。
初一那天我就把高洪儒的材料拿起来细看了一遍,写得很粗糙,又空话连篇,这典型经验里缺乏动人的事例,让人听着干巴巴的尽是些抽象口号,读起来简直太扫兴了。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瞅着这材料让我很纳闷。
按理说高洪儒是大学毕业,他又教高中语文这么多年,写自己的材料应该轻车熟路。再说还有江峰老师这样的文字高手把关,你说稿子怎么也得八九不离十吧?
想来想去,感觉这俩人哪个都没用心,只是毛毛草草,应付了事而已。这令我大失所望,真没想到教育局和七中最后把这个皮球踢回来了,我如以此交差,肯定会把自己弄砸了不可。
思考再三,还是下定了决心:“不行!这材料已没有任何修改价值了,必须得另起炉灶,全部推倒重来。”
琢磨了一天,按他文中所提供的素材列了个写作提纲,不过有些论点没有具体的典型事例来支撑,总觉得太牵强附会,让通篇的表述苍白无力。
“不行!我得亲自找高老师聊聊。”这两天一直苦于无法动笔呢,为弄好这个材料,吃不香睡不着的,路上就不由自主地打听着去了高洪儒家。
天色已彻底暗下来了,教育家属区在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几户人家没遮窗帘,射出的撒白灯光特别刺眼。
这里占居着街道里整整的一个大方块,横贯东西前后四幢连脊房子,半人高的院墙把家家的独门小院分割开。清一色的格局,每户都是中间开门带走廊的两间半砖挂面平房。
一位长者热心地手指着告诉说:“你往里走第三家就是七中高洪儒家。”
我打听着,沿各家门前笔直的小胡同找到高老师家,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东屋的门开着,靠窗下沙发上坐着的中年*起身冲我迎了上来。
他方方正正的脸已有皱纹,眯眼冲我微笑着,嘴很小唇边留着稀疏的短胡须,自由式的短发已近花白。瞅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满脸狐疑地问道:“您这是找谁?”
“您就是高老师吧?我是县委组织部的鲁强。”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毛遂自荐道。
“我是高洪儒,鲁弟过年好!”高老师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放开,接着又说“听学校江书记说是你负责我的材料。”
“你也过年好啊!是的,看了你的事迹确实挺感人的,不过觉得做为在全县表彰大会上的发言,有的地方还需完善一下。”我婉转说出了来意。
明白我的来历后,高老师翘起大拇指微笑着说:“鲁老弟,你为我的事大过年的就来登门拜访,这种敬业精神实在可佳,实在可佳!”
“您太过奖了,在我们组织部里工作是第一位的,哪分什么年节呀!”
“那除了我材料上所写的,你还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就问吧?”他似乎被感动了,十分侃快地说。
“从钻研业务,无私奉献,和如何雕塑学生心灵方面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按照前几天列的写作提纲,我觉得应该多搜集一下这三个方面的事儿。
室内电灯通明,中间隔着茶几和他坐在沙发上,高老师给我倒上了水,从茶几上的盒子中拿起颗糖果,扒开纸皮恭敬地双手举着递过来说:“老弟你别急,来吃糖,你再尝尝我的龙井味道咋样?咱们边喝茶边聊吧。”
“麻烦您找笔来,我得记录一下。”
“你说得对鲁弟,好脑袋不如烂笔头子呀。”他找来了笔纸递给我,品着茶,开始讲起了自己的事。
“我老家镇川,是63年大学毕业来清源工作的。为不断提高自己教学的基础素质,这些年我自学买书就花了6000多元。一次在嫩江出差,为了省下钱买一本20元的辞典,我吃了三天馒头蘸酱油呢。”
“这事挺好啊!你的材料上怎么没写呢?”我如获至宝,赶紧动手写在纸上。
他瞅瞅我纳闷地说:“我觉得吧,这自己买书的事又与工作有什么关系?就没好意思往上写。”
“高老师您再说说,这些年在加强自身学习上还有没有别的典型事儿?”
听这一问,他起身去了西屋,不一会儿手捧个大红毕业证递给我看。“这是我的中文本科函授毕业证,我的学历原来是专科,为教好高三语文,我参加东北师大函授苦学了三年。”
听着这感人的事,觉得都是我所需要的好素材,感觉很珍贵。高老师不愧是教语文的,很会表达,接着又慢条斯理给我讲了关于他的许多故事。
为教好高考补习班,他母亲病故不能回乡尽孝;左腿骨质增生,讲台上单脚站立着给学生讲课;生活上关心爱护,促膝交流感化心灵,挽救失足学生等等,每一个故事都非常感人。
“这事迹都把我打动了,高老师你真是太棒了啊!”听完他的讲述,我觉得眼前的高老师的形象立即丰满高大起来,若是写出来一定会非常感人的,脱口称赞道。
回到家里已晚上九点多钟了。我兴奋的心无法安静下来,觉得憋在心里不写出来会睡不着觉。
翠花她们娘仨还在乡下未归,家里很安静,屋子里只有墙上的挂钟在嗒嗒作响。借着晚饭尚未尽消的酒劲儿,突然间我的写作欲望涌了上来,就坐在地桌前摊开稿纸动笔写了起来。
十多年的教育工作经历,让我对高老师变得太熟悉了,此刻头脑中的他似乎就是我自己,对他的每件事都能感受到切身的体会。坚持学习刻苦自强,呕心沥血辛勤耕耘,象孺子牛一般为学生无私奉献。这些都深深地打动了我,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我在这些故事里愉快地遨游着,把脑子里的感受迅速转化成文字符号如行云流水般地倾注到了笔端。因为写得太投入,让我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草草地一气哈成搂完草稿,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已是午夜两点了。
“啊——”我站起来张开双臂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卸下了这沉重的负担,感觉身上轻松多了,霎时间觉得心里是那么畅快。
很快节后上班了,这几天把高洪儒的事迹报告我反复修改了三遍。对每个字词的运用,对每个句子是否响亮上口,都反复掂量揣摩,力求精益求精,直至觉得非常满意方定下稿来。
“终于可以交差了!”手拿这材料喜形于色,凭多年的经验,我隐约感觉这材料肯定会给杨部长打烙印,并能在全县大会上一炮走红的。
一晃来到了初十,前几天被材料缠得有些上火,加上连日的休息不好,夜里躺在炕上头晕目眩,一睁眼感觉整个天棚都在不住地转动,早上起来脑袋迷迷糊糊的。
“老公,瞧这个破材料把你折磨的,你请假去医院看看,抓点药吧?”见我欲出门去上班,翠花塞我手里十块钱,心疼地劝说道。
“没事,我哪有那么金贵?挺一挺就过去了。”
“那带病走这远路去单位,身体怎么吃得消呀鲁强?”妻子无奈地摇摇头。
昨晚下班,发现放在单位车棚子里的自行车竟然不翼而飞,失去了这跟随自己多年的代步伙伴,一想到再上班可就得用步量了,不由心里很郁闷。
“这破旧的自行车本是上了锁的,你说谁要是偷总得拿台新的吧?我怎么这样倒霉呢。”
从城北来到组织部足有三四里的路程,早晨上班只好走着老早来到单位,进了大院静悄悄的,人们还都没有上班呢。
心里惦记着失去的车,进门我不由自主地转头朝门西墙角下的自行车棚里去张望,渴望能有奇迹出现。
可这不经意的一望,心头立马一振,我搭眼就瞧见了棚子里果真放着一辆自行车,破旧程度与自己那辆几乎差不多。
“是我的车!车子给我送回来了。”快步跑上前一瞅真是让我又惊又喜,方明白过来这是昨天谁遇急事被临时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