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到女生面前，微低下头，形状好看的眼睛盯着她瞧，注意力根本不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上。视线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注意到她扶着腰的手，皱起了眉头，问道：“受伤了？”
乔木雪低下头，轻轻摇了摇，“没事。”
顾知西抿起唇，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转头看向穆冉，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落到苏小安的身上。
“穆冉。”
穆冉有些不习惯这样仰视的姿势，先将苏小安扶了起来，才道：“顾知西。”
“恩将仇报也得先有恩吧？你跟我说说，她给小雪儿施了什么恩？”
穆冉抓着苏小安的手紧了紧，他不喜欢顾知西此时说话的语气。
而且，没想到学校里传言的事居然是真的。他当然看得出来，顾知西是真心要护着人，而不是偶然出头，不然也不会和他对上。
只是他不说话，却不代表苏小安不说话。
眼眶微红的苏小安可怜兮兮地望向少年，她也是见过顾知西的，但以她的身份都是远远望上一眼，她也不敢凑上去，没想到会长得这么好看。
她瞥了一眼乔木雪，怪不得不愿意听她的话。
“我只是帮过小雪一次，谈不上什么恩的。”
她话说的巧妙，可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她苏小安确实是有恩于乔木雪。
顾知西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只看着穆冉，“你也这么觉得？”
穆冉眼角一抽，恩？什么恩？虽然苏小安想表达的意思不是字面意思，但事情确实就是字面意思。一点帮忙算什么恩情，也好意思挟恩图报？
顾知西勾起一边唇角，凑近了穆冉，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动她，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那声音严肃，让人能轻易感觉到话里的不容置疑。
说完，他退出安全距离。
“你威胁我？”穆冉眯了眯眼睛。
“不，是提醒。”顾知西笑笑，“管好你的人。”
然后一手揽着乔木雪，一手提起她的书包往门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他低着头，似乎听着什么。
那模样专注，看起来尤为好看。
乔木雪被晃了一下，才推开他转过身，她看着因为被忽视而有些尴尬的女生，道：“苏小安。”
苏小安一愣，这似乎是乔木雪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她。
就听着少女接着道：“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说完这句话，她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背影显得轻松了很多。
而苏小安，则心神恍惚退后了半步，只是退了一半，就怎么也无法继续了。
她本来，就无路可退了。
——
穆冉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顾知西的话，没有去找乔木雪的麻烦，也让苏小安不要再找乔木雪。
苏小安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可乔木雪话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可能凑上去找虐，因此也默认了这件事。
几个人就算是在学校遇到，也当作素不相识。
不久之后，穆冉收到了来自沈家的请帖，也终于明白了顾知西的意思。
的确不是威胁，是提醒。
在沈家举办的宴会上，乔木雪正式确立了沈二小姐的身份。
一身淡紫的及膝礼裙，腰间用红色的绸带系出纤细的轮廓，名贵精致的首饰，她眉眼微弯的时候与欢若有几分相似。
欢若亲手将一顶做工精细璀璨华丽的钻石王冠戴在了她头顶。
无论是站在她身旁的欢若，还是头上熠熠生辉的王冠，无一不显示了她此时的身份。
沈二小姐，沈家千金。
除了沈母有恙之外，沈家能说的上话的都到齐了，不过长期居于老宅的沈老爷子都到了，她在不在也没有那么令人在意。
苏小安呆呆地看着台上光彩照人的乔木雪，只觉得不可置信。前不久她还觉得她是贪慕虚荣嫉妒自己，下一刻她就站上了她无法企及的高度。
多么可笑啊。
她以为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却没想到，根本就不一样。
她垂下头，眼睛幽深得可怕，略显粗糙的手指在凉滑的裙缎上摩擦，得到过之后，再想舍弃，就难了。
觥筹交错中，欢若将乔木雪推给了顾知西，她自己缩在甜品区角落的沙发上，一个一人高的盆栽正好把她挡了个严实。
这种宴会她这个主人家免不得应酬，她嫌太烦，能露脸就是看在乔木雪的份儿上。
此时她坐在这里，能看见外面发生的事情，别人却看不见她。
然后，欢若就眼睁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借着身体的遮挡，涂着丹蔻的白皙手指往一个酒杯里加了点东西。
欢若：“……林宛婧？”
林宛婧一惊，端着酒杯的手差点没拿稳，她环顾了四周，脸色发白，有些不知所措。
欢若从绿植旁边伸了个脑袋出来，朝她招了招手，“来。”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人是欢若的时候，林宛婧明显松了口气。她将下了药的酒杯拿上，绕过长桌来到了欢若面前。
直到她在欢若身旁坐下，她才意识到，她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毒药？”欢若凑到酒杯旁用鼻子闻了闻，什么味都没有。
林宛婧却误以为她要喝，忙把杯子举远了点。
她摇头：“不是毒药。”直到欢若坐回了原处，她才握着酒杯轻轻放在了膝盖上。
欢若点点头，没再问了。
林宛婧抿着嘴不说话，她不说话，欢若自然也不会说话。
仔细看来，即使她的妆容再精致得体，也难掩她面上的憔悴。迎新舞会上的事情，到底还是影响了她。
沉默了许久，林宛婧还是轻轻说道：“我从小就跟穆冉有婚约，穆家越做越大，我就得越来越优秀，母亲说的最多的，就是要变得更好，要配得上穆冉。”
“我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到谁也找不出我一点错来。可是如今他要跟我退婚，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父亲觉得是我的错，母亲也不理解我，说是我自己没本事。”
林宛婧握着酒杯的手指逐渐发白。
“可我已经尽力了啊。”
“他不爱我，他不爱我啊。我有什么办法？”
林宛婧侧过头，那是一双通红的，茫然中夹杂着痛苦的眼睛，没有焦点，她明明看着欢若，视线却仿佛透过了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睫毛微颤，举起酒杯，指着里面，说话的声音带了哭腔：“我的哥哥，他说、只要穆冉喝了这东西，他就不得不娶我了。”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从那双眼睛里滑落。
“可是……他还是不爱我啊。”
欢若看着那颗眼泪掉落在沙发上，然后留下一点深色。
她抬头看她，声音清悦：“你想解除婚约吗？”
林宛婧闻言一愣，她低着脑袋，半晌出声，像是说给欢若听，又像是喃喃自语：“不解除能怎么办呢？”
“那就解除。”
“你说的轻巧，我父亲不会同意的。”
欢若接过她手上的酒杯，淡金色的酒液芬芳剔透，就像此时此刻她明媚的眼。
她道：“他会的。”
婚约中的一方有权利跟过错方直接解除婚约关系，而过错方应当承担违约责任。
林父要是稍微聪明一点，就知道应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