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君如晦还没开口继续问什么，明日仙尊就从桌子上翻了下去，规规整整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上，从塌上捡起一个被他扫落的杯子就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有你小师妹在，赤冶的事确实不用担心。”他一边倒水，一边抚着自己的胡须。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君如晦却没那么高兴。
他斟酌一下还是问道：“师尊，小师妹能和剑交流？”不然怎么会说出去和赤冶商量商量的话来？
他从听见二师弟说小师妹“听剑”一事就有这个疑问了，听剑能听什么？听剑发出的嗡鸣吗？
真要是这样，那还不是个傻子。
“师妹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明日仙尊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沉下眼来，道：“你若是真想知道，便亲自去问吧。”
君如晦沉默许久，终是道：“师尊，浩劫之事是负剑宗所有弟子的责任，您不必过于忧心。”
浩劫之事虽然没有公之于众，但作为明日仙尊的大弟子、负剑宗的首席大师兄，明日仙尊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告知了他。毕竟若这场浩劫避无可避，他身为大师兄，也要担上一份责任。
与其临阵磨枪，不如最开始就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你师尊我这点还是知道的。”明日仙尊闭着眼睛点点头，抬手摆了摆，显然是不想再说了。
君如晦也只好站起身，还没走几步，身后却突然传来明日仙尊严肃的声音——
“如晦，你……”
君如晦一顿，一个字一个字听完，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带上房门，也遮住了门后明日仙尊望来的眼神。他在门前站了许久，明日仙尊也在门内坐了许久，两人隔着一扇木门，谁也没再说话。
许久，他慢慢转身，转悠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又转到了那颗初见欢若的梨树下，不远处小姑娘丢的果核还在地上躺着，只是已经被花瓣掩盖住了。
但这些一个神识扫过去，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树旁不远处就是一扇梨木窗，窗子里探出一枝开得正盛的梨花，这手笔，一看就知道是简行之所为。
简行之跟他说过，自从知道会有个小师妹之后，他和三师弟就一起布置了这个房间。这些本来只是秋风过耳，他却不知不觉记住了。
他静静站立在树下，微风浮动，广袖翩跹，他定定看着那花，淡色的花蕊轻轻颤抖。他突然伸手在树枝尖上折了一枝开得最美的梨花，换到了那只玉色的花瓶中。
至于原本那枝，被他带回自己房间放进了书架上一直作为摆设的花瓶里，半晌，他又将花瓶放在了书案上。
他在书案前静坐了一整个晚上，等到天边云晓时才微微动了下身子。
他看向窗外的梨林，永不衰败的梨花依旧开得正盛。他想了一晚上，觉得师尊多心了，他对小师妹……并不是那种感情。
她那么小一只，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心思。
……
一连几日，君如晦都没能见到欢若。
自然也就没办法问她什么。
欢若去哪儿了？
彼时她正和明日仙尊一起从掌门的小厨房里溜出来，两个人齐齐蹲在一个角落里，各自埋头苦干。
她一边啃鸡腿一边想：怪不得掌门师兄看着那么丰润呢，原来是自己给自己开小灶。
虽然修仙之人不重口腹之欲，寻常吃食甚至含有杂质有损自身，但掌门小厨房里的，都是养在仙界的灵禽，坏处没有，好处也不多，对修炼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胜在口感极好，肉质鲜美，口齿留香。
明日仙尊本来是自己偷吃，但自从被她偶然发现之后，两人一拍即合，便组成了偷吃小分队，跟掌门打游击。
偷到东西之后就躲在一个地方吃，吃完了就又去偷，两个人配合起来，倒是效率高了不少，因此欢若这几天连房间都没回。
修仙之人不眠不休几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更何况有灵气的补充，两个人不仅不累，还越发神采奕奕。
为了方便隐藏自己，她并没有撑伞，只用斗篷将自己裹得甚为严实，此时蹲在地上，兜帽耷拉下来，就是膝盖也看不见半点。
两个人都是一身白，欢若是一身雪白斗篷，明日仙尊是一头白发白须，两个人蹲在角落里，挤挤挨挨就像是两只白色的大蘑菇。
君如晦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欢若，旁边还跟着他师尊，脚下步伐顿了一下，就朝那边走去。
欢若兜帽虽然低，但还是留了条缝，透了点光，让她能看清手中东西的轮廓。此时啃着啃着，眼前就一黑，她咽下一口肉，对身边的明日仙尊说道：“师尊你过去点，挡住我光了。”
明日仙尊此时哪儿敢说话，一声不吭，听见欢若的声音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
死丫头！
半晌没听到回应，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欢若顿了顿，轻轻掀开兜帽一角，准备看看怎么回事。
只是她刚掀开一点，还没来得及转头，入目的便是一双银丝勾勒的云纹白底长靴，白皙的纤尘不染，往上是一片银青色的衣摆，衣料特别的细软，用了银丝裹边，此时飘渺开来，点点流光细闪。
再往上……她就看不见了。
视线全被拉得极低的兜帽完全挡住，欢若却和禁声的明日仙尊一样，一时间噤若寒蝉，也没了动作。
被人抓到偷吃也就罢了，这衣服的颜色怎么那么眼熟。
“小师妹，东西可好吃？”
果然，没过多久，熟悉的清冷声音就在头顶上空响起。
欢若手一松，掀起一点的兜帽就又落了下来，她速度极快又无声的将剩下的鸡腿啃完，然后背过手用鸡骨头在身后悄悄挖了个坑，将骨头放了进去。
又掏出手绢将自己脸上和手上的油渍擦了个干净，将手绢也放进那个坑里，把土填好。
这才掀开兜帽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睛。
她倒不是怕被发现，就是偷吃的满手油什么的一点逼格都没有，太丢面子了。
她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却不知道君如晦早就发现了他们，从头看到了尾。
“挺好的。”她眸光清澈，半点没有躲闪的意思，“大师兄有何事？”
君如晦收回目光，“修仙之人，应不重口腹之欲，你初入宗门，若想吃东西，自可去找掌门，何必跟着师尊一起胡闹？”
“是师尊带我这么干的。”欢若略略有些诧异他的态度，然后毫无心里负担的甩锅。
明日仙尊在旁边气得吹胡子瞪眼，从地上窜了起来，“放屁！”
“师尊，文……”
她正想继续说些什么，身体就倏地腾空而起，她忙扒住脖子处的衣襟，剩下的那个“明”字只能被她咽了回去。
君如晦一手提着她的兜帽将她提溜起来，像提溜着一个破布口袋一般。他上下打量一番，仔细确认过她没有露出一丝皮肤才回头对着明日仙尊道：“师尊莫要教坏小师妹。”
然后带着人御风离去。
明日仙尊：“……”
你好歹听你师尊解释一下啊！小师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有没有点原则！
呼啦啦的冷风拍在脸上。
欢若此时在想什么？
她在想：还好这斗篷是件法器，不然这么提溜，她早从里面漏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