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忠泰在外屋闻听是个男孩,顿时哈哈大笑,当下就下令:“凡正院伺候人等,按例发放半年月例作为奖赏。府里其他人,也赏三个月的银子。”
众人听说,忙拜谢不提。
吴忠辉又望望夕阳斜照,满园光辉,便给孩子立时取好了名字:“日辉普照,这孩子就叫宗耀吧。”
众人又磕头道喜:“给老爷道喜!给耀哥儿磕头。”一时吴府上下,人人欢喜。
只有两个人却不太高兴。这头一个,便是花姨娘。她原仗着自小服侍老爷的情分,颇有点想与窦氏比高下的心思。后来见窦氏家世样貌、手段性情,样样比自己强,那心思只得淡了。再后来,她诞下双生子,又比窦氏多了一个,顿时心里又有些活动。此番见窦氏一举得男,她原来那点小小企望早就幻灭,整日里唉声叹气。面对外人,却还得做出欢欣鼓舞的样子来,少不得也做些小鞋子小帽子小衣裳的给窦氏送过去,孝敬这个新得的小公子。
另一个,自然就是秦姨娘。她原想着,窦氏膝下只有闺女伴身,若是这一胎还是女儿,窦氏年纪又大了,很难再有孕,日后只怕也就指望两个闺女过日子。到时候窦氏免不得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做女婿,好将女儿留在身边。而逸飞现成的就是个好人选。倘若他再考中个进士之类的,只怕窦氏还要上赶着来求自己。一旦这门亲事成了,自己在府中的地位也得到稳固,后半生算是有靠了。谁曾想到窦氏老蚌得珠,居然生了个儿子。如今她有了嫡长子,自己的算盘固然落空。只怕窦氏以后更得吴忠泰的爱重,过个几年,可哪里还有自己什么事?
这秦姨娘虽然心里担忧惆怅,面上倒是不显。每日里还是理家管事,分派人手,将个吴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那边窦氏喜得麟儿,每日家只顾逗弄娃儿、保养身体,其他事儿一概不管。
到了洗三的大日子,吴忠泰遍请杭城内外的戚贵好友,热热闹闹办了一场。窦氏人逢喜事精神爽,竟也带着孩子去女眷中转了一圈。众人自然围着夸赞那孩子龙章凤姿定非凡品,喜得窦氏眼角都笑出来几道褶子。
吃过午饭,请的吉祥姥姥就开始准备“洗三”仪式。先是上香供了碧霞元君、送子娘娘等。又将准备的那些挑脐簪子、围盆布、铜盆等摆好,让本家的亲戚女眷上来添盆。
吴家的本家多在京城,此番虽然吴忠泰派人快马送了消息去,却也赶不及过来观礼。只在杭城里选了些相熟的官家太太,代为添盆。
当下这些夫人们一一走上前来,或有掷金银锞子的,或有放制式铜钱的,还有的直接将银票放在铜盆边的金盘中。一圈下来,那铜盆里竟是装了小半盆金银铜钱,金盘中也有一小摞银票。吉祥姥姥打眼一瞅,面额还都不小,顿时喜得眉开眼笑。那吉祥的话儿便如水一般流了出来。什么“长流水,聪明灵俐”、“早儿立子”、“连中三元”等等,把个窦氏逗得又赏了她许多银钱。
添盆之后便是洗儿。这个吉祥姥姥因得了这许多赏赐,顿时打点起平生的精神,将那俏皮话儿都说了个遍。什么“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女婿)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等等,看得围观的女眷们也笑个不住。
窦氏到底身子还没恢复,看到这儿也就带了孩子回去了。座上的女眷们都交给荷叶与菊香两人打理。那边秦姨娘有心想要显摆,在众官家太太面前露个脸。怎奈吴忠泰虽然看重她,却更看重规矩,怎么也不肯人前失了体面,让人家说吴府是姨娘当家待客。秦姨娘说不得只好坐在后院,打点厨房事宜,倒也妥帖。
洗三礼毕,众人又自忙碌不提。眼看着年关将近,这日窦氏早早起床,让荷叶替自己梳洗打扮了,便往吴老太太院子里来。
老太太却还没起,只有刘妈妈在门口拍打吴老太太的大衣裳。见到窦氏来了,连忙迎了过来,从另一边扶住她:“太太这大早的怎么过来了,可吃过饭了不曾?”
窦氏笑道:“多承妈妈问,我也是刚起,还没吃过呢。想着因为耀哥儿,也是颇有些日子没上老太太这边来了,因此里来看看。妈妈不用着忙,我只在外间坐一坐,等母亲醒了再进去不迟。”
里头吴老太太却已经醒了,刘妈妈伺候着她穿衣出来。她见了窦氏,也是急道:“你这还没出月子里呢,怎么就自己出来了?有什么事,也不过使唤屋里的人过来回一句。这大冷天的,要是落下了月子病,可怎么当紧?”
窦氏笑道:“母亲放心,我也不过才到。老爷又去问苏神医求了一方药,我日常吃着,倒是觉得身子轻健了许多。”
吴老太太道:“阿弥陀佛,那就好。要说苏神医也真是医者父母心,不仅你这边给着新方子,还日常巴巴地送了许多药膳方子来给我,每每晴儿丫头给我送过来,你刘妈妈都要好生琢磨一番,让厨房熬了来。还别说,他这药膳,确实与常人不同。往常我吃过的那些,总是药味重,难入口。他这方子熬出来的药膳,看着用了许多药材,却是药味少米味浓,吃着也好克化,竟不知是如何道理。”
窦氏笑道:“要不他是神医呢?说不得总要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他。”
吴老太太说:“该当的。莫说你,我老太婆都要好好谢谢他。若没有他,哪里来我耀哥儿这个大孙子。”
婆媳两个说笑一阵,窦氏又伺候着吴老太太吃过早饭,方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吴老太太扶着刘妈妈的手在院子里溜圈,一边问刘妈妈:“你看窦氏这番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