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征兵报名截止的日期越来越近,宋战这些日子不停地在考虑,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就在报名截止的前两天,宋战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深夜,宋东辉终于忙完自己的事情回到了家中,宋战正在客厅里等待着。
“妈有点不舒服,就先睡了。”等宋东辉坐下后,宋战说道。
宋东辉朝着卧室的方向看了看,转过头道:“还有最后一天了,考虑得怎么样了?”宋战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没有彻底考虑好。”对于他来说,无论是家境、学历还是别的因素,他都想不出去当兵的理由。
就在宋战等着父亲发火的时候,宋东辉却轻声笑了笑,“儿子,今天咱爷儿俩好好聊聊,你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
宋战沉默了片刻道:“爸,我不知道当兵对我来说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就是我去当兵了,我能长久留在部队吗?最后还不是回到地方,面对这个社会,我现在已经上大学了,就算以后找不到很好的工作,也不至于混不下去。爸,您已经是军人了,回家的次数本来就少,如果我再去参军,家里就留下妈自己吗?”
“最后一点才是你不去参军的关键吧。”宋东辉看了看他,知子莫若父,虽然宋东辉回家的次数少,但对自己的儿子却很是了解。
“是,但各种原因都有吧。”宋战也不否认。
宋东辉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呼出后道:“儿子,我小的时候,很喜欢文学,总想着长大以后当一个教师,教书育人。可后来,玩心越来越重,不爱学习了。逃学,打架,你奶奶管不了我,你爷爷怎么打我都打不服了,后来实在没办法,你爷爷把我送去当兵,让我不再乱来。”
点了一支烟,宋东辉抽了一口继续道:“我进部队半年多后,那年我所在的军队要开赴前线参加轮战,轮战的意义在于练兵,我们大部分受训了半年多的新兵也被选入参战。在路上的我异常兴奋,但真正到了前线,恐惧感顿时生出,作为新兵我们没有战斗经验,也没经历过那大场面。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在后方,可没过多久,由于前线部队战斗人员不断损失,在新兵中也逐渐开始挑选补充战斗人员,派至各部队,我就是其中之一。我被分到的是主力部队,擅长进攻,能打近战,夜战,各级干部训练有素,实战经验丰富。
因为是新兵,我的排长教了我很多,也很照顾我,但是排长也让我明白,战斗打响,他不可能再顾得上我,一切都要靠自己,战争是无情的,它有铁一样的法则,敌人不会因为你是新兵而手下留情。我的第一次战斗,上级命令我们歼灭敌独立营,向西前进。助攻部队此时遇到敌人阻击展开激战,呈胶着状态,我们一线尖刀部队战斗打响后不久,敌人的增援赶到,我们开始陷入了苦战。敌军的防线很坚固,但我们的任务就是不计代价消灭敌人,两个小时后,我们干掉敌独立营及其增援部队,继续前进配合我军一个主力团进行下一步作战。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们一边向前进攻,一边侦察敌情,在和大部队汇合后,进行简单修整。我当时既兴奋又害怕。这时,接到指示,临时改变进攻路线,我们曲折迂回撤出山林,与我军机动兵团汇合,强攻四号公路。在强攻中部队付出了许多代价,有些搭乘坦克的步兵部队,为了防止被甩下,战士便用背包带将自己固定在坦克上,结果在遭遇袭击时未能及时下车作战,几乎成了铁板上待宰的肉,我亲眼目睹了这惨烈的一目,一辆击毁的坦克上,有几名战士牺牲时的姿势,几乎一样,背包带将他们紧紧绑在坦克上。
第三天夜,充分休息后我们重新进山,开始执行向深入穿插的任务,起初还算顺利,可就在一个山口处,我们遭到敌军一混合部队的袭击,狭路相逢,双方激战三小时,子弹打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肉搏。我的排长尽力地在护着我,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排长为了保护我,被敌人的军刀捅进了腹部,随后两个敌人压倒了他,又一刀扎进了他的胸膛,排长死死地搂住他们。这时又有一个敌人向我冲来,排长在牺牲前声嘶力竭地高喊:‘干掉他!!杀啊!!!’
我狂吼一声,疯狂,我只剩下了疯狂,血性完全被激发出来,敌人狠我就比他更狠,当我真正不顾一切地战斗的时候,那恐惧感消失了,生死置之度外,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消灭眼前的敌人!那时我才感觉自己真正算是一个战士。那战斗异常惨烈,尸横遍野,我的手臂和腿多处受伤。当战斗结束时,我还在疯狂地挥动着手中的刀,我的战友将我控制住后,我才回过神来,战斗结束了。我命大活了下来,后来我火线入了党,火线提干当了排长,可我的排长...再也回不来了...”宋东辉此时早已控制不住情绪,泪流满面,即使过了这么久,那也依旧是宋东辉心里的痛。
宋战坐在那严肃又认真地听,他曾见过父亲身上的伤,那是经历过无数战斗所留下来的痕迹,宋东辉就这样一直讲到后半夜,他从未见过父亲像今天这样过,这名解放军上校仿佛要把这么多年来积攒的眼泪都流干。纵使时光如水,日月如梭,那二十多年前的战斗,那枪林弹雨,炮火连天,死里逃生的经历,却依旧如昨日发生的一般,清晰地存在脑海中。
听着父亲所讲的一切,宋战不禁为之动容,那多数是年轻的战士,不管他们有多大的抱负,都过早地牺牲了,义无反顾地走了,永远的沉默在那片土地。就像父亲说的,他们有过对死亡的恐惧,可在国家和人民需要他们的时候,在战场上,在分秒之间,他们没有犹豫,没有豪言壮语,义无反顾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宋战对他们肃然起敬,无论是牺牲的,还是存活下来的,在宋战心里他们都是响当当的英雄。
“参军到现在,22年了,虽然我有苦衷,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没做好一个丈夫,也没做好一个父亲。”沉默了许久,宋东辉逐渐平静下来道。
“您对祖国无愧,可你却亏欠家庭太多,我以前不理解你的苦衷,但现在我懂了。”宋战看着父亲,随即眼神坚定起来,“这个兵,我当了。”
母亲沈薇站在门口,眼睛湿了,但却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