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酒儿神色拘谨；老者一直在她对面、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这令仇酒儿几乎无法保持良好的风度。
“为什么是你？”
……
说你妈呢？话不能说明白点？
仇酒儿嘴角抽动，“还请前辈明示——在下怎么了？”
两人间的冷玉案上燃着一只劣质长明烛，四周阴风阵阵，扰得长明烛四处摇曳。
“丹碧殿下的力量是由主人赐予的，她将本源之力传给你也必是主人的命令。说吧，你和主人有什么关系。”
这老头子竟然是斯图亚特的仆从？！
但他的问题……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斯图亚特老祖会提供给自己小小的帮助？
但不得不说老者无心间找了一个最刁钻的角度。
仇酒儿和斯图亚特的关系——最直观上讲，她算是斯图亚特的子孙。伊西斯斯图亚特是圣教第两百二十一代圣王的亲弟弟，而伊西斯伊尔黛是圣教第两百二十九代圣王的女儿。他们身上都留着伊西斯嫡家的血、天魔与天梵之神祖的血脉。
但仇酒儿总不可能把这层关系讲给一个刚见面不久的老头听。
更何况她根本不认为斯图亚特老祖会对圣教的流亡圣女感兴趣啊！但如果没有这层血缘关系，她也想不出来斯图亚特老祖为什么就非要帮她。
头脑飞速地转着，仇酒儿假笑着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
“您是他老人家的仆从？您总得拿出能证明您身份的东西呀，不然我怎么能不经他老人家的同意就把这其中的前因后果都讲出来呢。”
老头神色一滞，但很让仇酒儿意外的，他并没打算对仇酒儿有任何隐藏，平白地叙述了起来。
“我是狗牙，是主人最忠诚的仆从。我五岁那年被主人捡到，家乡的泥路上栽满了狗牙花，主人便一直叫我狗牙。
“我跟随了主人八十年，整整八十年。主人的藏品多得不计其数，主人随手扔给我学习的也是顶好的法典、心法、法门。
“直到我八十五那年，想来那也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主人的亲传弟子——灾厄女神殿下飞升，主人就遣散了身边的所有人，他命我照料第三农场，也就是这里，直到他归来的那一天。
“他告诉过我们，如果有一天我们死了，就把各自的农场交给下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他是不会死的，总有一天他会来回收农场里的生灵的。
“当时被遣散的，包括我在内，一共有六个人。两个已经死了，剩下的都和我一样都还在各自的农场里。其中一位已经是神级修为，有着足够飞升的实力，却和我一样，一直在等着主人来找我们。”
狗牙的话语沉稳缓慢，却让仇酒儿不自觉地心酸。
这位老人家根本不像是一个两百八十五岁高龄的承天强者，而就像一个朴素的、大限将至的老人，在平淡而沉重地叙述着自己的一生。
“我没有能让你信服我的东西，小姑娘。可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我是没有权利对你做任何事情的，因为你是主人选择的存在。但如果你有任何主人的信息，恳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老了，只想在临死之前再看主人一眼，我，庞夫，小丁香，橛子，我们都是这样想的。如果你能让我们再见上主人一面，伊神教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仇酒儿仍处在感动之中，一位承天老人坐在她对面，明明是可以利用威压逼迫她讲出一切，或是通过搜魂知晓她的记忆（尽管这种方式并无法行通），但他却选择了全盘托出，选择了最软弱无力的言语恳求。
因为他忠诚，因为他感恩。
尽管过去了两百年，斯图亚特依旧是他心里的首位；在斯图亚特或许根本不存在的计划图谋前，他竟能全然克制着一己私欲。
仇酒儿在心中叹气，她完全想错了这位老人。即使他迷昏了自己、将她绑到了不知在何处的‘第三农场’，他也是那个恭谨地写了两份邀请函，想要好好谈话的狗牙。
可她现在也没空继续感动下去了。
‘伊神教’——刚才狗牙提到了这个名字，这令仇酒儿不自觉地握紧了交缠着的十指。
盲目崇拜伊西斯斯图亚特的邪修团体、圣教最大且至今下落不明的敌人、圣教秘藏文献《死亡礼赞》第十卷后半上记载的极恶势力、除去圣教甚至无人知晓的黑暗势力——这便是伊神教。
或许她真的可以将自己的身份告诉给狗牙。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少让圣教讳莫如深的伊神教没理由把她的消息传递给圣教。
仇酒儿只一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我是伊西斯伊尔黛。”
一时间，猎奇魔兽们的呜咽声似乎都停止了。
狗牙呆愣了三息，随后以手扶额，呼吸也凌乱了起来；他看起来很不理解、不耐烦，双眉紧蹙。
“丹碧是靠着伊西斯的神祖血脉寻找到我的，但她就像是……从天而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祖要帮我。但他如果没赐予我这份力量，我已经死了。”
仇酒儿想了想，为了让狗牙不对自己产生反感，她便又接着说道，“我并不打算回归圣教，圣教对我来说，只是敌人。”
狗牙的双手都扣在头皮中了，“主人脱离圣教时受到了整个长老院的追杀啊，圣教对主人毫无办法，可主人也无法完全摧毁圣教。我本以为主人永远不会和那个令人作呕的十尊有任何关系了……”
仇酒儿迟疑，“或许老祖想要一份上位神祖的血脉？老祖为嫡，但却不是长，他身上虽有天魔天梵的血脉，但却不能传承血脉之力。”
老祖的子孙，更会完全失去血脉之力的庇护。
狗牙皱着眉摆手，“即使主人怕惹上十尊的麻烦，但随手铲除一个拥有上位神祖血脉的其他势力还是分分钟的事。区区神祖血脉，在神级的对决中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况且据我所知主人又没有子嗣，更加不需要那破东西。”
破、破东西……好家伙，上位神祖血脉在老祖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良久，仇酒儿和狗牙老头都没有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