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秋风送爽。慕若初带了常远,一路信步闲游着往龙笙茶楼走去。正走到东街口,就看见武松跟着两个青衣汉子行色匆匆的走进一处小巷内。常远也看到,疑惑道:“方才那人可是二爷?另两个是何人?瞧着面生。”
慕若初摇头道:“不知道。”于是两人继续朝前走去,慕若初回了两次头去看,并不见武松出来,心里存了个疑影。
一时走到龙笙茶楼,慕若初交了书稿,和梅龙笙坐着说了会儿话,慕若初心里记挂着方才一事,略坐了坐,便推有事去了。
一路走到那条巷子里,寻了半晌,不见武松,于是又和常远一路回了家,却见武松正在家中等她。见她回来,面色凝重道:“初儿,我有件要紧事儿和你说。”说着拉着她直走到月仙堂,慕若初问道:“究竟有什么事?”
武松道:“初儿,我要出趟远门,此去凶多吉少...我只怕...”
慕若初吃了一惊,忙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武松犹豫片刻,道:“我的结拜大哥宋江,被人陷害浔阳楼上题反诗,已判了秋后问斩,我要赶到江州去救大哥。”
慕若初心下一沉,忙说道:“宋江有难,自会有梁山的人去救他,你如今是官家的人,如何能做劫法场的事?”
武松惊道:“你认得我大哥宋江?你还知道梁山?”
慕若初道:“及时雨宋江,我早有耳闻,梁山好汉,更是无人不晓吧。”说着拉住他道:“你不要去!难道你想上梁山为寇吗!你这一去,无论成败,都回不来。”
武松蹙眉半晌,道:“我必须去!初儿,若我救得大哥,定会回来见你,若我失败了....”
慕若初定定看着他,问道:“你那结义大哥,比我还重要吗?”
武松摇头道:“你明知道,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可是...我武松一生讲个义字,既知大哥有难,我如何做得无义之人?”
慕若初抱住他道:“为了我,做一次不义之事,好不好?只要你不去,我们立刻成亲。”
武松身子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慕若初见他正自纠结,又说道:“梁山那么多好汉,若都救不出宋江,多你一个又能改变什么?况且凭他们的本事,一定会救出宋江的,二哥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做事不可只顾一个义字啊!你还有亲哥嫂要照顾,你还有我....”
武松紧紧将她抱住,神情凝重,一言不发,良久,沉声说道:“初儿,对不起,以后我万事都听你的,只这一次,我非去不可!”
慕若初听了这话,心如坠入冰谷,用力推开他,认真道:“你这次若是去了,你我便一刀两断,我绝不会再原谅你!”
武松痛苦摇头,道:“初儿!你为何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慕若初怒道:“你为个相处不过几日的人,要弃我于不顾,你还想听我说出什么话来?”
武松垂了头,沉吟半晌,道:“初儿,等我回来再向你请罪。”说罢心一横,转身去了。
慕若初望他背影喊道:“你再回来时,我已嫁作他人妇了!”
武松身形一顿,立在当地,心中纠结万分。正在这时,就见两个青衣汉子跃墙而来,说道:“哥哥若为难,俺们兄弟便先走了,时日无多,俺们即刻就要启程,告辞了。”说着转身就走。
武松忙道:“二位兄弟等我!”说着大步流星,随他们去了。
慕若初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穿廊上,仿佛生离死别,整个心被抽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眼泪默默划过脸颊,心中茫然无所知。
一时小红来了,见她坐在地上发痴,忙走过来道:“姐姐如何坐在地上?受了凉可怎么好?我扶姐姐起来。”一面搀扶她起来。
慕若初任她扶到堂内湘妃榻上,只呆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小红见她神色不对,叫了几声,见她不应,慌了神,忙去叫了素儿来,素儿问她道:“怎么回事?”
小红道:“不知道,只看见武二爷跟着两个人急匆匆的走了,然后初姐姐就成了这样。”
素儿唤了慕若初两声,见她如痴傻了一般,置若罔闻,心知事情严重了,对小红道:“姐姐慌也无用,还是快叫人把南宫少爷找回来吧。”小红听了,忙去叫刘实找南宫离回来。
须臾,阿离急匆匆赶回来,走到慕若初面前,问道:“嫂嫂,发生何事了?”
慕若初呆呆坐着,一言不答,任他焦急万分叫了半日,依旧淡淡的。
一旁小红急的直哭,南宫离问道:“小红,到底发生何事?”
小红哭道:“奴也不知,只看见二爷跟着两个青衣人走了,然后回来,就看见初姐姐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南宫离眉头紧锁,说道:“你看着嫂嫂,别离开她半步,我去请大夫来看。”说着大步飞云离去。
约摸一刻钟,南宫离带了看内科的刘郎中来,一时与若初诊了脉,刘郎中道:“娘子是急火攻心,五内郁结,气滞于心所致,我开服调理气血的药与她吃上几副,也就好了。”
南宫离道了谢,打发大夫去了,自己忙赶着骑马抓药,拿与素儿煎。
须臾素儿把药煎好,端到慕若初面前,小红嗔道:“你快拿些蜜饯来,姐姐吃药怕苦,定要掺甜的一起才肯吃。”她话未说完,慕若初已经端起药来,竟如喝水一般,一口气喝了,一声没喊苦。唬的小红愣了半日。
南宫离忧心忡忡,吩咐素儿小红道:“你两个扶嫂嫂回房歇息,她身边休离了人。”于是二人扶若初回房歇卧了,轮流看顾,一时不曾离人。
慕若初躺在床上,闭上眼睡了。这一觉直睡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任众人如何叫,只是不醒,急的小红整日以泪洗面,阿离更是日夜守在慕若初床边,两夜不曾合眼。
第三日上午,小红正在拿湿帕子与她擦脸,慕若初终于缓缓醒来。小红见她睁了眼睛,喜的叫道:“初姐姐!你醒了?!南宫少爷,姐姐醒了!”
南宫离听了急忙上前,欣喜道:“嫂嫂!你觉得怎么样?”
慕若初起身,顿觉一阵头晕,虚弱道:“没怎的,只觉得有些饿,饿的我浑身没力气。”
小红见她喊饿,欣喜万分,忙道:“素儿已做下粥饭,我这就去端了来。”说罢忙忙的去了。
须臾端上一碗红枣桂圆粥来,又有一碟小菜,慕若初吃了半碗粥,夹了两口菜,便不吃了。只对南宫离道:“阿离,传话出去,明日午时,我要在县前比武招亲。”
南宫离吃了一惊,不敢置信道:“比武招亲?嫂嫂莫要玩笑。”
慕若初淡淡道:“你若不肯去,我自己去。小红,替我梳妆。”说着起身朝妆台走去。
南宫离急的一把拉住她,说道:“嫂嫂不可!”
不想慕若初此时身子软弱,全无半点气力,被他一拉,竟直接倒进他怀里。阿离只觉一团软香入怀,整个人一僵,脸色瞬间涨红,连忙起身,扶她坐在椅子上,支吾道:“如今遍寻二哥不见,嫂嫂又如此反常,究竟嫂嫂与二哥之间发生了何事?”
慕若初看他一眼,并不揪睬,望小红淡淡道:“小红,替我梳妆。”说着又要起身,小红忙走过来扶住,劝道:“姐姐身子还没恢复,有什么事,何不等养好了身子再做?”
慕若初坚持道:“我没事,你只管替我梳妆便是。”
南宫离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好道:“嫂嫂别动,阿离去办。”说罢转身去了。
——
次日晌午,县前整条街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慕若初坐在擂台上,旁边冯少游和梅龙笙皆焦急万分,正在劝她。
慕若初仍淡淡的,看看时辰已到,起身对众人说道:“比武要求,日落之前,最后一个站在擂台上的人,我便嫁他。”
比武开始,擂台上参加比试的人络绎不绝,起先还是三五个一起打,后来一对一的打,直打到黄昏时分,只见一个体毛旺盛,身体壮硕的汉子以一敌十,赢下好几个汇合,直到再无人敢登台挑战。
正在大家直叹不相配时,西门庆含笑走上台来,与那壮汉比武,只十来招,那壮汉便败下阵来。原来这人是西门庆找的托儿,今日比武,他势在必得,定要娶得这个心心念念的佳人回家。
县里人都惧怕西门庆,不敢挑战,冯少游见无人敢上,竟也亲自上场,与西门庆比试,打了几十个回合,冯少游也败下阵来。西门庆喜的眉开眼笑,望着台上坐的慕若初道:“慕娘子请放心,在下必定好生疼爱娘子,绝不会负了娘子。”
慕若初望着他淡淡一笑,并未说话。眼看天色将暗,只见南宫离忽然跃上擂台,冷冷道:“我跟你打!”
西门庆大惊失色,失声道:“你——那慕娘子是你的嫂嫂,你怎可娶她?”
南宫离抽出剑,冷冷道:“这不劳你费心,出招吧。”
西门庆慌的走近慕若初道:“娘子,这不是成心耍赖吗?若他赢了,你真要嫁给自己的小叔子不成?”叔嫂乱伦的事他见多了,可若说他两个会如此,他不信。
慕若初淡淡道:“无论是谁,只要赢了,我便嫁他。”
西门庆惊的怔在原地,南宫离又催道:“请西门官人出手。”
西门庆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尽力一试,结果不出五招,就被南宫离扔下擂台。
这时天色已黑,慕若初又问了三遍,无人再敢挑战,于是宣布道:“十月初八,初园大喜,到时望诸位高邻光降府上吃杯喜酒。”说罢一径扶着小红上了马车,回初园去了。
大家不知她为何性情大变,想是与武松失踪有关,可具体发生了什么,除了慕若初,再无旁人知晓,问她也是闭口不提。
回到初园,阿离走到慕若初房中,说道:“阿离只是不愿看嫂嫂嫁给西门庆那厮,并非....”
慕若初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不想娶我?”
南宫离红着脸,眼神闪烁道:“我...我...”
慕若初淡淡道:“你若不愿娶我,明日我便告诉西门庆,你已弃权,擂主仍是他。”
南宫离急道:“嫂嫂!你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慕若初望他一眼,转身上了床,盖住被子,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南宫离站在那里半日,最终说道:“我娶你便是!”然后才转身走了。
次日绝早,只听小红在慕若初门外叫道:“初姐姐,武大爷来了,叫姐姐快来。”
慕若初揉揉惺忪睡眼,说道:“知道了,叫大哥迎春堂坐着,我就来。”
武大在迎春堂急的来回踱步,正焦急难待,就见慕若初走来,淡淡笑道:“大哥,如何这早晚就来了?”
武大见了她,忙上前问道:“若初啊!你和二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闹的一个失踪,一个要嫁人?二郎他到底去了哪里?”
慕若初道:“我和二哥并没怎地,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大哥心急也无用,横竖凭他的本事,走到哪里也吃不了亏的。”
武大焦急道:“你若没和二郎争执,他如何会走?你又如何要嫁人?阿离兄弟同你是叔嫂,你们如何能成亲呢?”
慕若初冷冷道:“他走不走,与我无关,我嫁不嫁人,也不与他相干。至于我嫁给谁,更不与你们相干。大哥若还认我这个妹子,十月初八便来吃杯喜酒,若说别的,就请回吧。”随后吩咐:“小红!送客!”说着起身扬长而去。
武大郎见她性情大变,又惊又气,却也不敢再缠,一路唉声叹气的走了。
才送走武大,又来了如嫣。小红直接引着如嫣走到慕若初卧房,见她正躺着,急急走到床前道:“阿初!你为何突然要嫁人?嫁的还是你的小叔子?”
慕若初拉她坐了,笑道:“我年纪也不小了,如何不能嫁人?”
如嫣失声道:“你这分明是在赌气!拿自己的终身赌气!”
慕若初笑道:“阿离貌比潘安,一表人才,又有逸群之才,我嫁他,怎么会是赌气?整个阳谷县,不知有多少女子在闺里头盼着他呢。”
如嫣道:“可你喜欢的是武都头啊!”
慕若初眼神一暗,冷下脸来,道:“我和他再无关系,以后休再与我提他。”
如嫣从未见过慕若初如此冷淡,一时怔住,半晌后,泪汪汪道:“阿初,你不能因为被人伤了心,就伤害身边关心你的人,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你心急如焚啊。”
如嫣见慕若初仍无动于衷,不禁悲愤交加,起身长袖掩面,一路哭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