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就见小红引着甄奇、阮江白,并一群丫鬟小厮慌慌的走来。
甄奇令几个小厮将南宫离押到一旁,南宫离也不挣扎,任人将他押解到一旁,眼睛一刻不离慕若初。
阮江白走到慕若初身边蹲下,查看她瞳孔,又把了脉息,眼中闪过诧异和凝重,随即从医箱里取出一袋银针,在她伤口周围扎了六针,又取出一颗丸药含在口中,俯身掰开她的下巴,嘴对嘴将药喂她服下,然后拿出一方汗巾裹住手,握住剑身,稳准狠快速拔出,见有鲜血涌出,忙撕开衣衫,往伤处洒了些白色粉末,血果然渐渐止住。
做完这一切,阮江白吩咐几个人拿藤架将她抬回自己房中,吩咐小厮抬一个桃木浴桶来,再烧些热水。
南宫离见他们要抬走慕若初,挣开小厮,冲过去道:“让我陪着她!求你们了!”
阮江白看向甄奇,见甄奇点头,便同意了,众人跟随着藤架来到阮江白房间。
家人丫鬟迅速整置好一切,阮江白令众人都出去,只留几个丫鬟在屋里伺候。小红等丫鬟替慕若初脱去衣服,抬至浴桶中,阮江白将配好的几种药丸碾碎了洒进浴桶里,又写了个方子,走到门前交给甄奇,说道:“无论如何,尽快把这些药弄来。再带一个捣药的石臼和杵子来。”随后走回屋内,取出羊肠线,替慕若初缝合伤口。
缝好伤口,又上了些药粉,阮江白将手放在她脉息上探了半晌,看她脸色苍白,想到自己的血能与很多人相融,于是取自己一滴血滴在水中,见果真能与她的血相融,欣喜不已,忙取出短刀,在自己腕上割了一道,又在慕若初腕上割了一道,随即将两人伤口紧贴,与她渡血。
半晌后,见她渐渐有了血色,阮江白方拿开手腕,在两人伤口洒了白色粉末,血很快止住。
不一时,就听甄奇敲门道:“阮先生,你要的药我都弄来了。”
阮江白走出去,接过药来,待要关门,南宫离一把拉住她道:“大夫,初儿她伤势如何?”
阮江白看了看他,眼中透着厌恶,冷冷道:“你就是初妹妹常提的阿离?枉她日夜思念你,等来的却是你的剑!幸而她胸前带的平安锁将剑顶偏了,没伤到要害,但她失血过多,能不能醒来还未可知,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说着转身正待关门。
南宫离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不由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口里喃喃道:“初儿...初儿...”
正在此时,就见五六个丫头搀扶着焦急万分的潘金莲急匆匆走来,直奔阮江白问道:“阮先生,初儿如何了?”
阮江白面色凝重道:“我会尽力救她的。”
潘金莲望着阮江白道:“初儿在里面是不是?先生让我进去看看她吧。”
阮江白怕她动了胎气,道:“眼下不方便,待她好些夫人再看吧。”
金莲哪里肯依,坚持要去看她一眼,阮江白无法,只好令丫鬟扶着她进去里间看视。
潘金莲走进屋内,掀纱帘进到里间,就见慕若初浸在浴桶里,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往日红嘟嘟的嘴唇此刻灰白暗淡,毫无生气。
金莲眼中溢出泪水,走过去跪在浴桶边,颤抖的手摸在慕若初脸上,只摸到满手冰凉。
她声音颤抖道:“初儿!你在吓姐姐是不是?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姐姐,初儿!”见她毫无反应,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撕心裂肺哭喊道:“我狠心的妹妹!可心疼煞我了!老天爷!情愿拿我的命换她一命吧!”说着只觉眼前一黑,急火攻心,昏了过去,唬的丫鬟忙扶她坐下,阮江白忙走上前探脉,在她人中按了一会儿,方缓缓醒来。
小红道:“夫人休如此伤心,仔细腹中胎儿,阮先生必能救姐姐性命。”
潘金莲起身下跪,求阮江白道:“阮先生,你务必救活我这妹妹,便是要我一命换一命,奴也甘愿啊!”
阮江白忙扶她起身,道:“夫人休如此,在下必当竭尽全力。夫人先回房歇息去吧。”
潘金莲起身,又看了慕若初一会儿,眼中忽然涌上怒火,转身走出房间,直冲到南宫离跟前,恨恨道:“你为何如此?”
南宫离痛苦道:“杀兄之仇,不得不报!”
潘金莲惊诧道:“谁?初儿杀了你哥哥?你听谁说的?我致死不信!”
甄奇从外走来,见金莲来了,忙上前揽住,问道:“娘子怎么来了?仔细动了胎气!”
潘金莲望甄奇道:“相公,他说初儿杀了他哥哥!”
甄奇一愣,随即道:“阿离兄弟,你哥哥若真是初儿杀的,她绝不会待你这般好,更不会放你回济南去啊。”
旁边阮江白也说道:“我与初妹妹不过相识数日,也愿以性命担保,她绝没有害你哥哥性命。”
南宫离如晴天霹雳,脑中想起她对自己说,她是慕若初,不是沈鸢。当时自己怒火攻心,思维混沌,根本来不及思考。如今想来,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她与过去的嫂嫂判若两人,为何自己会对失忆后的嫂嫂产生情愫。
想至此,南宫离紧握双拳,狠狠砸向地面,悔恨道:“我该死!我竟不信她!我真该死!”一面说,一面发狠砸地,砸的双手血肉模糊。
甄奇忙叫人拉住他,道:“阿离兄弟切莫如此,待初儿醒来,你好好待她便是。”
阮江白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守在这里也无宜,都回去歇息吧。”
南宫离摇头道:“不,我就在这里守着她,哪儿都不去。”
阮江白看他一眼,也不理会,只对甄奇道:“甄老爷扶夫人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说罢回身进屋,将门关上。
甄奇劝南宫离不住,只好命下人在廊下搭帐篷,设竹榻,叫他在此歇息。随即拥着金莲回后面去了。
阮江白回到屋里,将药分好捣碎,待水凉了便命小红舀出一半,再添上热水,复倒些药进去。一整个晚上,送热水的丫鬟一趟一趟的跑,隔一个时辰便要换一次水,添一次药,几乎一夜不曾阖眼。
却说当晚潘金莲回到房中,和衣倒在床上,茶饭不思,只是哭泣,甄奇守在一旁劝慰良久,金莲方哽哽咽咽,昏昏睡去。才一入睡,便做起梦来。
梦中她仍和武大郎在紫石街的小楼里卖着炊饼,她整日仍旧是闭门不出,守着武大度日。之后武松打虎归来,金莲芳心暗许,随后表明心意,叔嫂反目。再后来杈杆打中西门庆,两人暗度陈仓,被武大捉奸,后又与王婆合谋毒死武大,最终被武松剖腹挖心惨死,遗臭万年。
金莲忽然置身一片混沌迷雾中,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声音道:“此乃你原本宿命也,皆因慕若初为你逆天改命,方有此劫,是替你受过也。”
金莲听了大惊失色,忙跪下磕头道:“尊驾是何方高人?求尊驾救初妹妹一命!奴愿一命换一命!”
那人哈哈大笑道:“她功过参半,自有命数,非人力可转也。”
大梦初醒,想起当初慕若初发现她与西门庆私会,苦心相劝,帮她守住了这个秘密,还替她要了休书,护她衣食无忧,往日点点滴滴涌入心头,想来不觉五内俱裂,泣不成声。
甄奇在旁惊醒,将她搂在怀中心疼问道:“娘子可是梦魇了?”
金莲一言不发,只顾哭,甄奇宽慰半日,方渐渐止住。
——
次日天色将晓,阮江白和衣小憩一会儿醒来,与慕若初把脉,见她脉息较昨晚稍强,嘴唇也有了一点血色,方令小红将她抚出浴桶,小心擦拭了放至床上,吩咐道:“去熬一碗参汤来。”
小红应着出门,就见甄奇挽着金莲远远走来,于是对阮江白道:“阮先生,甄老爷真夫人来了。”
阮江白起身迎出去,道:“知道了,你去吧。”
南宫离整夜守在门外不曾阖眼,此刻见房门开了,神色紧张起来,见阮江白出来,忙上前问道:“初儿如何了?”
阮江白淡淡看他一眼,并不理会,只迎了甄奇与潘金莲,:“甄大人,甄夫人。”
潘金莲眼睛红肿,面色憔悴,上前问道:“阮先生,初儿怎么样了?”
阮江白道:“初妹妹眼下无碍,已经躺下了,请随我进来吧。”
金莲听了忙向房中走去,甄奇在旁紧紧相随。南宫离急忙跟随众人一同进去,看到床上面色惨白的慕若初,不禁抢步跪在床前,伸手握住慕若初的手,一言不发,满目痛苦。
甄奇见他手上血渍已经干枯,说道:“阿离兄弟,先将手上的伤处理一下吧。”南宫离置若罔闻,只顾望着慕若初。
金莲道:“罢了,他眼下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说着上前观瞧慕若初,欣慰道:“初儿的气色比昨日好些了,嘴唇儿不似昨日那般死灰似得。”
阮江白取出一颗药丸,走到近前,将丸药放入自己口中,俯身以口喂与慕若初。动作自然,完全不在意众人惊愕的神情。
甄奇见地上铺着被褥,便道:“我稍后令人抬张罗汉床来,委屈先生日夜照顾初儿了。”
阮江白点头道:“那便有劳了,我眼下确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说话间,小红捧来参汤。阮江白接过参汤,坐在床前,对众人道:“你们看过初妹妹了,便去吧,我累了,要睡一会儿。”说罢将参汤含在口里,俯身去喂慕若初。
南宫离再忍不住,道:“阮先生,请让阿离来喂初儿!”
金莲也在旁道:“阮先生,你与初儿毕竟男女有别,阿离是她的相公,还是让阿离来喂吧。”
阮江白冷冷道:“他还有什么资格做初妹妹的相公?阮某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无分男女。”
南宫离听她如此说,无言以对,金莲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有劳先生了。”随即对南宫离道:“阿离,我们出去吧,叫先生休息一会儿。”
南宫离怔怔望着阮江白一口一口喂她参汤,拿帕子替她擦拭嘴角,心中百般滋味莫能名状,怔了半晌,忽然向他重重一拜,转身走出门去。
甄奇携金莲随后出来,见南宫离仍立在门外,劝道:“阿离兄弟,你守在这里也无用,还是回房歇息一会儿,吃些粥饭吧。”
南宫离摇摇头,坚定道:“非如此不可。”
甄奇二人见劝不动,只得叹息离去。后晌时分,令家人抬了一张罗汉床来,铺设衾褥软枕整齐,供阮江白歇卧。又在屋外廊檐下搭了个棚子,安置一张竹榻,供阿离歇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