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嫦娥奔月,妖狐拜月——自古以来,与月有关的传说众多,喜也好,悲也罢,明月总归是那轮皎洁的明月,依然宁静安娴,依然遗世独立。
日月轮转,昼夜交替本是亘古不变的法则。比之光明的白昼,夜晚就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比之耀眼的阳光,月光就更显清冷,耐人寻思。
夜与月,注定要与传说为伍,生生不息,绵远留长。
虽然传说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明月确确实实和某些族类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渊源,夜晚的黑也确实比白天更具神秘,甚至是危险的色彩。
那是夜让月光更清冷,还是月让夜晚更神秘?
谁知道呢。
很多年前,有一位叫张若虚的才子在江畔即兴挥洒,留下了号称孤篇盖全唐千古名篇《春江花月夜》。对当时的他而言,他一定不知道恰是这一刻的才情,使得自己被载入了历史,随着自己的作品被长久地保存下来。
他也并不知道,恰逢在另一个时刻,另一泓江水之畔,也有那样一轮摄人心魄的明月,以它为引,才有了我们现在的看到的这个故事。
月,依旧明亮皎洁。
长江奔流入海,以中下游扬州至入海口一段称为扬子江,少了穿越山川平原的波澜壮阔,到这里,已经是平静安然。
也正是因为水势舒缓,才使得此时水上映出的月影格外完整清晰。
只是此情此景,很难让人联想到旧时诗人笔下的千古佳句。
因为此时江中的那轮圆月,并非纯净的皎白,而是灼眼的鲜红色。
不仅仅是月影,放眼望去,视线能及的江水,竟然都是红色。虽然江南一带有“十里红妆”的送嫁风俗,纵然红色多是代表喜庆,可这一种红,实实在在和喜庆没有半点关系。
熊熊的烈火,孤零零地飘在江上,只有火光中那残存的些许漆画和雕花,才能悄悄诉说这条船曾经的光华和不凡。而眼下,整条游船都被火焰****,莫说是外表精致没有生命的游船,就是船上原本的载客,也只怕是凶多吉少,生机微渺。
仔细看去,水中那轮红月,不仅是火光跃动,火光底下本也是一片通红,那红色蜿蜒曲折,源头正是火光的起点——再仔细分辨,确有数道鲜红缓缓沿船舷流下,与江水混为一体。
而此时在顺游而上快要接近长江源头的地方,一队人马正戎装夜行,在夜色的掩护下乘舟渡江。紧急,忙乱,可除了盔甲和盔甲偶尔摩擦的声音,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从镇守西南到远调西北,或许绝大多数人心里都不会情愿,不过,纵使是有这样的负面情绪,也只能老老实实放在心里,不能为外人所知。
毕竟是君命大于天。
在形色各异的将士当中,那一抹小小的身影不免显得有些突兀。紧闭的嘴唇,近乎木然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明亮的双眸,在夜色里微微有些显眼,眼里映出的月色,清冷漠然。
夜色江风孤月寒,就连夏末最后一点的暖意,也在那刀剑和盔甲反射出的光芒上消失殆尽了。思忖之间,一件厚重的披风被盖到他的肩头,回身看去,一张相似却成熟得多,沧桑得多的脸庞,同样是看不出分毫的波澜。两人都默契十足的没有发出开口,静静地,静静地把这些隐藏在心里的波动,慢慢地沉浸在无声无息的夜色里。
夜,正长。
漫长的夜里,这一切都来得无声无息,最终也只能是了无痕迹。
自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四海归一,百姓都已习惯了安定平和的生活,即使是边关告急,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一夜会对他们的未来有怎样的影响。就像没有人会知道,曾经在那艘游船上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亦或是悲剧。
最清楚这一切的,恐怕就是江上那轮圆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