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茯苓的刻意“提示”,陆芳兰是敢怒不敢言。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陆芳兰明明害怕老太爷,却敢试着招惹自己那个有祖父撑腰的七妹妹;惹完了七妹妹吧,她反而又不敢招惹茯苓了。
而陆芳菲的的本意,原也只是为了佩云,至于拿她来治一治她这两位好姐姐,之前还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愿望。亏她还正在苦苦思索,要怎么把那两个哄着骗着逼着送到茯苓手上,结果那个话怎么说的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等她算计,陆芳兰就先送上门来,可不就是想什么来什么吗?
而茯苓也是着实地让她满意。对陆芳兰这种没病装病的行为,茯苓没来由地起了无名火。她可不管自己眼前的是不是小姐,自陆芳兰被珠玉按在凳子上起,茯苓就细细地检查开了。
所谓的检查方式,说开了就是简单粗暴。也难怪,听说她先前都是给军中的将士处理伤口的,她的手劲儿对那些练家子倒好,对上陆芳兰的细皮嫩肉,马上就起了额外的效果。不管陆芳兰怎样躲闪,都逃不过茯苓的手。不仅如此,她越是躲,茯苓就越不客气。
待茯苓检查完毕,陆芳兰胳膊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只是掩藏在衣服底下,旁人看不到,个中的苦处只有咬着牙往肚子里咽了。
不然呢,难道要她告诉别人,因为自己没病装病想逃回自己的屋子去,被七妹妹发现了,指使茯苓来给自己苦头吃吗?
但见陆芳兰一脸哀怨地揉着自己的胳膊,脸上还有说不出的苦楚,茯苓却是气定神闲,中规中矩地给陆芳菲回话道:
“禀七小姐,奴婢已经为五小姐仔细瞧过了。恕奴婢才疏学浅,对脉象倒不十分精熟。奴婢瞧着五小姐不似是中暑,从症状上看和中暑也不太一样……不然,许是五小姐肝火燥热,五内郁结,须得好好调养调养?”
茯苓说的是一本正经,陆芳菲听得是小心翼翼,边听还边不住地点头,末了便急切地反问说,“茯苓姐姐都看不分明,那这事还不大好办呢。到底是五姐姐的身子要紧,对不对?那,我要不要先回了祖父,再从府外请个脉息好的大夫回来,仔仔细细地好好给五姐姐看看?”
起先陆芳兰还只道陆芳菲是无非是借茯苓的手给自己点苦头吃,现在听了陆芳菲的话,又是要回禀祖父,又是要请大夫回来细查……她的道理是不假,可是,可是自己分明就是没病啊!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身边一个珠玉还是个不中用的……陆芳菲的话音犹在耳畔,急得陆芳兰是焦躁不已。
不管怎么说,都断不能让祖父、祖母得知自己“病”了,反正她陆芳菲不就是想报那一箭之仇吗,她豁出去认了,让陆芳菲舒坦了不就行了吗?
可戏已经演了一半,少不得还得演全了才行。陆芳兰心下主义已定,便慢慢地将眉毛舒展了,紧闭的眼也缓缓地张开了。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那珠玉依旧是木头一般,还是秋儿眼尖,好心倒了一温凉杯水递到珠玉手里,珠玉才伺候着陆芳兰喝了下去。
被晾了大半个下午,陆芳兰早就渴坏了。那茶水白白在那摆着,早就晾凉了,竟也恰合了陆芳兰的心意。连续喝了三杯茶水,陆芳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也早是轻声慢语,有气无力。
“七妹妹……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消好好歇一歇自然就好了……”
语气之中,不仅服了软,还有几分哀求的意味,和先前把陆芳菲打趣成丫鬟的骄傲判若两人,看得陆芳菲十分的受用。
“虽然五姐姐是这么说,可妹妹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横竖姐姐是在我这边的时候觉得不舒服,万一……”
句末拉长的尾音,牢牢地牵着陆芳兰的心,久久不敢放下。
而陆芳菲思忖了半晌,终于得出了结论。
“既是五姐姐觉得累了,那就让珠玉扶姐姐回去好生歇着吧。”说完这半句,就见陆芳兰脸上露出了些微的喜色,陆芳菲便又补出了下半句来,“等下劳烦茯苓姐姐写个清热去火、温补调理的方子,着人送到五姐姐那去吧。大夫不请就不请了,可若是都不调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事已至此,不管陆芳菲说什么,陆芳兰都准备认了。吃几日苦药,总也不算什么太过的要求,因马上应了,连辞别的话都懒得多说,由珠玉扶着,一步一步走出了陆芳菲的房门。
茯苓见陆芳兰已经离去,心知自己的差事也算是办完了,便和陆芳菲请了辞,拾掇了自己带来的东西,仍由歆儿送着出去了。
眼见着陆芳兰离开了,茯苓也离开了,陆芳蕻不由得汗涔涔的。她和陆芳菲平素也没什么来往,今日才知这个妹妹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只因笑语的一句话,她就能送笑语去拿死路一条的去处,因五姐姐的“丫鬟”二字便当着自己的面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头。
那自己呢?不知这七妹妹要怎么拿捏自己?是比着陆芳兰的例,还是比对陆芳兰还要狠毒?
陆芳蕻心里在打鼓,脑子里一直在想用什么做开场白和七妹妹沟通,可巧,茯苓才离去不久,门外便再度有人来请示下,听声音倒像是哪一处的婆子。
因身份限制,那婆子只能在门外面回话,回的便是笑语的事情。
“老奴给七小姐请安,方才七小姐让方妈妈处置一个丫鬟,方妈妈让老奴来回,说人已经依着规矩处置了,问小姐还用不用把人抬回来,让小姐过目?”
听完这话,陆芳蕻登时就是眼前一黑。任凭笑语被带走是一回事,亲耳听闻笑语被处置了,需要抬才过得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无论如何,笑语总还是自小跟着她的,是从京里带着回扬州的,总不至于一点情分都没有……
只是这会子,说什么都晚了。况且那婆子就在门外请陆芳菲的示下,陆芳菲还拿那淡若止水的目光看着她——分明是在问,自己要不要再看看笑语。
也不知陆芳菲自己清不清楚,她这般模样最叫人毛骨悚然,甚至会让她想起那一年的时期来……
陆芳蕻只觉得自己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句:“一个不懂规矩的奴才处置了就处置了,还专门来问什么?是想吓到我们七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