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天醒来时,已经是夜深。他躺在自家的小床上,室内一灯如豆。
“唉哟……”谢天想呻吟一声,却发觉身上的伤竟然不疼了。他用手一摸面部,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被纱布缠成了蚕茧的形状。
“小弟,你醒了?”谢天的姐姐谢云坐在床前正打着瞌睡,听到谢天的动静,立即睁开眼来,惊喜地问道。
“姐姐,你来了?”谢云嫁给镇上开布庄的韩立,此时肯定是知道自己被打伤,来看望了。
“娘,爹,小弟醒了,你们快来看!”谢云将好消息报与父母。
谢通和妻子刘玉玲听到女儿的叫声,立即跑了过来。刘玉玲一边抹泪,一边数落儿子:“瞧你脸被打成什么样了,以后怎么找媳妇啊?”
然后,她就埋怨丈夫:“儿子好不容易轮到一个旬休,你非要他跟你去酒楼,要不,也不会受这个罪!”
谢通一个劲地告饶。自从妻子看到儿子受伤,他被唠叨得头都要炸了。
中午,谢通正忙着算账,张少杰和那帮恶少回来了,还拖着血淋淋的谢天。谢通大吃一惊,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过来照看儿子。
张少杰哪里管谢天的死活,他拿出从千牛卫的尸体上搜来的钱袋向众人炫耀,在场的人少不得又向张县尉夸他少年英雄。却根本没有人上来看一下谢天的伤势。
就在这时,几个身着斗牛服的人闯进酒楼,其中一个鼻子似乎特别灵,此人只嗅了嗅,就把张少杰和那帮恶少都揪走了。谢天幸亏正在昏迷之中,有人在他身上搜了一通,最终还是把他放过了。
张县尉等人知道这些人都是千牛卫,更知道他们不好惹,根本无人敢拦,还要陪着笑脸将他们送出去。因为他们的儿子被抓走,这订婚宴也顾不上了,先想办法营救儿子去。
一场喜事就这样被搅黄了。酒楼很快就冷清下来,谢通趁机找几个人帮忙,把儿子抬回家中。
现在谢天已经醒来,在父亲的催促下,他将白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只是隐瞒了玄武班指认主那一段。
谢通气得大叫:“臭小子,你真是胆大包天,连千牛卫的东西也敢动!你知不知道,这会害了我们全家的?不光我们三口会没命,甚至有可能连你姐姐一家也受到牵连!”他本是个文人,平时知书识礼,这时也气得风度全无了。
谢天哼了一声:“只要你们不说,我不说,张少杰得了好处,更不会说,千牛卫哪有那么容易就查出来!”他还不知道张少杰已经被千牛卫抓去了。
谢通气得哭笑不得:“你小子把千牛卫当成傻子啦!人家都快要找上门了!”说着,他把今天中午千牛卫闯上酒楼的事说给儿子听。差点把谢天给吓傻了。
刘玉玲拉住丈夫:“事到如今,你也别责怪儿子了,快想个办法吧!”
谢通摇了摇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本来还想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这次还是算了。我们一家眼看着要跟着遭难,现在是能舒服一夜就舒服一夜吧!”
谢通又向着女儿谢云说道:“云儿,你快点回家,我不想因为这事把你们一家也连累了!”
谢云吓得掩面抽泣,却死也不肯走。
谢天心中十分矛盾:“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当时打死我也不会跟着去。只是,那班指已经进了我的身体,想交出来也交不成啊!唉,那宝贝我真舍不得交出来啊!”
这时,门开了,一个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拎着几个纸包。正是谢天的姐夫、谢云的丈夫韩立,他是出去给谢天抓药的。
韩立在门外听了谢通的话,进来说道:“岳父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的一个表亲在西峡县大堂里当差,我一会儿就去找他,让他请县侯出面向千牛卫求情。”
说着,韩立拉过谢云的手:“小云,你在家照顾好岳父、岳母和小弟,我这就去求人说情!”
韩立说完,拉开门就要往外走。可是,他刚迈出去一步,就停了下来,接着,又慢慢的后退。同时,他的脖子架了一口解牛刀。
三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大汉跟了进来,斗篷里面同样是黑色的斗牛服,只是两个牛头是红色,说明这两个是十夫长。而中间那一个是银白色。
谢天心中一凛。他知道斗牛服的最高档次是把牛头绣成金色,那是千夫长的专用服饰。日月王国的千牛卫千夫长官阶极高,位同王国的三公九卿。
而银白色则是百夫长的服饰,百夫长的地位仅次于千夫长和三公九卿,相当于王国的上大夫或者郡公。就连普通军队的元帅和将军见了千牛卫百夫长,也要毕恭毕敬。
如今百夫长亲临,说明上面非常看重这件事。谢天想要蒙混过关,把玄武班指留住,简直难于登天。
那百夫长并不急着说话,而是手向后一招,一个人立刻被人扔了进来,直滚到谢天的床前。
谢天为了不挨父亲的责骂,明明伤处已经不疼,却还赖在床上做半昏迷状。所以当那三个千牛卫军官进来时,他依然闭目养神,掩饰得很好。
那被扔进来的人在谢天的床前爬起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叫谢天:“谢天,你可别死啊!你要死了,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听声音,正是张少杰。
谢天“艰难”地睁开眼来,看到原本清瘦的张少杰,此时的脑袋象一个猪头,不只是大了两圈,嘴巴也肿得比猪嘴还高。
谢天本来恨极了这个小子,此时却突然没有了恨意。一来,有人替他出了这口恶气;二来,若不是张少杰在他面部来一拳,他根本想不到用自己的鲜血来滋养玄武班指。在他的印象中,曾经记载过玄武班指的那本古籍,可没有介绍如何让班指认主。
张少杰看到谢天睁眼,大喜,先是一个劲地向谢天道歉,然后说道:“谢兄,你快跟几位官爷说,那班指藏在哪儿了?”
谢天早就知道这家伙是个软骨头,遇到比他强的人,一打就招。当然,谢天自己的骨头也不硬。但是,此时的谢天已经铁了心,宁死也不会说出班指的下落。更何况,就算说了实话,他也交不出班指,因为他已经跟班指合为一体了。
谢天“强撑着”说道:“杰少,班……班指不是被……被你抢……抢去了吗?”
张少吓得脸都白了:“别胡说,我除了搜到些灵石,哪里见到班指。不错,我是想从你手里把班指抢过来,可是你攥得实在太紧,我费了半天的劲,也脱不下来。要不,我也不会打你啊!”
谢天喘着粗气:“班……班指不在我这……这里,我还以……以为是你在……在我昏……昏迷之后抢……抢走了呢!我是废……废民,你是……是修士,我哪里抢……抢得过你……”
张少杰十分紧张:“我没有拿,我要是拿了,早就交给这几个官爷了,也省得挨一顿打!”
“你的那……那些朋友……友们有没有捡……捡到,你应该问……问问他们,问仔细……细点!”
张少杰一想到那帮狐朋狗友,哭得更厉害了:“我问得够仔细了,那帮家伙都被打个半死,他们谁也没有拿!”千牛卫不光能杀人,还擅长折磨人,那手段使出来,让人想死都死不成。想必那几个恶少都受到千牛卫的“招待”。
谢天继续表演:“那可……可能是在你……你打我的时……时候掉了,你应……应该再去……去那儿找……”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在谢天与张少杰说话时,那百夫长一直盯着谢天看,目光越来越冷。这时,他来到谢天的床前,伸出一张蒲扇般的大手,向谢天探过去。
谢天一家人都吓得呼吸停止,他们知道,这官爷只要指头轻轻一碾,就能要了谢天的小命。
谢天的眼睛早就闭上了,他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已经接近昏迷。这回可不是装的,如假包换。
那百夫长终于没有收了谢天的命,他只是在谢天的额头上轻轻一拂,象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那轻柔的劲儿,反倒把谢天一家感动得要掉泪。
只有看了很多古籍的谢天才知道,就在那百夫长的手掌心贴近他额头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已经被一丝真气渡入,似乎侵入了他的记忆,并在其中搜寻什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识海搜魂”吗?
在天玄大陆,一个人只要晋升至修士阶层,就可以修习种种武功和秘法,“识海搜魂”就是秘法的一种。修习这种秘法的人可以探查别人的记忆,检验他是不是说谎。
不过,这种秘法不是一般人能够修炼的。修习者本人必须天赋异禀,有极强的精神力,否则会导致本人失忆。
修炼成功后,被搜魂的对象也必须比自己功力弱上许多,否则会遭到秘法的反噬,结果仍是失忆。即使是对弱者施法,也要小心翼翼,弄不好就会造成对方失忆。施法之后,本人更是极度疲劳,需得马上休息才成。
因为以上的诸多限制,天下间修炼“识海搜魂”的人屈指可数。千牛卫虽有上千之众,会用此法者只有一人。
那千牛卫百夫长正因为修了此种秘法,才被上司派来担此重任。在他想来,此番出兵无为镇,以十一名千牛卫的战力,那胡道子必然是手到擒来。最坏的后果是,胡道子在就擒之前,会把班指藏在某个地方。到时候,自己只需对他施用“识海搜魂”,找个班指还不容易!
正因为如此,百夫长才没有急着赶来。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胡道子如此扎手,竟然杀了他的十一个手下。虽然胡道子后来也重伤昏迷,但是等千牛卫的援兵赶到时,他却消失了。可能是他清醒得早,直接逃走了。现在,整个镇上的知情者只有几个半大小子!
前面的几个小子,包括张少杰在内,以百夫长的精神力,只需用眼睛一盯,就能让他们完全崩溃,有什么说什么,绝不会有一点隐瞒。在这些人身上玩“识海搜魂”,完全是浪费时间和功力。
只有眼前这个小子,虽然重伤在床,表现得十分狗熊,但是在百夫长的锐目之下,竟然看不透他的深浅。“识海搜魂”有必要施展一次了!
谢天吓坏了——他谎话编得再圆,遇到这种人也要抓瞎。难道就这样被识破不成?
那千牛卫百夫长的“搜魂真气”一进入谢天的脑海,立即发散出无数如丝一般的触手,并缓缓地向大脑的各个角落延伸。
就在这时,谢天脑海中的班指突然发出一团浓浓的红雾,并迅速弥漫至大脑的各个角落!
红雾抢在触手之前将原来清澈的识海搅成一片浑浊。百夫长凝神细察,脸色越来越暗:“怎的会有如此头颅?”
又过了一会,他渐感失望:“难道这小子是个浑人,根本不知道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