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早饭,顾风荷坐在榻上玩九连环。
丝墨端了点心和玫瑰露来,道:“姑娘,用些点心吧。”
顾风荷把九连环扔在桌子上,喝了一盅玫瑰露,满口香甜,又拿了一块荷花酥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道:“这个点心好,比豆面酥强!”
之前在四房吕氏那里吃了块豆面酥,把她噎得要命,喝了好多水才咽下去,往后但凡看见什么点心就常提起那块豆面酥,都快成阴影了。
其实也不是豆面酥不好吃,实在是吕氏过日子太精细,连点心都不到好铺子里买,只图便宜,顾风荷倒噎了一回。
丝墨是贴身丫鬟,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忍不住偷笑,半天才道:“太太说庄子上送来一条可大的鱼,看着新鲜,叫人送过来呢,老太太就吩咐说让姑娘做主,姑娘想怎么吃?”
顾风荷吃着点心,问:“多大的鱼?”
丝墨比划了一下:“得有一人高!”
顾风荷道:“吓!这么大!这鱼得有多少斤啊!”
又吃了两口,把点心一放,拍拍点心渣子:“这鱼长得那么大,可难得,我得去瞧瞧。”
大鱼长得大,小厨房养不下,干脆在鱼池子里圈了个小地方,把鱼养在里面,什么时候主子要吃了,什么时候再捞上来。
顾风荷大老远就看到各房的几个姑娘,还有丫头婆子都围在鱼池边瞧热闹,连重规矩的罗嬷嬷都在。
不过顾红绵和顾梦竹两个跟几个丫鬟站一起,罗嬷嬷稍远一步,那些婆子丫鬟都在远处没有靠近。
顾梦竹看见她过来,招手儿道:“三妹妹,你也来瞧鱼呢?”
顾风荷看了眼罗嬷嬷,果不其然一道冷刀子就飞过去,顾梦竹背对着还一哆嗦,背都挺直了。
顾风荷就嘻嘻笑道:“是啊,听说这鱼特别大,我就过来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下看,被鱼吓了一吓。
好家伙!这鱼得比她爹还沉了吧!
顾红绵笑道:“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鱼,连罗嬷嬷都来看新鲜。”后半句压低了声气,不敢让罗嬷嬷听见。
顾风荷也小声道:“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啊,会没见过吗?”
顾红绵继续跟妹妹咬耳朵:“我听两个嬷嬷私底下说的,宫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都有的,真正稀罕难得的,都不敢送进宫,就怕让惦记住,万一交不上去就得被治罪了。而且什么齐整东西进了御膳房都是零碎了做成菜的,除了御膳房的人,谁知道那些东西原先长什么模样呢。”
顾风荷点点头,接着咬耳朵:“两个嬷嬷看着严肃,原来还能跟姐姐说这些事呢,她们就没跟我说过。”
顾梦竹也插进来咬耳朵道:“哪儿啊,两个嬷嬷也就是看我跟姐姐学的好,年纪也大些,闲来无事才跟我们说两句,这都是零零碎碎知道的,旁的可不敢跟我们说。”
姐妹三人咬耳朵咬的正热闹,罗嬷嬷咳嗽一声道:“三位姑娘。”
姐妹三个立马分开,笑道:“嬷嬷怎么了?”
罗嬷嬷道:“这都许久了,我也该回去了,三位姑娘还看看?”
顾红绵笑道:“我先跟嬷嬷回去,还有字没写完呢。”
顾梦竹道:“我陪陪妹妹。”
顾风荷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拿自己顶缸。
罗嬷嬷点点头,扫了那群丫鬟婆子一眼,人群一个激灵,呼啦啦的散了。
顾风荷嘻嘻的笑,罗嬷嬷一眼之威,可见一斑啊。
等罗嬷嬷一走,顾梦竹松了口气,终于有精神兴高采烈的看鱼说话了,顾风荷掏掏耳朵,有点受不了顾梦竹的聒噪。
这还是罗嬷嬷教训的少了。
顾梦竹不知道顾风荷的想法,自顾自的感叹:“这鱼可真大,难得见到,不过我听说海里头有的鱼比房子还大,还能喷水,听说还吃人呢!可吓人。”
顾风荷道:“喷水的那个是鲸罢,吃人的是鲨。”
顾梦竹分不大清,道:“谁知道是什么,反正都大的很。不过那是海里的鱼,这鱼是从河里捞出来的,居然也长这么大,这就难得了。”
顾风荷点点头,看着大鱼道:“这鱼都够家里上上下下吃一顿了。”
顾梦竹咦了一声:“你要把这鱼吃了啊?”
顾风荷啐道:“什么叫我要吃了,又不是大肚婆!这鱼横竖都得进厨房。”
顾梦竹道:“这鱼横着竖着都进不去厨房的,哪挤得进厨房的门呢。”
一脸可惜,想了想道:“这么大的鱼,难得呢,这么吃了怪可惜的,不如就养在池子里罢了。”
顾风荷摊手道:“我也想啊,可是这鱼太大了,肯定不吃鱼食,会把池子里的锦鲤都吃光的。”
池子里的锦鲤一条就好几两银子,金贵的很,当然不能让大鱼吃了。顾梦竹嗐了一声,看着那大鱼一脸可惜。
晚上用饭时,各房果然都吃了那头大鱼做的菜,蒸煮焖炒炸应有尽有。
顾风荷吃了一大块的剁椒鱼肉,好吃得啧啧称赞,一脸怪像,惹得老太太笑的腹痛,捏了她的鼻子道:“不许促狭。”
顾风荷又笑咪咪的挟起一块子清炖鱼肉,送到了老太太碗里:“奶奶吃这个,清淡鲜嫩。”
老太太很给面子的吃了,点头道:“确实不错,碧桃,拿几吊钱赏厨房。”
碧桃嫩生生应了,拿钱去了。
顾风荷看了另一个丫鬟一眼,又接着吃起来。
全鱼宴很丰盛,顾风荷吃的多了些,在小花园里逛了逛消食才回房。
丝墨丝兰在自己房里,玉絮柳絮两个值夜,正坐在里屋的小榻上做针线。
顾风荷躺在拔步床上没有睡,看着摇曳轻软的纱幔,想起白天时,那几个丫鬟的神色来。
碧桃走出去的时候,玉桃眼里的怨愤,顾风荷连同丝墨丝兰两个都看的清清楚楚。
碧桃粉桃几个都是五年前一起挑到老太太院子里头的,都是顾家的家生子,这一批丫头里,顶数碧桃是个拔尖的。
碧桃生的好,艳若桃花,人也聪明伶俐,性子又稳重缜密,进去院子没两年就得了老太太的信任,这还不到五年就升到了一等的管事大丫鬟,掌管老太太的库房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碧桃这么出挑,其他几个丫头跟碧桃的关系自然不那么好,不过粉桃几个人还厚道些,唯独玉桃,十分嫉恨,嘴里也没少刻薄。碧桃并不搭理她,只是不言语。
碧桃越是不理会,玉桃就越是愤恨,前几天顾风荷去三房四房五房都溜达了一圈,正看见陶桃儿送鞋样子给在五房的远房表妹。
她还看到玉桃耳朵上的那对玛瑙耳坠子,白莹莹的玛瑙珠子,镶在银坠子上吊着,精致贵重却不打眼。
顾风荷心里发冷,那是大姑母赏给玉桃的。
不说别人,就连大姑母自己也没发现,她总爱赏给人珠石首饰,上次宋广家的就是因为一副手镯子被发现了,大姑母还没有发现她的这个习惯。
顾风荷攥着绣被,紧咬着牙,腮帮子都鼓出一块来。
大姑母如今远在京城,这东西当然是出嫁前赏的。
当时碧桃这一批丫头刚刚进院子没多久,大姑母就挑中了玉桃,埋下了引子,这样的心机,顾风荷都隐隐发抖,难怪上辈子谁都没斗过她!
上次宋广家的被自己当众叫破,徐氏大肆清查,顾氏在扬州有庄子铺子,自然有人手和消息渠道知道这些,却丝毫没有动静。
不过顾氏虽然心机深重,但按她的性格来说,见到娘家开始警惕自己,理应是收手了。
顾氏跟别人不一样,她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是个很舍得肯放手的聪明人,既然知道家里知道了她做的事情,必然就不会再尝试,徐氏已经逃过此劫了。
这次招揽老太太身边的玉桃,居心何在?是害人还是谋财?
玉桃并不得用,老太太贴身的起居坐卧都是碧桃粉桃两个人管着,小厨房的人都是老太太几十年的心腹,玉桃根本插不进手。
抑或是要借玉桃的手除掉碧桃或者粉桃,玉桃有机会上位,做起事来自然更方便?
顾风荷想个没完,觉得自己跟顾氏之间迟早要耗掉一个才算完。
正觉得不耐烦,玉絮在帘外轻声问道:“姑娘,要不要起来方便?”
顾风荷坐起来:“不用,倒杯温水来我喝。”
玉絮知道自家姑娘不大喝茶,只爱喝温开水,倒了一盏递过去。
顾风荷喝了水,把杯子递给玉絮,道:“玉絮,你母亲是跟碧桃的嫂子相熟吧?”
玉絮不知道姑娘问这个做什么,还是如实道:“是的,黄大嫂子以前跟我娘在一个院子里伺候老太太,性子很相投,嫁人之后也没断过。”
玉絮姓白,是老太太的心腹陪房白园的小女儿,他媳妇白园家的和大儿媳妇白林家的如今管着的是老太太的小厨房。
两年前顾风荷叫破宋广家的,老太太就拨了玉絮柳絮两个过来,大概也有点不一样的意思。
不过也幸好老太太只是好意,不然顾风荷也不会用她们两个,如今倒是刚好有地方要用一用这个关系了。
第二天早上,祖孙两个正吃早饭。
玉桃拿着一大碗燕窝粥笑道:“老太太,五太太送了燕窝粥来给老太太跟三姑娘用。”老太太手上一顿,道:“放下吧。”
真是各路人马层出不穷,这才过去几年啊,又蹦出来了。
顾风荷感慨一下,瞟了眼燕窝粥。
是难得的血丝燕窝,真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金贵物儿,以顾家的底蕴,也未必能得。
只是老太太从头到尾也没动一口。
没两日,碧桃就染了风寒。
老太太刚开始还让在屋里养着,后来见碧桃越病越重,只好让人先挪出去,毕竟顾风荷还住在这里,老太太年纪又大了,被过了病就不好了。
碧桃挪出去之后,粉桃一个人忙的昏天黑地,玉桃常去帮帮忙,老太太看玉桃也认字,就让她跟着粉桃学算账,也好帮衬帮衬粉桃。
玉桃惊喜不已,学的十分认真。
等碧桃病好之后,账册和钥匙都已经在粉桃那里了,玉桃也跟着一起管理,玉桃最不喜欢碧桃,自然不会拱手送上。
碧桃常被排挤,慢慢的就不大上前来了。
不动声色就退了下去,如此聪慧的丫头,顾风荷也在心里赞叹一声。
这样的丫头,在王府里也难得一见啊。
如今万事皆备,鱼饵已经撒下,就等着鱼儿被钓上来了。